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软榻旁的靖姑娘似乎是瞥了一眼文牒,然而脸色居然也是出人意料的苍白下去,根本顾不得什么举止失措,一把就从楼主手中拿过了那张文牒。
十月九日,神水宫被灭。负责此次行动的高坛主,表现的令所有人吃惊,几乎是不顾性命的挥剑,最后直入神水宫水底圣殿,一人一剑与宫主对决交。虽然明显不敌,却不许楼中子弟援手,凭着一股惊人的狠气缠斗到千招开外,最终同归于尽。
此时,洛阳总楼派人护送的叶风砂姑娘刚刚星夜兼程的来到水镜湖边——然而,刚下轿的蓝衣女子只来得及收敛高欢的遗体。
十月十二日,进攻神水宫的行动终于彻底完结,听雪楼人马全程返回洛阳。
然而,带回的棺木中,却有两具一起摆放的灵柩——在亲手收敛安葬完高欢后,那个从洛阳千里迢迢赶来的蓝衣女子,不知服了什么药,伏在恋人的尸体上再也不曾起来。
所有人都惊讶的看着高高在上的那一对人中龙凤;惊讶的看着萧楼主的脸色因为莫名的惊惧而苍白;惊讶的看着靖姑娘的手开始不受控制的发抖。
“嗤”,阿靖的手用力握紧那一张信笺,一直到纸张发出轻微碎裂的响声。
“阿靖。”极低极低的,萧忆情唤了身边的女子一声,仿佛想说一些什么,然而,阿靖似乎没有听见,只是定定的看着手中的信笺,面纱后的脸色苍白。
“阿靖。”看到她的脸色,萧忆情再也忍不住的叫了她一声,同时在案下握住她的手,发觉绯衣女子的手冷的如冰。然而,在他手指触到皮肤之时,阿靖蓦的回过神来,抽出了手。
“你好!”几乎是咬着牙,压低了声音,绯衣女子眼睛冷冽如刀,一字一字,“好一个借刀杀人——萧楼主……你就这样一并处理了他们两个人?好手段!”
她的手,在袖中按住了剑柄,然而手却在微微颤抖,不知道因为愤怒还是失望。
然而,毕竟是血薇的主人,虽然如此,却没有燃烧完所有的理智。
“阿靖,你要在听雪楼主厅里、在所有下属面前对我拔剑?”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杀气,不由微微咳嗽了起来,然而,听雪楼主人的声音却依旧能保持着平静,他看着身边女子的眼睛,“那不是我的本意。那不是我安排的——相信我。”
“我没有相信过你——再也不想相信你。”绯衣女子的手一分分松开剑柄,然而,她的眼睛里却结起了严霜,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她内心一分分的封闭,“其实我不该动容,不该意外——你这样的人,无论做出什么事情来我都应该想得到才对!”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听雪楼女领主的声音压制不住的高了起来,引得底下听不见两人对话的下属都有些疑虑不定的看过来。然后,阿靖站了起来,淡淡道:“楼主,各位,我有些不舒服,先告退了。”
绯衣女子的身影没入内堂,大厅中,忽然气氛就有些凝滞——听雪楼众人从来未看见过楼主和靖姑娘之间有如此大的冲突,虽然不明所以,但是个个还是屏息不敢说什么。
“既然高坛主亡故,咳咳……那么、那么吹花小筑杀手坛坛主之位暂时悬空。”只是停了片刻,微微咳嗽着,听雪楼主人却翻开了宗卷,开始平静地处理起楼中事务。然而,说不了几句,却掩嘴剧烈的咳嗽起来,半晌方止。
“我决定,暂时由任飞扬来接替这个位置,如何?”终于能说出话来,带着几分疲惫,萧忆情看着阶下众人,问。没有人反对,从来很少有人能够指出楼主决定中有何错漏。
“好,如果证明任飞扬的表现符合坛主的要求,我再让他正式取代高欢的位置。今日……咳咳,今日如若大家无事,就先到这里为止吧。”公布了这个决定之后,看着下属们纷纷散去,听雪楼主不易觉察的叹息了一声,靠入软榻。
眼前,交替着闪过白衣杀手和大红披风少年的脸。
去的尽管去了,来着尽管来着……生死悲欢,就是如此。这只是江湖滔滔洪流中的一浪而已。
萧忆情将手中的丝巾放下,凝视着上面方才咳出的黑色血迹,眼神微微一黯。
他想起了日间,刚刚去吹花小筑检查出关的任飞扬的情景——依然是红衣披发,手执泪痕剑的英俊少年接下了他五十招。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训练,任飞扬的进步已经是在他的意料开外。
这是个将会非常优秀的的下属,这个少年,不日便要名动江湖……听雪楼主想着,眼睛里面有赞许的神色。然而,他看见了少年的眼睛。
那样的平静,那样的淡漠。甚至,在微笑着收剑称谢的时候,对着听雪楼的主人,少年的眼睛依旧如同冰封的原野,没有一丝表情。
那是又一颗被冰雪封冻的心,而那颗心,在几个月前,还曾经那般的鲜活炽热。
萧忆情陡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改变了这个少年?
然而,十多年了,又是什么样的力量改变了他自己?
或许有人说、那便是江湖。成就有些人的梦,却同时破灭另一些人的梦。然而,却让所有人的心,如同冰雪厚重的落下、掩盖住了曾经生机勃勃的原野,将往日重重叠叠冰封在雪下。
白楼里面一片空空荡荡,只有午后斜阳透过镂花的木窗、将影子斜斜的投进来,在地上留下斑驳昏黄的花纹——仿佛是看不见的奇异的屏障,重重叠叠。
最高的楼上,位高权重的听雪楼主却将目光透过木窗,看向外面。
那里是湛蓝的天空和青翠的树木,然而不知为何,看上去却仿佛在极其遥远的地方。
——地上的影子随着日影西斜,在缓缓的移动,一寸一寸的向着听雪楼主人的座前逼近。
萧忆情霍然一惊,下意识的往后坐了坐。
随即,知道逼近的不过是影子而已,他唇角就有隐约莫测的苦笑。这样的桎梏,无形中无处不在。虽然看不见,却存在于人与人之间的每一寸空气中。
那就是他们心里的那道墙——终其一生,可能也永远无法逾越的藩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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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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