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画扇与风清云均是古怪神色,她想起自己的遭遇,不知这两人会怎么处置她。她低下头转了转眼珠,忽然装作虚弱地看向子画扇,说:“我被人下了蛊毒,怕是离死不远了……”继而转过头看向微微蹙眉的风清云,深吸一口气,再气若游丝地吐气道,“遇到魔教中人,被抢走了两本《九宗秘籍》,我拼了命抢回了一本,也被她下了蛊……”
子画扇一脸同情地看着她,俊颜蒙上一层哀伤,“没事了,都已经过去了,以前的账我们一笔勾销。”
七小邪眼前一亮,忙道:“此话当真?”
见她突然神采奕奕,子画扇一愣,点了点头,“当真。”
风清云狐疑的视线传来,七小邪忙虚弱地说:“我还是回魔教去把另外一本《九宗秘籍》给取回来吧。”
“别动。”子画扇一把按住她欲要站起的身子,“你我也算认识这么多年,若放着你不管也太不仁义,你可知自己中的是什么蛊?我替你寻解药。”
七小邪在子画扇按住她的同时沉下身子,有气无力地看着他那双认真的凤眸说:“百尸……不,鹤顶红。”
风清云眉头一皱,猛地看向她,说:“那不是蛊,是毒。鹤顶红沾即死亡,又怎会留你一口气到现在。”
七小邪眼睛猛地瞪大,她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她忙补充道:“我记错了,我记错了,是鹤顶蛊!”
“有这蛊?”风清云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嘲弄道,“我看你是怕被关起来,在演苦肉计吧?七小邪,你虽然是孤儿,但怎么连品行都变得这么不堪?”
早就知道风清云的性格,七小邪却还是在他说完的下一秒愣住了。
她沉默不语,低下头,在子画扇不解的注视下,抿了抿嘴角。
“我不是孤儿。”她也没有假装中毒,她是真的被人下了蛊,而且,还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下的蛊,那个人还是众人景仰的武林盟主。“我爹七不正,我娘无名氏,我家住铜雀城……”
“你连你娘的名字都记不住,还说自己不是孤儿?你还是省省劲吧,像你这样散混在江湖的人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风清云双手抱胸,轻笑一声。
七小邪敛下了眸子。
是啊,她品行不端,吃喝玩乐,连自己娘的名字都记不住,她又怎么配拥有别人的信任,她又怎么有资格怪别人对她不够坦诚?
不论是与重九曾经的误会,还是花无颜是她师傅这个事实,她都没有仔细想过,是她不够好,才只能得到残缺的感情。
见她沉默不语,不像平日里的那个七小邪,风清云竟有些不习惯,他看向她,却见她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九宗秘籍》我自会去取回来,姑且饶你一命,莫要再招惹是非。”风清云第一次见七小邪这般模样,忽然有些束手无策。
七小邪抬起头看了眼神情复杂的子画扇,又看向冷着鹰眸的风清云,说道:“我是真的被下了蛊,而且是十几年前就被下了。”
子画扇与风清云同时怔在了当场,只听七小邪轻轻说道:“我爹是曾经的武林盟主。”
这句话像是一颗石子忽然投入平静的湖面中,惊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涟漪。
繁华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孩童追逐的声音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小贩吆喝声远远传来,墙上贴着的通缉令已经被撕掉,一切都仿佛回到了一年前一样。
“小二,我要一道盐煮猪舌,把血水焯干净!”七小邪走进一家客栈,刚进去,热情的店小二便迎了上来。
“好嘞!一道盐煮猪舌,血水焯干净——”小二扭头冲着厨房吆喝一声,将桌子擦了擦,点头笑了笑,又去迎下一位客人了。
将行李放到桌子上,少了两样宝贝的行李已经没什么价值,七小邪低头轻轻叹了口气。
门外一阵银铃轻响,七小邪鬼使神差地回过头去,仿佛看见那熟悉的红衣飘过,面纱飞起,马蹄轻敲。
“客家,猪舌来了!”桌上忽然放上一只盘子,发出砰的一声响。
店小二的声音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她慌乱地拿起筷子,夹了好几次都没能夹住猪舌。
一阵清香从身旁一晃而过,七小邪瞪大了眼睛,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前方,一个身穿妖娆红装的身影从桌子旁擦过,红纱向后掀起,青丝飞舞。
七小邪忙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脸埋进盘子中,她一个劲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过了许久,她缓缓抬起头,只见那熟悉的红影已经向楼上走去,她松了口气,放下手中筷子。
“小二,结账,不用找了!”她丢下一块碎银,抓起桌上的行李,匆匆离开了客栈。
平复下不安的心,七小邪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抬头看了一眼大门上的牌匾,确定这里是将军府后,走上前伸手拍了拍大门。
很快大门便打开一条缝,一个老管家模样的人露出脸来,上上下下打量着七小邪,似乎在想这清秀少年是谁。
“您找谁?”他眯了眯眼睛,客气地问道。
七小邪一见来人只将大门打开一条缝,有些不满道:“我是来找人的,我认识你们古小姐。”
老管家脸色有些难看,似乎很难将自家那个乖巧的小姐与眼前这穷酸少年想到一起。
“莫要满口胡言,若是来找将军,就请出示邀请函。”老管家见她不客气的模样,有些愠怒。
七小邪皱着眉头歪了歪头,说:“我没有什么邀请函。”
老管家瞪了她一眼,说:“又是来捣乱的!”说罢,就要将大门关上。
七小邪瞪大了眼睛,刚要说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马蹄声。
七小邪转过身去,只见三匹马向这个方向走来,骑在马背上的人均是一身铁甲戎装,两旁骑着枣色马的男子五官端正,虎背熊腰。中间那匹黑马上则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漂亮的五官,高挺的鼻梁,红润的菱唇轻轻抿起,一头长发用银冠高高束起,随风飘动。
七小邪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少年,只觉得那双眼睛分外眼熟,她试探着轻声叫道:“可?”
少年低头看向她,漂亮的眸中毫无波澜,在听到那个字的一瞬间,眸中忽然闪过一丝捉不住的情绪。
七小邪皱起眉头,刚要说话,就听身后那老管家欣喜的声音响起:“少爷,您终于回来了!”
七小邪瞪大了杏眸,他真的是尹可?
一瞬间,她又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她记得花无颜说过,尹可已经不记得以前的任何事了。是与那场劫镖有关吗?
想到那次劫镖,七小邪的心被狠狠揪起,那是她不愿想起的一幕。
少年下了马,老管家和几个侍仆立刻迎了上来,几人进入大门,七小邪瞪着眼看着几人进去的背影,忽然俊美少年回过头来,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好听的声音轻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快进来。”
七小邪大喜,忙跟上前去。
老管家转过头来瞪了七小邪一眼,没有说话。
将军府的人一听少爷回来了,纷纷出来迎接,古安安在看到七小邪的那一瞬间眼睛一亮,忍住不向她跑来,小脸红彤彤的。
古将军英眉俊颜,高大的身子魁梧而又健壮,与一旁温柔贤淑的将军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古清然在看见爹娘和妹妹后终于舒展开清冷的眉眼,弯唇笑着,漂亮的眸子仿佛夜空的晨星。
“这位是?”古将军注意到一旁的七小邪,礼貌地询问道。
“我的朋友!”
“我朋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古安安和古清然一齐说道。
将军与将军夫人均是一愣,七小邪看了眼中略微惊讶的古清然一眼,弯了弯嘴角。
一旁的古安安则是抿了抿小菱唇,不满地看了看哥哥,说:“他是来找你的。”
将军夫人看了古安安一眼,温柔地笑了笑。
将军则是看了古清然一眼,说:“难得听闻你交了朋友,带你的朋友在府里随便转转吧。”说罢转过头对着七小邪礼貌一笑,与夫人和女儿一同走了。
院中。
七小邪跟在古清然身后走着。
忽然,古清然转过身来,七小邪没回过神,愣是撞了上去。
她揉了揉鼻子,一瞬间,一股熟悉的感觉从脑中飘过,她摇了摇头,让自己强行不去想那个人。
“好端端的突然停下来做什么?”她不满地嘀咕一声。
曾经那个一双灵眸的小乞丐如今地位已经高过她,他漂亮的眸子看向她,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
七小邪揉着鼻子抬头看向他,见他愣在一旁,有些生气地瞪了他一眼,然后气急地走到前面去了。
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七小邪转过头来,一脸的不解。
古清然定定地看着她,轻声说了一句:“好邋遢。”
一瞬间,七小邪气得眼睛都瞪了起来,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转身走了回来,坏心思一闪而过,道:“可有洗浴的地方?”
铜镜中,一张绝色的脸蛋上是一双盈盈杏眸,微张的菱唇红润饱满,白皙的双颊染着淡粉,还湿漉漉地滴着水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曼妙的身子裹在宽大的衣袍下,尽管身上穿着男装,但也丝毫不会使那张漂亮的脸显得逊色。
七小邪伸手整理了一下袖口,确定衣冠整齐后站起身来。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易容,何况行李中的易容膏已经所剩无几。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七小邪轻轻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杏色长袍的俊美少年静静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究竟是谁?”
七小邪将扶在檀木桌上的手放下,弯起唇一步一步走向他,说道:“连老大都不认得了,枉我曾经有你这个小弟。”
古清然愣了一会儿,忽然一把拉住她,原本清冷的眸子泛上一丝水雾,漂亮的脸上尽是欣喜与想念,“老大,是你?”忽然觉得有些不妥,他忙松开手。
七小邪狡黠地笑着,尹可那个小乞丐曾经脸上灰不溜秋的,如今洗干净了居然也是美男一个。而他也不知道她是个女人。
“你居然没失忆?”她笑着。心里却暗暗想,花无颜为什么要告诉她尹可已经失忆了?
古清然漂亮的眸子一闪,蒲扇般的睫毛扇了扇,轻声道:“我又怎会轻易忘掉过去。”他沉默了两秒,又说,“我本就是将军的儿子,从生下来就被人劫走,我爹找了我十几年,我们才终于得以相聚,我不想告诉他们我的过去,我不想让他们自责。”
七小邪忽然想起自己的遭遇,尹可能找到自己的亲人,而她,从一开始就注定再也不会拥有亲人。
她低下头,忽然想起竹子的事,她翻了翻行李,将两根翠竹取了出来。
古清然在见到翠竹的那一瞬间一晃神,看向她。
七小邪一脸认真地说:“这两根竹子是谁给你的,你记得吗?”
古清然想了想,轻声说道:“我很小的时候,一个男人送给我防身用的,他见我被人欺负,便将它们送与我。后来我听几个乞丐说,他是武林盟主,不知真假。”对于他而言,这仅仅是两根不值钱的竹子,却使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烈日高照的中午,那个一身穿藏青色长袍的男子站在耀眼的阳光下提起玉箫为他吹奏一曲仙音的那一幕。
七小邪看向他,又问:“你可记得他的模样?”
古清然想了想,摇了摇头,“我只记得他说过一些话。他说他也有个我这般大的女儿。他问我的名字,我没说,但他却告诉我他女儿的名字,好像是叫文俏月。”
文俏月?这会是她的名字吗?
七小邪心里忽然一暖,这种感觉很快消失,她神情认真道:“你能将它给我吗?”
古清然点了点头,漂亮的眸子染上一丝不解。
七小邪握紧了竹子,说:“你现在是将军之子,认识很多人,你知道谁会解蛊毒吗?”
古清然忽然蹙起眉头,略微紧张道:“你中了蛊毒?”
七小邪点了点头,有些愤恨地说:“是百尸蛊,在我体内已经有十几年了。”
“百尸蛊是良蛊,并不算毒。”他听说过这种蛊,这种蛊极其稀有,就是爹也没能弄到它。
七小邪仿佛听到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不自觉提高音调:“良蛊?那为什么我会病发?”
“百尸蛊极其难得,是罕有的良蛊,它能保人百毒不侵,但若碰上极其阴狠的毒,则会反噬,形成另一种蛊。”古清然一脸担忧地看向她,“我知道一位江湖神医可以解蛊毒,却在很远的道文镇。他住的地方一般人找不到,但爹爹曾送我一份图纸,我将它给你,上面就是神医的住址。”
他命人拿来一只木盒,打开木盒,里面果真放着一卷图纸。
七小邪接过图纸,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变暗的天,转过头对他说道:“天色不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