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行冲口鼻,自己也赶紧屏息。
“不妙!莫非遇到沙匪帮的人?”史荣脱下长衫连挥,将沙尘一一荡开,忽地里他长声大叫,身子猛然不见,缩入了沙地中。这一变故极快,德爷和申屠行冲都大惊失色,加快脚步,奔前一看,只见史荣和一众人都被困在流沙坑,不过一炷香,这流沙便将众人活埋了!
沙丘后忽然传来一阵狂笑,先是一人,后是两三人,再后来十几人一同大笑,笑声于整片沙漠回响不绝。
申屠行冲转头一看,指着沙丘上一行驼队,骇然道:“德爷,是他们!”领头那人赤。裸上身,浑身黝黑,袍子系在腰间,驾骆驼奔来,十几人围着申屠行冲和德爷打转,黑脸汉赞叹道:“肥羊!肥羊啊!”
史荣虽被埋于流沙坑,但尚能说话,他一见众人打扮,立时明了:“原来是沙匪帮帮主,在下史荣,身怀要事,还请给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一个方便,日后再亲自登门道谢!”
黑脸汉闻言一愣,说:“万兽山庄和聚义庄?”他突然嗤声一笑,“莫说是凉州二庄,即便是中原丐帮全真两大门派,只要到了我沙老大的地盘,就别想活着离开!”
德爷和史荣都知道这沙匪帮可谓西夏第一恶帮,沙老大心狠手辣,火方拳成名极早,同中原铁掌帮一向交好。两年前铁掌帮解散,不少人投奔到沙匪帮,势力日渐壮大,便是万兽山庄和聚义庄,单独碰上也颇为忌惮。
“甚么沙匪帮?我听都没有听过!”申屠行冲性格耿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沙匪帮一看就不是好人,“你们把史荣叔叔困在沙子里作甚?还不把他们救上来!”
德爷想要捂他嘴,申屠行冲却将他手挥开,取下腰间板斧,那态度似乎想要和沙匪帮的人打上一架。
沙匪帮一众见他一个十岁小儿,哄然大笑,左首一个瘦子迈着大步走上前来,吐了口唾沫在手心搓了搓:“小娃儿,我赤手空拳拧断你脖子,可别怪叔叔心狠手辣啊!”
申屠行冲心下一惊,但随即咬牙道:“我不怕你!”说罢双斧挥舞,斧口上白光闪烁,风声呼呼,却始终攻不进瘦子身旁一丈以内的圈子。瘦子让了三招,抖臂一伸,往申屠行冲脑门擭去,口中喊道:“着!”
眼看五指袭来,申屠行冲被势风笼罩,竟连胳膊也抬不起,便在此时,那瘦子突然“啊”的大叫一声,五指停在申屠行冲眼前,似乎被人点穴一般。申屠行冲大喜,好容易有这良机,岂肯放过,猛喝一声,直扑到瘦子身边,双斧直上直下的砍将下来。瘦子突然回神,就地打滚儿避开,但这一下却露了个大破绽,瘦子突觉小腹上一痛,已被申屠行冲一脚踢中,身子飞出。
申屠行冲左手斧头本想往瘦子身上砍去,但临时变招,却收不住劲,利斧竟往自己头上斫去,德爷眼前一黑,差些晕倒,众匪却乐意见得,心想着小子自个儿杀死自己,当真好笑。便在此时,只听“当”的一声轻响,申屠行冲虎口一麻,板斧脱手,直直朝瘦子飞去。瘦子躲避不及,斧刃胸口,登时毙命。
这一变故奇怪至极,沙匪帮众人不由大惊,史荣等人在旁观望,却也摸不透缘故,还当申屠行冲会妖法。
而申屠行冲呆呆的看着自己双手,以为是自己师父教的武功起了作用,大喜上前:“我不怕你们!你们谁敢再来?”
沙匪帮个个惧怕他会妖法,无人上前,沙老大自觉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儿抹了面子,将腰间袍子一扯,手持盘龙亮银枪,道:“小子,不管你有甚么妖法,遇到沙爷爷,也只有送死!”
申屠行冲见他手拿武器,自己的双板斧却被打飞一旁,他正要去捡,沙老大已经一脚将他双斧踹飞,冷哼道:“方才我手下与你赤手空拳,你是不是也该赤手空拳,才算礼数啊?”
史荣等人大怒道:“沙帮主,你快五十岁的人了,何必如此欺负一个稚子?此事传扬出去,你不怕江湖人耻笑吗?”
“唧唧歪歪吵个屁!”沙老大从腰间摸出一支断箭,抬手便朝史荣额间射去,奈何史荣身子被流沙埋了大半,想要躲却挪不开分毫,正心中大呼天要亡我,那短箭却在离他面目三寸之处,自动断为三截。
史荣背后冷汗涔涔,望着断箭半晌说不出话。
那边厢申屠行冲同沙老大已然交手,但申屠行冲不过一小儿,哪里斗得过这老狐狸,不出两招,便捉襟见肘,长枪刺来,毫无还手之力。但莫名其妙的,沙老大的长枪总是在惊险之处要么往左一斜,要么往后一缩,要么枪杆一震直接脱手。
众人不是瞎子,渐渐看出苗头,心道若不是这小子有妖法,便是有高人相助,史荣思及此,陡然明白过来,伸长脖子一望,漫天尘风中,那和尚负手而立,站在沙丘上,淡淡看着这边情势。
他心下一喜,大声道:“申屠少庄主,你不必同这匪徒留情,他武功不济,你杀了他可是为民除害啦!”
申屠行冲闻言暗想,原来这个沙匪武功连自己都及不上,怪不得他的长枪一会儿掉一会儿斜。想罢,忙扑上前,直接同沙老大像小孩儿打架一般抱住一团。沙老大好不恼怒,想要挥拳去揍,岂料手腕在半空中又莫名其妙挨了一痛,一时间竟奈何不得。
他毕竟人老精明,心下一转,也猜到有人故意帮那小子,沙老大愣了愣,故意卖了个破绽,趁申屠行冲扑来之时,长枪一抖,直朝他心窝一捅。申屠行冲这算是自己前扑,待反应过来上当,却躲避不及,重力使然,往枪口上撞去。
但下一刻,申屠行冲只觉背后被人一抓,胸口离长枪五寸处停下。
沙老大立刻拔起长枪,一招“毒蛇入洞”,枪上银光闪闪,往申屠行冲心口直搠过去。岂料顷刻之间,刺了个空,沙老大不禁一怔,抬头看去,只见不知哪里冒出一个疤面和尚,他心思倒也不笨,立刻猜到那些“妖法”定是这和尚暗中助阵,那这和尚武功简直深不可测。如此一想,不由暗自心惊,长枪刺也不敢刺,缩也不敢缩,僵站原地。
沙匪帮余下众人却没有瞧出苗头,一个劲儿大喊:“帮主!杀啊!这和尚出来碍事,故意折辱咱们沙匪帮!”“不错!让他见识见识帮主你的武功!”
沙老大心下一横,存了侥幸,万一这和尚只是虚张声势,他不出手,那不是大大的折了面子。
“秃贼,吃我一枪!”话音未落,身随枪走,朝和尚左右攻去。和尚左步一跨,轻轻松松侧身避过,随即右掌翻转,径自来抓枪头。沙老大在这杆枪上曾苦下幼功,深得武艺,虽比不上杨家枪法,但这一杆盘龙亮银枪也是非同小可。他攒刺打挑,枪尖点点,招数灵动,变幻巧妙。但那和尚身随枪走,趋避进退,却哪里刺得着他半分?
沙老大枪法堪堪使完,不禁焦躁,他斗然间拧腰纵臂,回身出枪,直刺和尚面门,这一枪刚猛狠疾,不知多少江湖豪杰败在手下。和尚见一瞬间枪尖已到面门,淡淡道:“枪法不错,奈何人心。”双掌合拢,拍的一声,已把枪尖挟在双掌之间。
沙老大猛力挺枪往前疾送,竟是纹丝不动,不由得大惊,奋起平生之力往里夺回,枪尖却如已铸在一座铁山之中,哪里更拉得回来?他胀红了脸连夺三下,枪尖始终脱不出对方双掌的挟持。和尚右掌忽然提起,快如闪电般在枪身中间一击,格的一声,沙老大只觉虎口剧痛,急忙撒手,双掌满手是血,而那盘龙亮银枪,已弯成一截废铁。
这一下众人无不惊骇,史荣忙道:“忘玄大师,这沙匪帮在沙漠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今日多亏大师出手相救!”
那和尚转过头,眼底一道精光闪过,问:“你如何得知我法号?”
史荣心下一惊,他脱口叫出和尚法号,不知是不是惹怒了他,但他不敢隐瞒,老老实实道:“昨夜和大师说话之时,无意看到大师脖上所戴佛珠,刻有‘大理天龙寺忘玄’几字,这才……这才……”
他话未说完,忽然双肩一紧,被人拉出流沙坑,只见那和尚朝他道:“你眼力倒是极好。”除此之外,也没有责备怪罪的意思,史荣不禁舒了口气。他转身伙同德爷,申屠行冲,又将一干埋在流沙坑的人拽出来,那沙老大眼看此番无果,趁几人忙碌之时,暗暗从腰间摸出三支短箭,扬手一挥,朝对方射去。
岂料那和尚背后似乎长双眼,转身袖袍一挥,三支短箭尽数被他挡下。
刀疤下漆黑的眼神一沉,似乎想到什么,他肃容道:“纵恶归山,后患无穷。”语毕,袖袍急挥而出,三支短箭又返还回去,对方出手明明白白,沙老大侧身便要躲避,腰间已然一痛,随即噗噗两声,眉心、胸口各中一箭,瞬间毙命。
众喽啰瞧那疤面和尚不费吹灰之力便杀了沙老大,顿时大叫饶命,各自四散奔逃,沙匪帮群龙无首,旦夕间土崩瓦解。
☆、第121章路见不平
待史荣等人重出沙坑;又用水灌醒被迷药迷倒的几位兄弟,休息片刻;继续上路。谢曜依言潜心修佛,将自己内心最后一丝心魔压制;期盼借助佛道洗礼将其净化;在无穷的路途中寻找天地真理。他四处游历,见得何处有不平事便出手帮扶一把,这次史荣等人能够遇到他,能够脱险,算是大幸。
史荣方才见他出手;心中十分敬仰;他走上前来抱拳连声道谢,又邀请他前往万兽山庄做客,谢曜却抬手道:“我昨夜离开时便看沙匪帮的人鬼鬼祟祟在前路布置埋伏,如今大恶已除,便不陪了。”
史荣“啊”了一声,惊讶道:“原来大师昨日不走,便已经是预料到这件劫数?在下当真感激涕零!”
谢曜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寻常事,你也无用挂怀。”
史荣一听此话对谢曜更是崇敬,心道:这忘玄大师昨夜留下,便只是为了帮助他们,既不求财物,也不求人情,这等侠义心肠着实难得。史荣见他虽是僧人,但言行举止既也不捻佛号,也不自称贫僧衲子,着实好奇。他心下隐隐想与谢曜交为朋友,但谢曜虽然举止有礼,但也拒人千里之外,想要同他多说几句,怕是没有机会。
正思忖间,只听身后有人道:“叔叔,你要去护国寺吗?”
申屠行冲见他是和尚,那定然也要去和寺庙有关的地方,说到寺庙,西夏便以凉州护国寺首屈一指。史荣闻言暗道不错,忙接口道:“护国寺中藏经书万卷,寺中主持与在下关系交好,大师前去便是。”
史荣心中其实还有一点私心,这一路虽然离凉州近了,但还是害怕有匪人前来拦路。他万兽山庄以驭野兽出名,拳脚功夫反而不及聚义庄。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西夏经书他倒是从未见过。谢曜抬眼看了看申屠行冲和史荣,对方盛意拳拳,自己若是一再推脱,倒不爽快。当下便颔首道:“一路叨扰。”
※※※
一行人出了沙漠,再行两日,便到了凉州境内。史荣将谢曜引去护国寺,同主持交代几句,便匆匆赶回庄中,临走之时几番邀请谢曜若有机会,定要来他万兽山庄。谢曜对此人也颇有好感,一口应下。他在护国寺中待了几日,看了百卷经书,同老主持互相探讨了佛法,可还是未曾感到茅塞顿开,心如死水,沉沉一片。不知自己作为是对是错,迷茫至极。又过了两日,谢曜辞别护国寺主持,想到史荣之邀,准备前往万兽山庄对他道谢一番。
他按辔徐行,走向凉州郊外。路上皆可见火烧房屋,一片萧条,行出数里,忽见道旁松树上悬着一具尸体,瞧打扮是江湖人士。再行出数丈,山坡旁又躺着两具蒙古官兵的死尸,伤口血渍未干,死去未久。
谢曜暗自奇怪,却见大道上两乘马疾奔而来,马上人一穿葛衫,一穿黄衫,其中一人正是史荣,另一个四十余岁的汉子满面虬髯,却不认得。史荣远远也瞧见了他,大喜叫道:“忘玄大师!”他翻身下马,快步走上前问:“大师,巧啊!”
谢曜颔首,问:“你匆匆忙忙要去何处?”
史荣忙道:“大师从东边来?可见到一队蒙古兵么?”谢曜道:“未曾见得,倒是路边有几具尸体。”虬髯大汉闻言一惊,忙冲上前看,不过片刻,扛了一具尸体过来,双眼赤红道:“格老子的!我义弟被蒙古兵杀啦!”
史荣一惊,大声道:“不好!此乃调虎离山计之计!快回聚义庄!”
虬髯大汉似乎也明白过来,谢曜见他神色表情十分熟悉,但的确没有见过此人,细思之下,想到那少年申屠行冲,登时了然。想必这虬髯大汉正是聚义庄的申屠庄主。
谢曜想到在护国寺中老主持对他说起西夏战事,西夏国灭,蒙古军四处屠杀,聚义庄和万兽山庄则从蒙古人手中搭救百姓,以及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