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时,和阿虚走在一起的那位……?”
“对.”
“常在站前超市购物的那位……?”
“对。”
“是吗……是这样吗……”
中河的睑色阴暗了下来。我本来以为他会喜极而泣或是感动得晕倒,结果不但没有,反而把气氛弄得奇僵无比。
长门注视中河的眼神,像是在观察水族馆一动也不动的鲽鱼;我也注意到了,中河看着长门的眼神,像是在盯着路上的下水道盖子。
这两人冷不防展开的微妙凝视战.很快就出现破绽.先栘开目光的果然是中河。
“……阿虚。”
虽然中河叫得很小声,但是同病房的住院病患应该都听到了。但我又无法忽视他那为了掩人耳目,动动手指头叫我过去的小动作。
“干嘛啦。”
“有点事……呃,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所以……可不可以请……那位……”
看到他不时窥探长门的视线,我就了解了.他想讲的话,似乎不想让长门听到。
我面向长门──
“是吗。”
他们之间不可能会有心电感应,但长门却俐落的转身。以像是装有皮带输送机的步伐走出病房。
一看到拉门被关亡,中河就松了一口气。
“那一位……真的是长门同学吗?真是她本人?”
长门的冒牌货,至今我仍未有幸得见。虽然遇见过有点变质的本尊,但是已经曲终人散了.
“高兴一点。”我说。“你十年后的新娘人选来看你,你就不能装出感动一点的表情吗?”
“唔唔……嗯嗯。”
中河自言自诏的点了点颠。
“那是长门同学……没错。不会错的。不是双胞胎姐妹,也不是长得酷似。”
你到底想说什么。可别在这个节骨眼跟我吵少了眼镜就不是长门什么的。你最近不也看过长门?那时候的长门应该已经应我的要求没戴眼镜了。说什么你是眼镜狂,无法接受现在的长门的烂藉口,我可一概不受理喔.
“不是那样!”
巾河头抬了起来,脸上净是苦恼的表情。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拜托让我想一下,阿虚。不好意思……”
然后中河就坐在床上.开始无病呻吟。果然是撞到头脑筋秀逗了?他的反应实在太匪夷所思,根本谈不下去。不管跟他说什么.他都是“嗯嗯”两句敷衍过去,像是在专心一意思考某件事情。最后居然还抱着头。似乎非常头痛的样子。我可没耐心陪他玩下去,于是我决定也离开病房。
“中河,详情过阵子我再跟你问清楚。这样我没办法给人家交待!!”
我要缴给春日的报告也得缴白卷才行。要是据实以告.就等着被春日赏白眼.
出了病房就看到背靠着走廊墙壁等待的长门。犹如黑色弹珠的眼睛转向我,又落在地面。
“我们走吧。”
轻轻点了点头,长门回复背后灵状态,乖巧地跟在我身后.
!!这到底是怎么同事?
我像只虎甲虫(注:学名是Cicindelajaponica,属鞘翅目,虎甲科。有“引路虫”之称)走在保持沉默的长门前头,快步走向公车总站。
之后在咖啡厅的那一幕,是大家再熟悉不过的光景。摊开寒假之旅日程表的春日高谈阔论,成了点头机器的古泉应付自如.朝比奈学姊捧着大吉岭红茶的杯子小口啜饮,我的神情怅然若失,长门则是自始自终都扮演着沉默且没被征询意见的聆听者。
帐单最后是各付各的,今天的SOS团课外活动到此结束。一回到家,等着我的是!!
“啊,阿虚!你回来得正好。你的电话!”
妹妹一手拿着电话子机,另一手抱着三味线对我笑着。我将电话和三味线都接收过来,进入房间。
不出找所料,这通电话是中河打来的。
“这真的很难以启齿……”
先跟大家说一声,这通电话是在医院的公用电话打的。中河的声音里的确有着如他所说的难以启齿之感。
“能不能请你帮我转告,我想取消结婚的约定呢?”
听起来很像是苦于债台高筑的中小企业社长想延后付款的声音。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我的则听起来像是心情很差的债权人,面对束手无策的经营者的声音。
“你单方面描绘的两人世界美梦,不过一天就打算放弃了吗?那你这半年来的单相思算什么?和长门近距离会面后。你就变心了?你今天若没给我个好理由,休想我会帮你传话。”
“对不起。我自己也不太明白……”
中河的道歉似乎是发自内心──
“她赶来医院看我,我非常开心,也非常感动.但是,当时的长门同学并没有以前的光圈和灵气。她就像是随处可见的普通女孩子。不,是怎么看都很普通的女孩子。为何会变成这样,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我在脑中勾勒出了长门认为人生无常、世事难料的表情。
“阿虚,在那之后我不断的思考.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结论.我过去对长门同学一见钟情,但现在对她已经没有爱慕之意。这就表示,当初是我会错意表错情了。”
会错什么意、表错什么情?
“就是我弄错了,那并不是一见钟情。冷静想想,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见钟情。我却一直误以为那就是爱。”
喔。那你之前声称看到长门背后的光晕、天使的光环、落雷的冲击,那些又是什么?你一看到长门就全身动弹不得的奇妙现象,又怎么解释?
“我也不知道。”
中河的口气委曲求全得像是被要求预测百年后的本日天气的气象预测员。
“我完全没有头绪。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是这样吗?”
虽然我口气很差,但我没有责怪中河的意思。事实上,我没有很惊讶.因为事情并未出乎我意料之外。一开始听到中河的妄想时,我就猜到是这么一回事了.
“我明白了.中河.我会转告长门的。我相信她不会太难过。因为她本来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一下子就会把你给忘了.”
从听筒中传来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06卷 凉宫春日的动摇 第五章
“是吗?如果是.那真是谢天谢地。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跟她道歉,我当时一定是哪根筋不对了。”
一定是。毫无疑问,当时的中河是有某根筋不对劲。不过,现在已经恢复正常了。大概是有人在他身上施加了状态回复系的咒文吧。
后来我和中河又东拉西扯了一堆.直到电话卡的余额快没了时才互道再见。这样也好,人情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挂断电话后,我立刻拨打另一支电话号码。
“现在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我一边和电话中的对象指定碰头的地点和时间,一边捞起围巾和大衣.本来在大衣上躺得平平的三味线滚落到地毯上.对我投以责难的目光。
昨天诸事不宜,而到处奔波忙碌不已的今天,也即将结束。
我踩着脚踏车,奔向我再熟悉不过的怪胎圣地、长门的豪华公寓附近的站前公园。五月初长门约我出来就是约在这,跟着朝比奈学姊去到三年前的七夕时,我也是在这地点醒来。还有,前阵子我第二次回到过去时,也是和大人版朝比奈一起坐在这里。昔日的回忆一幕幕浮上心头。
骑到入口附近,我停好脚踏车,走进公园内。
坐在那张充满回忆的长椅上等着我的,是全身裹着连帽粗呢外套犹如砂人(注:sandpeople,电影‘星际大战’里的外星种族之一)的人影.在路灯的照射下,活像是从黑暗中钻出来似的.
“长门。”
我朝直视着我的娇小伙伴喊出声.
“抱歉,突然把你找出来。就像我刚才在电话里头跟你说的,中河改变心意了。”
长门举止自然的站了起来,略微点了点头,说道:
“是吗。”
我攫住长门漆黑的星眸.
“真相差不多可以揭晓了吧。”
我以飞快的速度踩着脚踏车赶来,因此身子相当暖和。在寒冬的夜空下挺一阵子没问题。
“中河对你一见钟情,这我还可以理解。人各有所好嘛。可是.今天他突然就变心,实在太不自然了。加上今天比赛时……中河受了伤被送到医院后,对你的恋爱感觉就突然消失殆尽,我想他会受伤绝对不是偶然。
“…………”
“你是不是动了什么手脚?我知道你在比赛时做了某件事。是你让中河意外受伤的,对不对?”
“对。”
爽快的回答之后,长门抬起脸来直视我。接着又说:
“他一见钟情的对象,并不是我。”
语调平稳得像是在念论文。
“他看到的我并不是我,而是资讯统合思念体。”
我静静聆听。长门又以同样的语调继续说明。
“他拥有透过我这个终端机,进入资讯统合思念体的超感应能力。”
吹来的寒风,刺痛了我的耳朵。
“只是他不晓得他看到的是什么。毕竟人类只是有机生命体,在意识层面上和资讯统合思念体是天差地远。”
……看到了她背后的光圈。就像是天国照射到大地的光芒那般圣洁──当时中河是这么说的。
长门不带一丝感情,继续述说解决篇。
“恐怕他看到的是那超越时空的智慧与日积月累的知识吧。尽管他透过终端机读取到的资讯仅有九牛一毛,但那资讯压已足以令他为之倾倒。”
所以他才会会错意……吗?我看着长门参差不齐的浏海,叹了一口气。中河感受到的长门内在.事实上只是资讯统合思念体的某一端.虽然我不是很清楚,但是长门的头头确实拥有人类无法比拟的庞大历史、知识量等奇妙的力量。一不小心误闯进去的中河,为何会茫然自失一点也不足为奇了。这就像是误开了内含恶意程式的档案,你的电脑就会被绑架、动弹不得一样。
“因此中河才会误以为,那是坠入爱河的感觉?”
“对。”
“所以……你在美式足球赛中修正了那家伙的那份情感。”
披头散发的河童头以点头代替回答。
“我解析他拥有的能力,并消除。”
长门回答:
“要接上资讯统合思念体,个人的脑容量实在太少了。因此我早就预见弊端迟早会显现的这个结果了。”
这我了解。姑且不论中河看到长门的一瞬间进入忘我状态的反应,光是从他经过半年之久才来跟我高谈闾论十年计划,就足以证明他脑筋有点短路。放着不管的话,真不知道他将来会抓狂到什么地步.我光想就害怕。
可是,我还是有不明白的地方。
“为什么中河有那种力量?透过你看到资讯统合思念体的那种特异功能,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吗?”
“他会得到那个能力,恐怕是在三年前。一
又是三年前?长门、朝比奈学姊和古泉之所以会在这里,就是起因于三年前发生的某件事。不,应该说是春日引起的某件事……
此时,我察觉到一件事。
长门说那个叫超感应能力。既然是这样……我明白了。搞不好,中河是类似古泉这样的超能力少年后补者也说不定。三年前的春天,春日确实做了某件事。使得时空产生厂断裂,资讯奔流。超能力者也因而诞生的某件不可考的事。假如真是这样,就算中河取代今日的古泉成为春日身边的超能力者也不奇怪。古泉那意有所指的态度也解释得通了.不管他早就知道或是经过昨、今两天调查之后才晓得,那小于一定已察觉到中河所拥有的半吊子超能力了。所以才会暗指我的朋友多是“奇人异士”。
“有可能。”长门说。
或者是……我感到一股并非肉体感觉的寒气。并不是任何事都非得和三年前的某个时期扯上关系。说不定春日至今也仍以超自然的影响力影响他人。就像是让樱花到秋天仍持续盛开,神社的家鸽变成旅鸽那样的奇迹。她还在对周围的人持续散布她的影响力。
“…………”
伫立不动的长门并没有回应我。或者是她该说的都说完了,就走了出去。掠过同样杵着不动的我身旁,像是一缕决心要成佛的游魂.溶入暗夜中!!
“等一下,可以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长门的背影,让我有种难言喻的感觉,我不禁出声喊住她。
声称对长门一见钟情,请我代为转达丢脸到家的示爱宣言的中河,就我所知,是对长门直接吐露爱意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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