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身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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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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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一种默契,电梯里的人谁也不说话,他们就像是经商量好的,有意要让肖白的微笑待在尴尬里。让周尔复也待在尴尬里。
  林青装作什么都没看见,表面平静而温和。可是她听见自己的牙齿掉进肚子里,在肚子里还咬得嘎嘣嘎嘣响。
  肖白的办公区在5层。可能是想向人家西方人学习吧,整层都被搞成了相通相联的隔子间。隔子间虽说很显示公开和透明,可是百十号人,谁打一个电话,谁高声朗笑一下,甚至谁不小心放了一只屁,打了一个喷嚏,全体同仁会像在广播站收听广播一样尽收进耳底,真正体现了“资源”共享。当然也有“资源”不能共享的时候,报社大多都是来自天南地北的人,有一些私密的事,会家乡土话的,人家就用家乡话叽哩呱啦鸟语一通,黄河以北的人只有竖着耳朵傻听的份儿,与听外语无二。肖白实习初始因为打电话声音高了点,或是敞亮笑过几回,还有就是跟同学在电话里开过几句玩笑,即被旁边隔子间的女同事添油加醋,暗中到个别领导跟前打了小汇报,说她上班时间跟外边的男人嗲声嗲气打情吗俏,一点也不遵守办公室的公共道德云云。在党委会上,这些莫须有的罪状差点成为肖白不被录用的理由。还得感谢周尔复在关键的时刻为肖白说了几句公道话。他说这些可能是事实,也可能是一些人的不实之词吧?我们做领导的谁亲自听见过?当然年轻人身上或多或少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缺点。但衡量一个人,要看主流。肖白同志还是非常有发展前途的同志嘛。她在实习期间所采写的几篇大稿件,被全国许多家报刊杂志转载,影响不小,我在外边开会时,好几家报社的老总向我打听肖白的去留呢,咱们放着这么好的苗子不要,有的是单位要。咱们可不能等着人家要走了才后悔,我的意见是留下。当然缺点和不足,要适时给予批评教育和帮助,重在培养吧……
  
《守身如玉》第一章(6)
不论是当时还是日后想来,这些话不可谓不是语重心长呵!
  不知是周尔复的几句话真起了作用,还是因为老社长马上要退下来,大家疯传周尔复是铁定的社长接班人。为了巴结未来的一把手?还是别有它图?无论因为什么,总之周尔复说完之后,成员们都就坡下驴,有意见和有想法的,也隐藏了个人的意见和想法,一致投了录用肖白的赞成票。肖白能留下,实属一桩玄事。而做为当事人的肖白,还是在她人生经历了重大变故之后,才有机会了解了关乎她一生命运的这一内幕的……
  而这一天,坐在隔子间里的肖白,一点也没想到,关于她早晨在电梯间与周尔复的那一个纯粹而毫无杂质的微笑,被数张嘴,演绎成无数形态的流言,除了她之外,在所有的办公隔子间里,被广泛地、一遍又一遍地“资源”共享着。这流言,正像杀伤力极强的跟踪导弹,它足以毁灭掉成百上千个肖白!
  
《守身如玉》第二章(1)
其实这一天,肖白什么也没有干下去,她一直想她要不要跟领导说搬离那套房子的事。如果领导问她搬离的理由是什么,她怎么跟领导说?告诉领导楼道里有猫头鹰?屋子里有血迹?阳台上有碎纸屑?跟谁说谁都会认为她不是得了臆想症就是脑子进水了。自打她走进这座办公大楼的那一刻,就有一个声音在提醒她:你得谨慎,不得有差池。因为你仅仅是被试用者,试用期未满你随时都有可能被辞被炒被轰被赶被挂在人才市场闲置起来然后像一社会闲散人员一样在北京城游荡好听一点的词叫北飘一族……你还想住单位给你租住的房子?做美梦去吧!你卷起铺盖卷自己掏钱住地下室像那个做钟点工的女人那样和繁殖力极其旺盛的老鼠们为伍去吧……
  那个声音尖锐又刺耳,声音的所有触点上仿佛都带着芒刺。她被这个声音给震呆了:是啊是啊,这才是她恐惧的真正所在。生存压力导致心理上的恐惧,然后又由心理上的恐惧导致生理上的恐惧。这就是她恐惧的根源所在啊!搬离只是一种消极的逃避。生理上的恐惧依附于心理上的恐惧,心理上的恐惧一天不治愈,她即使靠搬离暂时逃离了此一地的恐惧,而新的恐惧还会不断派生呀。肖白就像一个医生给病人找到了病根,她决定不跟领导提这件事了,那只会给自己添不必要的麻烦。领导会怎么看你?同事会怎么议论你?况且一年的租金已经交给人家了,即使领导同意了,人家肯把租金退还给你吗?是你自己要走的,又不是人家赶你走。你说房子有事,你拿出可以摆到桌面上的理由啊,没有。只有一堆猜测和臆想。你愿意走就走,那是你自己的事,是你无缘无故地毁约不履行合同,与人无关人家凭什么把租金退你呢?你放心,你前脚走,人家后脚就会把房子租出去再赚一道钱。人家何乐而不为呢!自己一旦搬出去了,再租房子单位还给出钱吗?世界上哪儿有这么多免费的午餐呢?是谁说的,经历即财富。为什么就不可以化恐惧为财富呢?你不是一直想当作家吗?你不是一直梦想着有一天你也要出人头地加入到王安忆贾平凹阿来等等一大堆眼花缭乱的人名单里去吗?你之所以拼命工作努力表现隐忍着许多人的白眼不屑屈侮伤害、不就是以期能留下来把这里当作你向成功冲刺的一个起跑线一个发展平台吗?
  肖白像一个剥洋葱的人,一层一层地剥下来,眼睛都被辣红了,眼泪都辣出来了。她任眼泪哗哗流淌着,她不能停,她要往那个核心处剥,那里边仿佛包藏着一剂治愈她病症的药引子……
  那一剂药引子它究竟是什么呢?我们认识它吗?我们认识它,它最广泛地存在于我们的生命体里,那是人类天性里始然的一种痼疾,一种顽症。我们必须把这个东西从生命体里剖析剔除出来,我们才得以根除和解决人类共存的恐惧。肖白其实已经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了,她到了关键的时候不敢叫出它的名字,生怕这一叫连累了自己。像一个人,偷了一次东西便被称作贼,一个贼偷了无数次东西也是贼。当偷了一次东西的那个人认出了那个贼的时候,他不敢叫那人是贼,因为他自己也包括在这个名词里,虽然他只有过一次贼的行为,他不敢把自己排除在贼之外。不过,贼喊捉贼的事情也总是发生着,但谁又有勇气和胆量承认自己也是贼呢?而所有的人对自己和对这个世界都曾有过如此明白无误的认识,可是没有人敢于像贼面对贼一样面对自己。肖白也不敢面对它,因为她模模糊糊地觉察出,你在这一处逮着了它,它可能会乔装改扮又在另一处粉墨登场。它每一次都以我们不认识的面目出现,在我们还来不及辨识它的时候,它已经很合我们意地把我们拉下了水。在水中,是水膨胀了我们还是我们膨胀了水?是水在掠夺我们还是我们在掠夺水?最终,是我们淹灭了水还是水淹灭了我们?
  现在肖白已经感到了头痛,她就要触摸到核心了,可是为了牵就头痛为了拯救头痛为了解除头痛,她再也不想看那个核心了。哪怕她再忍耐一会,那个核心可能就使她永远彻底地摆脱头痛而进入轻松快乐的一种人生轨道。可是她宁愿牺牲永远来换取暂短的忘却和即时即刻的麻木。
  肖白就这样把即将剥开的这个核心扔掉了!把寻找这个核心的过程和努力也顺手扔掉了……
  黄昏再一次降临。肖白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面色苍白而平静。因为她把恐惧想明白了,她反而不害怕那恐惧了。思想的过程就像打防御针的过程,无论事实上她有没有抵抗恐惧的能力,但她确实觉得现在这一个自己,已平生了几许抵御恐惧的勇气和信心。可是,令她深感悲哀的是:她又很清楚恐惧是存在的,危险也是存在的。恐惧和危险,它们是孪生的兄弟,正在前方的某一个时段里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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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身如玉》第二章(2)
肖白路过银行的时候取了些钱。出来就到汽车站等公交车。那时天色已向晚,站牌处站着许多下班后急焦焦盼着早回家的人们。肖白夹在他们中间,也急焦焦盼着载自己回家的那路车早来到。站得久了,眼睛酸酸的,脖子也是酸酸的,知道望和不望都是一样的:那车不因为你望它它就来了,也不因为你不望它它就不来。于是便收回神来就近打量站在她身前左右那些陌生的面孔。其实这种打量完全是一种无目的性的,你不知他们姓甚名谁,也不知他们是你的同路还是陌路。总之你目光里含有的打量像风扫过路面,风只记得路面和路面的不同,它们全然不去理会路持有的名称。而肖白却在这不同之中发现了极特别的一种不同,就像风碰见了异物,肖白碰见了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神!那眼神流露着万分的贪婪和狡诈。他不看车流,也不看人的面孔,他的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胸衣口袋、裤子口袋以及手提袋处滑来滑去:那是一双贼的目光!凭直觉那双目光这时恰巧就落在被她毫无警惕性地甩在身后的皮包上。她的身心陡地被那目光激得起了一层冷颤。肖白暗暗叫苦自己被贼盯上了:贼是什么时候盯上我的呢?难道是我在银行取钱时就被贼盯了?或是贼的眼睛的确有穿透的功力,一眼就能从人群里分辨出谁的包里有钱?抑或是我神经质,乱猜疑,冤枉了好人?肖白欲探知这人到底是不是贼的热望,远超过了她要回家的急切心情。她想那人若真是贼,又真是盯上我的话,那我上车他一定会紧随着我上车,而贼一般都是趁你上车时精力集中在上车这件事上而忘了照顾自己的包,在车门口装做挤车的样子对你下手。他如果顺利得手,自然赶紧遛之大吉。即使你在车上马上发现包里的钱不见了,又到哪儿去寻那贼呢?这时有一路去往西客站的公交车载着挤压压的乘客驶进站来,肖白临时起意将那贼一试。她混在那一群涌动的人流里,装成是去西客站的乘客,身体虽向车门前移动着,而眼角的余光和心思却全在那个人身上。果然她发见他鱼一般贴靠过来了。她又惊喜又害怕:惊喜的是她的判断没有错;害怕的是他真的要是向她下手她又没有能力应变可怎么办!情急之中她嘟嚷着说这车人这么多我等下趟吧。她说着护住皮包闪身便挤出了人群。肖白在人群之外长舒了一口气,然后得意洋洋地看那贼到底怎么办。一个可能,那贼身不由己地上了车,在车上再重新选择目标,侍机下手;另一可能,就是贼已盯了她这么久了,轻易不会弃她这块“肥肉”而去,且他并不知她已识破他的真面目,他会比泥鳅还要溜滑地钻出挤茬茬的人群。她这样想着的时候简直是连神都没走,却不见了那贼!肖白纳闷儿地茫然张望着:眼前的确没了那个人。车已经开走了,她心说这个愚蠢的贼,一定是被车带走了!她这个被贼跟丢了的目标真是欣喜若狂。视线之内没有了那贼,全身心地感到安全和放松。再瞧新涌来的一批人,真为他们感到庆幸。她甚至想,假如刚才她上车走了,而把贼甩脱下来,那么这批人里不定谁成为新的目标而遭秧呢!
  天色渐黑下来了,她周围人的面孔看上去也越来越模糊不清了。远远地,她看见了灯箱映照着的她要乘坐的那路车不慌不忙地驶过来了。就在她欲朝车门迈动脚步的刹那,突然就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袭遍全身。她的双脚似被一双目光钉在了那里:那双目光就在她的身后!那个贼,他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被车带走。他竟然能在她眼睁睁看着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走到她身后,他应该是贼中的高手!她若就这样上车,恐难逃过贼的暗算。有句话不是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现在她就是被贼惦记上了。她现在才算知道被贼惦记着是一件多么恐惧的事情啊!
  她不能上车。她也不能表现出恐惧和害怕。那样贼就会把她看扁了。她要转身面对那贼。她要让贼明白,她已知道他是贼!看他到底怎么办。
  她转过身看见了那贼!那贼其实跟她靠得很近了。近距离面对面与贼对峙,贼有些愕然,有些慌乱,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A型血的安静文弱而又固执己见的肖白呀,自己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她就那样浑身是胆雄纠纠地瞪视着贼嘲笑着贼!她一点也没想要是那贼狗急跳墙了怎么办?要是顺手捅她一刀怎么办?听说贼都是一伙一伙一窝一窝地集体或是搭伙作案。要是碰上一伙一窝围攻她又怎么办?她没想。全没想。她那么惜命的一个人,连刀子划破皮肤上一个小口都怕得要死的人,在危险离她那么近那么近的一刻里,她恍忽感觉她是把死都给忘了!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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