“阿虚,你要去哪里?”
我冲出寝室,加速跳过玄关,不等停在一楼的电梯直往楼梯间奔去。窜过门厅、远离公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跑。
我不知道这时九曜会在哪里,不过她穿的是光阳园女子学院的制服。若她像长门那样每天乖乖上下学,也许她就在那一带。我会来个三段跳甩开警卫,直冲教职员室查询学生名册。即使根本问不出或查不到她的住址,但我还是得试他一试。
总之,我不允许自己袖手旁观。
即使脚步如穿上女神恩赐的翼靴般飞快,只配备低阶心肺功能的我,在空气耗尽时也不得不放慢速度,于是正好停在平交道前。
这里,也是大约一年前听春日滔滔独白的地点。
得赶快调整呼吸才行。暂且集中于深呼吸的我不经意望向铁轨彼端时,却不禁瞪大了眼睛,整个人呆若木鸡。
周防九曜。
我和长门的外敌就站在铁路对面,彷佛从未离去。
“——————”
黑色制服,过长量多的长发,异次元级的生硬表情。
栅栏警示灯开始明灭,宣告电车接近的钟声也渐渐传来,栅栏缓缓地降下。
她怎么会在这里?就像……刻意等着我……
九曜分毫末移,与我保持着平交道的间隔。就连我自己做的瓦楞纸箱机器人,都比那脚底生根的站姿来得有人味多了。
铿、铿、铿——
栅栏已完全降下,代表列车接近的铁轨震动及风声越来越响。我凝视着九曜,却看不出她视线落在何方。时机巧得无可置信,绝非偶然,她……
她的确在等我。
挥洒狂风而来的长龙掩盖了九曜的身影。纵然车厢不多,仍使我有种时间静止、甚至能一一看清窗后乘客的强烈错觉。而这错觉,也一并勾起了下一个强烈的预感。
我突然有种预见未来的预感。当电车奏过,九曜已不在平交道彼端,而是站在我背后伸出幽灵般细白的手……
果然是错觉。
待电车离去、红色警示灯完成任务而熄灭时,一身黑的九曜仍待在栅栏后方。是她生性就是这么老实,还是完全没有表演欲,抑或是对老梗毫无概念?
黄黑相间的棒子嘎嘎升起,九曜水中漫步似的挪移身体朝我走来。我还真想知道要怎么奏,才会让头发和裙子像模型似的动也不动。
没有实体的全像投影在我数米前的地面静止了。
我握紧垂下的拳。
“你对长门做了什么?”
九曜宛如特大号弹珠的双眼直盯着我,而本能也立刻警告我不可与她对视,那一定是种慑人魂魄的装置。
她红润的唇开始蠕动:
“我希望能更了解人类……不。”
相隔数步,声音却彷佛在耳边响起:
“的确、不是那样……我想了解的——”
她的头侧向一边,我全然没料到她会有这么人性化的举动。
“其实是你……”
什么?
“想和我交往吗……?”
你在说什么鬼话?
“不必客气……”
手伸了过来。
外星人。
铿、铿、铿——
平交道再次发声,两团红光交互闪烁,警告人们电车即将接近……然而在我耳中听来,那却是远比正面撞上火车更令我惊恐的警钟。紧急状况。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是怎么回事?线索未免太少了点。原本像个铅制人偶的她,仿佛被女巫灌注生命般一百八十度大转变,这究竞代表什么?
九曜的手仍不停接近,人形的非人之物越来越近。
那是个智能远超越人类、绝不可能和人类相互理解的银河外生命体。外型虽是长发如翼的女孩,内容却是一团谜……
她的眼有如新月般乌黑。不行,不能再看下去了,视野逐渐变暗。
住手——虽仅短短两字,但我却说不出口。我真没用,都到这一步了……
“住手。”
制止九曜的是另一人的声音。
我又是一阵惊愕。
来自正后方的声音充满了无所畏惧的自信,还有种莫名的活力。那是睽违已久的声音,也是我再怎么客套也不会思念的女性声音。
“我不准你再接近他,因为啊——”
略感透明的笑声在我颈边短促响起。
“这个人类可是我的猎物喔。如果你们真的想抢走他,那我也只好这么做了。”
一只裹着北高长袖水手服的胳臂从我的肩头仲过脑侧,手里握着我记忆犹新的物体——一把寒光慑人的短刀。
被反手握住的野战刀尖正准确地指着我的咽喉。
“我怎样都不在意喔。”
那嗤嗤窃笑的声音使我后颈寒毛倒竖,令人神经麻痹的甜美香味随着气流钻进鼻腔。这人是——
“你……”
我好不容易挤出声音。
“……是朝仓吗?”
“对呀,就是我。还会是其它人吗?”
毋庸置疑的,前一年五班同学朝仓凉子的声音正从背后传来。
“长门同学正在休息吧?所以就该我出场了,介意吗?”
我没回头。总觉得我这双眼一旦确认背后的人就是朝仓凉子,绝对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她虽形同长门的影子,却属于资讯统合思念体中的激进派,曾两度想夺我性命,而第二次我真的差点一命归西。即使那两次都承蒙长门搭救,但此刻长门人不在此,只有九曜。真是见鬼,我可不想在随时会反过来吃了我的狼虎间做选择。
“我是为了处理紧急情况才会出现的,应该没什么好奇怪的吧?”
那娇柔的声音说道。
“我毕竞是长门的后备系统,只要她故障就轮到我运作,不是吗?”
长门故障——
想不到事态竞会演变到被抹消的朝仓因而复活,而我还必须借助这杀人魔的力量不可。
“真没礼貌,我才不是什么杀人魔。再怎么说,我连一个人都还没杀过呢。”
那你先把刀拿远一点,我口水都吞不下去了。
“那可不行。只要那个人还在这里,我就必须忠实地继续任务。”
握刀那手的食指倏地竖起,指向伫立的九曜。
“她就是暂称天盖领域的组织的人形终端吧,我对她很感兴趣。如果你当场死在这里,她会有什么反应呢。”
以闲聊语气发表骇人一言论的朝仓凉子仍和班长时期一个样,我完全不希望这世上会有第二个她。
我像个弃置荒漠的干尸般动弹不得,连现在是冷是热都分不清楚,只知道锋刃发出的银光如太空般寒凉,而九曜的眼神则静得像地下四楼的空洞。
太安静了。
我察觉周围的异状。闪烁的平交道号志怎么了?刺耳的警钟声又为什么消失,电车怎么还没来?
我睁大眼睛。红色警示灯保持明亮,栅栏横杆在半空中斜立,风也不吹了。邻接铁路的马路上毫无人车……表示……
世界静止了。
见到远方天空中的云朵动也不动,飞行中的乌鸦也被钉在空中,我才慢半拍地恍然大悟。
周遭空间已遭冻结。
“这里是怎么了……”
呵呵,朝仓轻笑说:
“我只是不希望有人打扰而已,这样子不就谁也看不见我们了吗?操纵空间信息可是我的拿手强项,谁也逃不出去。”
这是她设下的陷阱吗?为谁而设?
“好了,九曜小姐。”
朝仓得意地继续说。
“让我们聊聊吧,还是你比较想先打一场?别客气,我也很想知道你们有什么伎俩,那也是我的使命之一呢。”
“……立刻放开那个人类。你非常危险……你的杀意不是装出来的……”
面无表情伫立的九曜慢慢眨了眨眼,眼中放出未曾见过的光芒。
“不是你。我对你没有兴趣,你不重要。”
听见九曜略带情感的话,朝仓说道:
“真是令人不舒服的回答呢。好吧,既然你也有这个意思——”
朝仓持刀的手动了,而且快到几乎甩出残影,我的眼自然无力追上。多亏我曾在一年五班教室中身陷朝仓和长门的异次元战斗,才知道现在是何状况。我能看见的只有朝仓扭动手腕,将凶器几近光速地射向九曜,不过我的脑仍得花上数秒来解析眼前所见。
“……危险性提升两级。”
九曜喃喃地说,并在眼前接下刀柄,对于直逼鼻尖的刀全无惧色。在我眼中,那动作就像是拿刀刺自己的脸,但事实正好相反。
“……持续提升中。”
即便被九曜挡下,朝仓的飞刀却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和九曜握刀的手一同微微颤动着。能以超高速挡架超高速飞刀的九曜虽也是怪物一只,但朝仓更恐怖,我完全不敢想象那把刀含有多少动能。
“不错嘛。”
朝仓佩服地说。
“虽然只是小试身手,不过我对那把刀施加的能量,可是比我对你预测的能力值还要高呢。看来这下有趣了。”
我背后的空气似乎开始鼓噪起来。要是回头了,一定会看到朝仓的头发如蛇般冉冉舞动,所以还是别那么做的好。然而,耳朵是塞不住的。
“扩大信息操作范围,张设攻击性资讯,切换至毁灭模式。申请限定空间内局地仿真战,目的为解析目标对象,请准许。”
当我猜想朝仓在霎时间应该是说了这堆话时,周遭光景逐渐粉碎,宛如一幅被打散的风景画拼图一转全貌,渐展底图。朝仓创造的充满扭曲几何图样的信息操作空间,就这么再次呈现于我的眼前。
“……危险性持平。”
九曜一片惨白的脸庞逐渐染上血色,语气也是。
“离开那个人类。”
她仍紧握着短刀,但声音一点儿也不紧绷。
“我无法和你沟通……”
九曜的语句完整度有了飞跃性的成长,她将脱缰野马般的刀拉到脸旁,拖出长发涵盖的范围,接着歪头松手,使朝仓的刀如导弹般忠实保持原路线飞去。
“——!”
三度惊愕的我已不想再有第四次了。
九曜背后闪现出第三个小小的人影——当我的脑归纳出这讯息时,朝仓牌超音速飞刀已在剎那间直刺对方颜面,而那人也像九曜那样,在破相而死之际抓住刀柄。这位接暗器高手就是——
“喜绿学姐。”
朝仓点出了那人的名字。
“你来这里有何贵干?”
身穿水手服的喜绿学姐,不改在学生会长身边时的优雅微笑,幽幽浮现于几何空间之中。在如此诡异的世界里保持正常表情,反而让人觉得更加诡异。对不起,现在的我脑子一团乱,连话都说不清楚。
喜绿学姐翻转握刀的手,将刀刀指向朝仓。
“我是来制止你的脱序行为的,你的行动并非出于统合思念体的共识。”
“咦?真的吗?”
“没错,不被允许。”
“是吗?那好吧。”
朝仓干脆得完全不像她。
“那个,可以还我了吧?”
学姐摊开手,让刀……以我的动态视力也追得上的速度慢慢飞回。才这么想,朝仓又快速念了咒。
剧烈加速的刀直往九曜后脑刺去,疾如雷射,避无可避。
“?”
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
才发觉九曜的身影怎么突然化为平面,下一瞬间,她已在我眼前消失无踪。
嗯,就是这样。站在那里的只是一公厘厚的等身大九曜广告牌,只要快速一转,就像消失一样。多亏这个变化吸引我的注意,在我重新关心起短刀去向时,才发现朝仓已将顺接短刀的手挪回原位,心念一转就能插进我的喉管。
一发现这点,冷汗一口气从头顶全喷了出来。
若不是朝仓接下短刀,那致命刀械保证会让我一命呜呼,连腿软的时间都没有。
朝仓怀疑地问:
“她逃走了吗?”
喂喂喂,怎么对我一点表示也没有啊?
“没有。”
喜绿学姐摇摇头后望向上空,露出整片咽喉。
“她还在。”
九曜在我眼前落下。
保持站姿不动的她,宛如从舞台顶吊钢丝垂降般落地。她一手抓住朝仓持刀的手腕,另一手摊成手刀冷不妨地刺出。位置是——?
是我的脸。
“!”
虽然状况变到我都累了,但我的神经仍紧绷得全无松懈的余地。照理来说,人大多都是在事后才明白自己经历了什么,而现在就是这样。
固体般的气团弹开我的浏海,使我双眼一闭,真是失败。我赶紧睁眼,却看到九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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