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慢吞吞地整理好自己,边庆幸着自己终于可以不用再单独和这个男人一个房间,边堂而皇之地迈出一条腿准备推开房门时,手臂却被从后拉住,我诧异回头,漆黑的双眸盯着我,眼中是我所看不懂的神情。
一时间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便干脆由他拉着,竟一路被他拉坐在了镜子前。
说来,除了上次借用了阿煌的宝贝镜子,我还当真没再主动照过,原因也说了,一是因为习惯,二则是,我当真怕我会爱上自己。
如今看着镜中之人,长发晕染在肩头,身后人有些带着薄茧的手指缓缓插入云鬓间,以指为梳,一点点地梳理着,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是生怕弄疼了我。
看着他突然莫名的体贴,到让我兀自生出了几分不习惯。镜中手指熟练的动作,不禁让我联想他是否也曾如此温柔地对待过红玉。我们临行前红玉只身躲在柱子后面的那一眼,至今想来都让我觉得心底发寒。
不安地扭了一下身子,耳边却响起低沉的嗓音。
“别动。”
自己仿佛中了某种符咒般,也当真为那声安抚了下来,乖顺地坐在了镜前,看着对方一点点理好我的头发。
房间的气氛,不知何时变得暧昧起来,我心中燥热,却又怕他察觉,脊背都因为过度挺直而僵硬得有些酸疼。
我不由暗自庆幸,还好镜子是黄铜本色,映不出我此刻的绯红的双颊。
“你素日都不挽发髻?”难熬的沉默中,身后的男人终于开口。
我轻轻摇了摇头。身后男人又问:“从未挽过?”
“我不会。”我坦言道,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偶尔维桢兴致起来了,会帮我弄一些形状古怪的发髻。”想到那些,我几乎要忍俊不禁。所幸月宫中常年不见第三个人,自己也便随了他。
“以后除了我,不许别人再碰你的头发。”突然低沉下来的嗓音让我愣了一下,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如今又莫名其买地生气起来?
我轻轻“哦”了一声,再不敢随意动弹,任身后人熟练地以指将柔顺的青丝上下分开,又从怀中掏出了根发簪斜插入髻。
“这是……”他连这种东西都随身携带?
镜中,身后人的眼神看向我头上发簪似是黯了黯,让我没有来地觉得这似乎是个于他而言十分重要的东西。
“当时约定好了。”他道。
“……什么约定……?”我敢发誓自己绝对不是皮痒痒,然而为什么他等着我的眼神活像是要将我给撕下一层皮来……
第一百零三章 长梦(四十二)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闹市,卖什么的都有,从千年女尸身上的阴气到上古神袛睫羽化成的树叶,着实让我大开眼界。
玄殇一路上都是脸色阴沉的模样,所幸自己一来是习惯了他的死人脸,二来是小商小铺吸引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是以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按照临央的说法,天宫距离这里大概还有五天的路程,只是我隐隐担心着,恐怕玄殇的耐性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突然,一家十分有趣的铺子引起了我的注意。
不似别人家是带棚顶的商铺,这家店以不知鸟的羽毛搭出了帐篷的模样,铺前还有两团悬浮于空中的玄火。
我脚跟一提便走上前去打量起来:“阿煌!快看!”我举起手中的东西惊喜地朝身后一行人晃了晃,颇有几分好笑:“你看,这人说他卖凤凰的羽毛呢!”
阿煌神色一愣,以一种“丧心病狂”的眼神双手环胸看向我,倒是临央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顿时来了兴致,和老板讲起了价来:“老板,你这羽毛怎么卖的?”
老板是个身材矮小而枯瘦的爷爷,一头鹤发,然而小眼睛却分外有神。似乎是因为见我对他的商品有兴趣,当即便笑意盈盈地迎了过来。
“小姑娘,算你识货,这枚羽毛的主人可不是一般的凤凰。”老人家的眼神顿时神秘了起来。
不是一般的凤凰?
想到这里我不由心情复杂地又回头看了阿煌一眼。
“这可是管理太阳的上神一族,其宗主麟坤的尾翎,那可是天地间坐化的第一只凤凰,在上一次神妖大战时,就是他,以玄火灼伤了上界妖王,使其负伤领兵退出了神界。”
上界妖王?
我偷偷以余光瞄了瞄身后面无表情的男人——那不就是玄殇的父亲?
这上界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啊,这,那还真是厉害啊!”我有些心虚地赞叹了一声,咦,阿煌不也说过,他是掌管太阳的上神?那岂不是说……
敛下眸光,我做漫不经心状问道:“那如今那位这枚羽毛的主人,身在何方?”
我此言一出,那老人家脸上当即变了脸色,好像我问了什么十分不得了的问题一般。
“小姑娘!”他突然拉近我低声道:“如今可没人再敢问这话了,说不得啊!”
我看着老人家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不禁联想起先前在酒楼里莫名其妙凭空消失的那三人以及周围人习以为常的模样,心中有些后怕道:“为什么不能说?”
老人闻言,面色当即凝重了起来,精明的小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神色变了变,道:“我在这里摆摊好几千年了,还不曾见过像姑娘这般美丽得令人印象深刻的仙魔,想必姑娘你,并非上界之人吧。”
“我——”“我当然是”四个字在看到老人眼中意味不明的光芒后,我还是忍了忍,虽然我美,但是我谦虚,是以轻声道:“不瞒先生,我本是下界昆仑山上修炼万年来参加试练的小地仙,这不是才得到神诏匆匆前来,却发现上界人人自危气氛颇为古怪,与传言中全然不同,是故着实好奇,是以这才请教先生。”
维桢对不住,如今身份先借我一用吧。
那老人闻言又是盯着我看了半晌,方才道:“既然同为仙道中人,我也不瞒你,只是交换情报于我来说自然也有危险,不如……”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老人家的光芒在我的头上停留了片刻,方才道:“姑娘这玉簪,不知是否可以借来一看?”
……啥?
突然话题转到我这玉簪上来是怎么一个情况?
我看老人家的表情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又转头盯了一眼,玄殇正站在身后不远处一瞬不瞬地盯着我,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我们的对话,没有波澜的视线让我背后寒涔涔一片,着实不敢轻举妄动。
“呃……”我当即露出了有些为难的神情道:“这原不是我的东西,并非我能做主……”
老人家似乎也不打算为难我,笑道:“小姑娘,千年前,你可知这簪子是从我这里……呵呵呵呵。”老人家说着突然收住了声音,笑得几分玩味道:“罢了罢了,不说也罢。”他又是想到什么隐情一般兀自笑着挥了挥手,又道:“总之既然你有着簪子,便也是与我有缘,老头子我不妨告诉你,这上界如今不太平了,那些成仙做神的美梦啊,都是水中花镜中月,不如在下界安于本分,倒还能得个平安自在。”
“此话何解?”老人家这话说得讳莫如深,我是越听越迷糊,完全不懂对方是在说什么。
老人家敛下眸光,拿着自己手中的凤凰尾翎道:“你看这羽毛尾部的玄火,多么通透的颜色,如今再难求得,六界之内怕也仅就能找到这一根,可谓是极品,除非是用东极青海龙王的玄雨,否则无人能灭了这火,做长明灯为上选。”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老人家神色严肃地调转话题,什么意思?这突然做起生意的节奏……所以之前那些都是为了诈骗推销什么所下的套吗?
老人家没有理会我盯向他的古怪视线,自顾自道:“宗主麟坤传说那次大战之后便不知所踪,就连妖王也失去了下落。如今的天君,他那位置,知道点内情的人皆瞧得出此事蹊跷。我在这里做生意,也不过是图几千年了的习惯,一把年岁的人了,也不指望成仙成神,活得久了,早不在意这些。倒是姑娘你……”老人家似乎还想说什么,我身后却传来了临央的催促的声音。
急急朝后面看了一眼,我还想问些东西,然而老人家也垂下眸开始整理自己的铺子,那份骤然冷漠下来的神态,仿佛之前那些热络的讨论都不曾存在过一般。
最后疑惑地望了老人一眼,正好迎上了他不知是不是看向我的目光,那种复杂的视线让我愣了一下,既然别开了视线。
老人整理好东西,兀自收拾着走了,“怎么了。”头顶传来低沉的嗓音,我怔肿着应了声,眼神依旧盯着老人的铺子。
总觉得他似乎知道很多东西,然而却来不及告诉我,又或是犹豫着该不该告诉我。
就好比你吃一块十分美味的糕点,然而咬到一半你却发现自己牙疼,于是这糕点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憋屈得慌。
“走了。”
“啊……哦……”
最后瞥了一眼,我还是硬着头皮追上了玄殇等人。
于是因为那个老人家,我再没能对周围其他的铺子产生什么兴趣,脑海中总是不断盘旋着老人家之前的话。
上界不太平了,所以他的意思,是想要劝我离开吗?
维桢说过,兄长是上界除了天君之外最受众仙尊敬的上神,是掌管生命尺度的神明,从天地依然混沌时便坐化于天地间,比天君的寿命还长,威望几乎堪比天君。
然而即使是这样的兄长,却被天君软禁了起来,这也是为什么维桢当时告诉我让我完全处于一种“你逗我呢?”的状态。
仿佛在那一瞬间被整个人转移到了一种不可能存在的世界。
“你说,”我以肘轻轻碰了碰临央,小声道:“众人皆说纤阿是六界第一美人,怎么我到了上界,却没有人认得我?”
临央轻轻看了我一眼,笑道:“月宫冷清,远离天宫,再加上长生君设了严密的结界在周围,自然鲜少有人知道你的身份。”那份理所当然的模样让我更加讶异了:“不能啊,那这六界第一美人的称呼是怎么传出来的?”
“嘛,这个嘛……”临央笑得十分古怪,我还没来得急问,那边一张大掌便将我给扯了过去,用力之大让我几乎是整个人都偎在了对方的胸口,两具身体密密地贴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空隙。
头顶上传来玄殇“该死”的低咒声,语气十分不悦。
这样走路不但不舒服而且十分容易摔倒,没走几步路我脚下已经趔趄了好几次。
终于,就在我忍无可忍地扭动身体表示抗议的时候,他才低喝了一句“别乱动”,不爽的调子仿佛山雨欲来,将我整个脸直接按在了他的胸膛。
“唔唔!!”我看不见路了啊白痴!!
玄殇没再说话,只是周围散发出的怒意已经足够代替言语。原本还热闹的街道顿时十分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唯独临央突兀的笑声让我心中升起了一份怪异的感觉。
“呐,我这儿有面纱可以借她。”
临央含笑的嗓音温温软软,回应她的却是玄殇一句低沉的“滚”字,说得很冷,且狠。
我莫名抖了一下,临央却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笑得更开心了。
脸像是拍大饼一般被直接按在男人硬实的胸膛,就连呼吸都困难,还要集中注意力对付脚下的路,我着实是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猜想临央那个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可怕存在此刻又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
就这么一直走着,路似乎没有尽头。
然而我很清楚,还有五天,就可以见到兄长了。
第一百零四章 长梦(四十三)
一路上脸都被拍在玄殇那个独断专横又莫名其妙的男人怀中,早就闷了我一头的汗。
终于在到达下一个客栈的时候,我一旦得到自由便脚底抹油地直接溜到临央身边,又深又狠的长长吸了一口久违的新鲜空气。
呼——要死——
警戒地看着那男人若无其事地找了一位置坐下,我暗暗以肘抵了抵一路上都忍着掩不住的笑声的临央。
“他又抽什么风?”
本以为对方与我是统一战线,谁知临央只是以含笑的杏眸淡淡睇了我一眼,轻轻道:“谁知道呢,许是吃多了什么调料吧。”
水蓝色的广袖轻抚过我的身边,我一头雾水地目送临央做到玄殇身边的位置,回味着她方才的话。
吃多了什么调料?
那是什么意思?
“呐,”席间颇为沉闷,我依旧琢磨着之前那位老人家的话,手下意识地往嘴里夹了口菜,口齿不清道:“你们说现在的天君是个什么样的人?”
临央悠悠咋了一口茶道:“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这一问倒莫名问得我有些心虚,“毕竟这里是上界,自然,我会对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好奇些。”
临央挑眉轻笑的模样总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