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恶寒窜过脊髓,冬治不加思索用力踩踏刹车,卯足全力转动方向盘。
转到底的方向盘发出近乎悲鸣的摩擦声,车子便拐到树林的方向。
尽管千钧一发闪过少女,但是离开车道的轮胎陷入剧烈的高低差中,车体像是被扫倒一般惯性力瞬间变大。
发现自己的判断错误时,冬治已被令人冒出鸡皮疙瘩的飘浮感笼罩,视野大幅偏斜。
几秒钟前还相信自己能平安返回拘留所的冬治,根本无法想像一转眼的时间自己就会被剧烈的疼痛所袭击。
灾难也袭向坐在车辆后座的莲太郎。
才觉得自己的屁股离开座位,视野随后天旋地转,身体胡乱撞击车体各处引发剧痛。惨叫与喇叭声相互掩盖,意识瞬间远去。
在不明就里的状态下,醒来的莲太郎发现自己倒卧在地,脸埋入柔软的物体里。
持续响起的刺耳喇叭声,勉强维系莲太郎的意识。
他听到啪啦啪啦的声响,闻到刺鼻的恶臭。眼皮底下感觉刺刺的。刚才好像撞到喉咙,就连要发出呻吟都很辛苦。总之这里既狭窄又难受。
在朦胧的意识中,他微微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头部正在流血的狱卒倒在附近。是那个脸上已经有皱纹的中年狱卒。
莲太郎发现厢型车上下颠倒,天花板变成地板。不过这是为什么?
昏暗的车内难以掌握状况,不过除了自己以外的所有狱卒都陷入沉默。有点担心他们是否都死了。
——总而言之,先离开这里再说。
莲太郎发现自己的双手仍被铐着,不禁咋舌,于是只好用脚踹侧面的车门。
用尽全力踹了三次以后,终于踢开车门。莲太郎爬出车外,头顶皎洁的夏日明月高高挂在夜空。
这辆厢型车果然翻倒了,路面遗留下夸张的刹车痕。不过还是搞不懂为什么会翻倒。
这时他发现流出车身的黑色液体,才搞懂刺鼻恶臭的真相是汽油。引擎的火星塞要是冒出火花,就会有起火的危险。
透过上了手铐难以自由活动的双手,莲太郎将位在车辆后座的两名狱卒拖到安全之处,至于倒卧在方向盘上失去意识的驾驶则是用拉的。
简直像是看准时机,火星塞冒出的微小火花点燃汽油,爆炸火焰伴随着热浪一同袭来,莲太郎忍不住闭上眼睛。真是千钧一发。
他迅速检视自己的身体状况,很幸运地除了轻微撞伤与擦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莲太郎转身观察那辆陷入火海的厢型车。
真奇怪,为什么——
「你是里见莲太郎?」
吓了一跳的他望向声音的来源,发现在摇曳的火舌对面,有个舞动的少女身影。对方身材娇小,高度有如小孩子。脸部五官看不太清楚,但是从热裤与纤细的腿看来,可以得知是名少女。或许对方从刚才就默默注视自己的救援行动吧。
「为什么要救他们?」
「你是谁?」
「与你无关。」
「是你害车子翻倒的吗?」
「杀死鬼八先生的人是你吧。」
「鬼八?你是说水原?不,人不是我杀的。」
莲太郎否认的瞬间,那个人影突然发出怒气,跺地朝这里踏出一步。
「那么你为什么会被逮捕?」
「那是因为……」
莲太郎握着杀人XD手枪呆站在现场的身影,顿时闪过脑海。
眼见他一时无法回答,少女的身影水平朝这里伸手。对方手中握着小型转轮手枪。
「不要怨我。如果不这么做,我的怒气就无法平息。」
少女的食指毫不迟疑地动作,让扳机连动击锤,转轮弹仓伴随金属音缓缓转动。面对即将袭来的冲击,蓬太郎浑身紧绷。
然而不知为何没有立刻开枪。对方似乎也觉得杀了水原的犯人会救三名狱卒,是很矛盾的事而感到困惑吧。
就在扳机即将扣到底之前,响亮的警笛声介入两人之间。
毫无疑问出自警车。
少女咋舌一声,迅速转身躲入树林里。原本以为她只是要躲进去,结果少女的身影却是越过树冠高高跃起。那个跳跃力明显超过正常人。
目送她的背影远去,莲太郎喃喃自语——原来是起始者啊。
对方的声音毫无印象,最重要的长相也根本没看到,不过既然是为水原报仇的人,而且称呼他「鬼八先生」的起始者,恐怕就是……
莲太郎环顾四周。翻倒、严重毁损起火的厢型车,以及三名狱卒。
感觉会很难说明,不过也只能照实说了。
就在此时,稍微从狱卒的胸前口袋露出的小钥匙,映入莲太郎眼帘。
那是手铐的钥匙。
扑通——他的心脏剧烈跳动,和这种声音成反比,警车的警笛越来越小声。
如果是现在,可以轻易逃走。
只不过逃走之后最糟糕的后果,就是连翻车事故也会算在莲太郎头上。
自己才刚被起诉,审判过程也得花很长的时间,不过如果最后不是无罪开释,又是为了什么要忍耐那么久。
只不过这么做真的好吗?莲太郎扪心自问。所谓的审判,是以取得的证据为基础,判决犯人有罪无罪的竞技场。到目前为止,可有任何对莲太郎有利的证据?
从至今为止刑警与检察官近乎武断的调查方式推测,无罪推定的原则在此案将形同具文,已经是无庸置疑的事。
莲太郎将被系上腰绳,往返于法院与拘留所之间。
这下子蒂娜会先一步被判有罪。与「圣天子狙击事件」合并裁决,蒂娜将立刻被处死刑。
起始者就算受绞刑,也会因为天赋的再生能力,遭受无谓的凌迟之苦。即便如此,使用巴比妥类药物或肌肉松弛剂等混合毒药处刑,原肠细胞同样会将入侵的毒素无效化,导致难以发挥效果。
利用删去法,蒂娜应该会被下令枪决吧。拖着颤抖的双腿被带到刑场,用麻袋套头绑在柱子上。以十岁少女的脆弱心灵,应该无法忍受处刑带来的恐惧。蒂娜想必会哭着求饶,不过只会被充耳不闻。
并且要使用錵弹。一排行刑队在队长号令下同时开枪。行刑队的步枪里按照惯例会有一发是空包弹。没人晓得是谁拿到空包弹。这是为了让行刑队能在心中认定「人不是我杀的」将行为正当化,回家还能吃得下饭才这么做。至于蒂娜则会死亡。
至于木更,失去所有员工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自然只有关闭。她会与柜间结婚,背负糖尿病这项障碍努力生下孩子。
她的记忆将会逐渐风化,不管是有如亲妹妹的蒂娜、精力充沛过头难以应付的延珠,还是莲太郎都将淡忘,再也不会回顾。
失去搭档的延珠会被送回IIS0与下一个人组队。然而下一个促进者却是糟糕透顶。
那个男性促进者不给延珠吃饱,对她暴力相向。她们的再生能力是靠比普通人高上许多倍的代谢能力换来的,如果进食不正常,伤口的再生能力就会跟着减缓。
如果连侵蚀抑制剂都不提供,让延珠体内的侵蚀率超过五〇%时,延珠就会在内脏快要翻出来的剧痛当中,被迫变成原肠动物。
像延珠这种能力突出的起始者变成原肠动物时,她造成的威胁对人类而言,应该有如恶梦成真吧。
此外为了狩猎延珠而聚集起来的,很讽刺地就是延珠之前具备强烈归属感,自豪身为其中一员的民警——
意识回到现实。莲太郎的呼吸变得既短又急促。
刚才自己幻视的病态未来预测,真的只是妄想吗?
在自己被判有罪之后,为什么不能肯定那种未来发展是极度有可能发生。
他在眼前摊开双手,手上尽是手铐留下的丑陋瘀青,不时隐隐作痛。
紧握拳头颤抖。
——我没有杀水原。那么我为什么非得遭受这种毫无道理的对待?陷害我的家伙完全不需要赎罪,如今可是正在高声大笑,庆祝计划非常顺利。
眼角突然发热,视野变得一片模糊。
莲太郎悔恨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好想抢回来。把自己被夺走的日常生活,那个有蒂娜、木更、延珠,无可取代的天童民间警备公司恢复原貌。
毕竟他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为了从自己身上被强夺、蹂躏的名誉与自豪,才要亲自找出真凶,并以熊熊怒火将对方焚烧殆尽。
敲击耳朵的警笛声越来越强烈,警察显然不用多久就会赶到。
仅剩的时间毫不留情地催促莲太郎下定决心。
过了一会儿,莲太郎的身体颤抖突然停止。
他抬起脸,冷冷凝视树林另一头灯火通明的闹区。
几分钟后,警官赶到现场时,现场只剩下倾倒正在燃烧的ELGRAND,三名昏迷的狱卒,以及打开、抛弃的手铐。
里见莲太郎就此消失无踪。
11
「你说什么……!」
圣天子忍不住提高音量。
「里见先生他……逃走了………………?」
「是的,在从圣居回去的路上,应该是有计划地袭击囚车才能顺利逃跑。目前同车的三名狱卒尚未清醒,所以详情还不清楚……」
圣居职员敬礼之后报告的内容,有一半是左耳进右耳出。
圣天子明白自己的脸上完全失去血色。
怎么会这样。为了自保从他手中没收执照这件事,搞不好成了让他豁出去的导火线。
那么自己又该怎么做才好?
身为东京地区国家元首、担任公职的圣天子,由于对谁都得平等爱护,因此也不能对任何人另眼看待。
等到回过神来,才发现有人把手放在自己肩上用力摇晃。
「圣天子大人,请振作。」
是菊之丞。
「恕臣僭越,那家伙会逃亡代表他太过软弱。陛下只要做陛下该做的事就好。」
圣天子猛然惊醒,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
「警方已经出动了吗?」
她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勉强挤出这句话,职员挺直背脊以丹田发声回答。
「是的,应该不用多久就会全体出动逮捕他。」
「那么——」
「——关于这件事,可以交给属下全权负责吗?」
「是谁?」
听到有人从旁插话,让圣天子讶异抬头,只听见坚硬的鞋底在圣居地板发出叩叩的声响,走廊另一头的幽暗深处有名男性走了过来。
年纪将近六十。剃着极短平头的脑袋有道斜向伤疤,导致那里光秃秃。他的眼袋又厚又下垂。锐利的眼睛散发咄咄逼人的光芒。
「柜间总监。」
回答的人是随侍在侧的菊之丞。
警视总监柜间正来到圣天子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很抱歉,我刚才不小心听到对话。许久没来请安了,圣天子大人。」
「久违了,柜间总监。不过你为什么会过来?」
「是我找来的。」
如此回答的菊之丞瞥了圣天子一眼之后继续说道:
「原本应该保护陛下的护卫官因为失态事件解散之后,守护陛下的人只剩下臣一人,如此的状况令人不安。所以想请陛下同意从警方的警护课借人充当护卫官。」
柜间接着补充:
「从刚才的话听来,虽然不全然是我们警察组织的失职,不过请圣天子大人放心,我有适合的人选可以迅速逮捕卑劣的逃犯。」
「适合的人选是?」
「就是犬子。犬子虽然不肖,还有几分能耐。像那种逃犯不用多久就能逮捕到案。」
把车门用力关上,闷热的夜风微微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进鼻腔。
不知是从哪里涌过来的,只见厢型车倾倒的现场挤满闹哄哄的大批记者,足以点亮夜空的闪光灯让人感觉非常刺眼。
附近四处可见闪烁的警车与救护车警示灯,还围上封锁线。
多田岛茂德推开靠近的记者,弯腰钻过封锁线,这时有个耳熟的声音喊声:「主任。」
他瞪向声音的来源,那名脸庞还很稚嫩的刑警以失言的模样用双手捂住嘴巴,喃喃说声:「啊,已经升股长了。」此人是他的部下吉川。
「现场呢?」
多田岛无视对方发问,「在这里。」吉川将长官领往刚才还在燃烧的厢型车旁边。
多田岛对着四轮朝天、车顶塌陷的厢型车内部瞄了一眼,盯着泥地上的煞车痕问道:
「当时的状况怎么样?」
「在押送犯人的回程途中,一名小女孩突然冲到被告搭乘的厢型车前方,驾驶只好用力打方向盘导致厢型车翻倒。车上的其余两人骨折送医。只受到轻伤的驾驶现在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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