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感慨这厮的智商果然和我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此刻自己脑袋里已经一团混沌,四肢也完全处于脱力状态,但是智商是硬伤,这必须。
“可笑,居然如此为人类搏命。”就在我恍恍惚惚地尽量集中自己的全部精力在牙上时,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语调阴阳怪气,听得几乎让我全身泛起一阵疙瘩。
我不禁抖了抖,恢复了几分神智,下意识地寻找声音的源头,却看到“羊角怪”已经停下了自我调戏的动作,转过头,铜铃大眼怔怔瞪着我。
刚刚……是它的声音……?
“真是愚蠢!”接着,“羊角怪”又是用鼻子“嗤嗤”哼了一声。
“唔、唔唔!”被这货说“愚蠢”之于我简直就是不能容忍的侮辱,嘴巴不能说话,我还是打起精神狠狠对着前方比划了一下,大概的意思是“有种单挑!”,我自认为动作比得很是霸气,但登时又想到以那厮的智商能不能看懂是个问题,于是又体贴地以慢动作比划了一次。
“你能听见老朽的声音?”我的身体忽地被居高,“羊角怪”看我的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兴趣。
见鬼,我居然还能从它那种不辨五官的脸上看出情绪?我此刻无比肯定自己一定是脑袋完全晃坏了。
“看来并不是狐妖那么简单啊……这三万多年还不曾遇见能听见老朽声音的东西……狐妖,你到底是什么?”
请想象一下,一双眼睛占了脸一大半的可怖生物猛然凑你面前摆出探究的光芒,更要命的是你还能看懂那种光芒——这该是一件,多么、多么惊悚的事情!!
我不禁猛地吞了吞口水,“唔唔啊啊”地发出些连我自己也不懂的含糊声算是回应,毕竟这样拖时间是我所乐见的。
“羊角怪”对我的兴趣似乎超越了他对我的怒意,我不禁对自己的魅力有些受宠若惊。“你不是狐妖,不错,细看之下确实不像。”
其实我觉得,自己是什么真的并不重要,这是我在遇见无鸾的第二天就已经想通了的事情,因为我总隐约有一种预感,当我想起之时,或许就是必须要离开无鸾之时。
所以我并不想知道。
但是有的时候,有些事情你分明没有兴趣却硬是要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导致这样行为的原因有很多,我后来有认真总结,这是本性使然。
“羊角怪”似乎终于发觉自己的尾巴还被我狠狠咬住的事实,鼻端凑近我道:“老朽很中意你,不如让老朽杀了那个人类,随后老朽便助你修行。”
那种好像君无殇放了两周不洗的袜子般的味道瞬间在鼻端弥漫开去,混着血腥味又是一阵恶心。
我暗暗深呼吸告诉自己要拖延时间,想了想,终于小心翼翼地松开了牙换爪子扒住那条粗壮的尾巴。
“你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助我修行?”说罢我边活动了下已经发酸的下颚,边考虑接下来的周旋。
我的话似乎让“羊角怪”的自尊心很受伤,那厢鼻孔哼哼地挤出一团白色暖气继而发出“咯咯”声,似是在笑,却让我觉得那好像是有人拿梳子逆梳过我的毛,浑身泛起诡异的不适。
“老朽土蝼好歹是在这昆仑山守了几百万年的大妖怪,能听见老朽声音的,除了东方山系上的上古神族,伏羲氏之后裔,就算是上界那些迂腐顽固又自以为是的神仙道人也未必有几人,更遑论其他。依老朽看,你必然与那伏羲氏有某种隐秘的联系。”
“我才不是什么伏羲氏,我分明是无鸾的灵侍!”
“小东西!此言差矣!”“羊角怪”否认地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又道:“你此刻的形态倒像是受了封印,倘若有解封的那一天你必然会知道老朽是对的!”
我哼了一声,十分不以为然:“你方才说你活了几百万年,那为何偏偏要出来随便乱晃对付我家无鸾?”那照这样说它岂不是仗着多了的不知多少倍的修行以大欺小!想到无鸾那一身的伤我不禁又是一阵心疼。
我本以为“羊角怪”会为我戳它的痛处而生气,却不料它很不赞同地再次摇了摇头,“老朽数万年前便已不食人类魂魄,如今是那少年使计,弄得满山血气,杀气弥漫,故意引我出来!”
怎么可能……那照“羊角怪”的意思,无鸾那一身的伤……是他自己弄出来的……?
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动摇,“羊角怪”接着道:“老朽还从不曾见过一身戾气如此之重的人类。老朽本只是放出地灵查探,却不料他直接施术将老朽从结界里拖了出来!”
“你说谎!!”不会的,这“羊角怪“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相信!!“无鸾没有理由冒着生命危险故意引你出来!定是你动了吃人的心思!”
我的指责再次换来了那种阴阳怪气的“咯咯”笑声,“小东西!想要老朽的这数百万年来可不止人类!不消说那妖界魔界的伎俩,就连上界的神族都有动过险恶的心思!”
“为什么?”“因为老朽的身体里有——”
“法阵术式:开!”
我这才惊觉半柱香时间已到,不远处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八尺的圆形法阵,无鸾一袭白衫静静站在那里,相合的两手摆出诡异的姿势。我认得那种姿势,当初那个想用术式杀了我的阴阳家弟子就是摆出了这种手势!
极其不详的灵压扑面袭来,我脑海里回响着“羊角怪”的话瞬间明白了无鸾的意图。也就在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或许“羊角怪”并没有说谎。
“无鸾!不要——”拼尽全力的声音在强大的灵压面前是那么无力而苍白,我还来不及喊完,就被淹没在了一片墨黑色的强光中。
“羊角怪”撕裂般的叫喊在身后响起,仿佛带着痛觉刺激着我的神经——那种好像身体被撕裂样的痛苦,让我本来就不太清醒的脑子更加迷糊。知道它是敌人,却无法阻止自己帮它的念想。因为这一切事情的因果尚不清楚,怎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乱下杀手!
那时,我只是单纯这么觉得,然而后来我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道理有时是最不重要的。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我发现无鸾一直一直在追求的,都是绝对的力量。
甚至可以为此不择手段。
待眼前视力恢复的时候,“羊角怪”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不消问,我知道它怎么了。
无鸾从不远处缓缓走来,面无表情地将一块由空中缓缓落下,泛着异样光泽的墨黑色石头收入了怀中,冷着面孔朝我走来。
不知为何,此刻我竟有些怕他,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或许是因为看见了我的反应,无鸾停住了脚步没有再前进,漆黑的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
出乎我的意料,他倒是移开了视线,一微微仰头视角正对天空。我这才发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晚上,清冷的月华撒了一地,映在无鸾的眼底,有着冰冷的光泽。
“纤阿。”
“……诶?”我有些没有缓过神来。
无鸾的视线并没有回到我身上,依旧淡淡凝视着空中的月娥,唇抿出似笑非笑的弧度:“我给你一个名字吧,纤阿,月亮的名字。”
第八章 理论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无鸾说:“我给你一个名字吧”时的表情。
那个时候,我私以为无鸾给起的名字高贵冷艳,该是思索了很久,选中的最适合我的名字,于是心中瞬间汹涌澎湃,之前的害怕惊疑在瞬间便全部烟消云散。
然而事实是,我还是太乐观了,虽然乐观并没有不对。
无鸾看到我的应允,唇边的弧度加深了几分,虽是在笑,整个人却显得疲惫。他确实该是倦极了,身体恐怕也达到了极限。
“无鸾……”我有些担心以他这样的身体状况是否能自己走回我们住的地方,也开始严肃考虑我凭自己一介狐狸之力拖他回去的可能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骨节分明的大掌将我一把捞起放在了肩上,耳边响起清润的嗓音,声音很轻,好像安抚:“我们回家。”
他的气味好近好近,弄得我有些慌乱,乱瞟间却惊见他脸颊上两指宽的伤口。
“……无鸾。”挣扎了下,我还是唤了出来。
“我给你舔舔好不好……”我想,或许是因为我的声音太委屈了,又或许是因为无鸾已经彻底觉得我怎样都无所谓了,他居然点头应允了我的建议。
“……只许舔伤口。”在我凑近他之前,他又闷声补充了一句。
令我自己都吃惊的事情却发生了——象牙白的光辉下,被我舔过的那道分明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愈合了!
我瞪大了眼睛,大惊,“无鸾!无鸾你看!”然后瞬间又想到伤口在他脸上,这荒山野地的……于是又吼巴巴地催促他将有伤的右臂抬了起来,我逮着又是一阵乱。舔。
我一边查看伤口的愈合状况,一边暗自打量无鸾脸上的表情,分明看见漆黑眸底散漫的光芒,变得集中,终是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哦?”无鸾挑眉,若有所思地睇着我,“你倒是总让我惊喜。”
那时我还不知道,“惊喜”一词从无鸾嘴里说出来已经算是很高的评价,只觉得他这时的目光中的赞赏,是从未有过的,一种认同。
他的眸光在黑夜中灿若星火,我下意识地卷起尾巴半遮住脸,心中又惊又喜的悸动再次浮现了出来。
那种情绪来的相当古怪,连心脏跳跃的速度都变得飞快,脸上一阵燥热。
“无鸾……”或许是因为尾巴捂住口鼻的关系的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奇怪,“我好喜欢你。”
我想,我说这话的时候是绝对的认真。虽然我一直知道自己的心意,但是这毕竟是第一次在无鸾面前说出来,就是作为一只禽兽,“少女的娇羞”什么的,依然十分适用。
我期待着无鸾的反应,谁知他却愣在了那里,眼神古怪地看着我。
“我说真的。”我急忙补充道。
无鸾看我的眼神又古怪了几分。
继而,他轻叹了一口气,大掌覆上我的脑袋一通乱。揉:“你这小脑里,究竟装了些什么。”语气十分无奈。
“无鸾,我——”“我不是好人。”“诶……?”突然冷下来的语气让我愣住了,近在眼前的黑眸中凝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月亮的清辉在无鸾的眼底仿佛凝结成霜。
“我不是好人。即使这样,你也喜欢我?”
“无鸾是好人!”我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如此急切地反驳,只觉得倘若这时自己不说些什么,无鸾就会离自己越来越远。
头上的大掌一个用力,将我的头按住,薄凉的唇瓣凑到了我的耳边:“之前土蝼告诉你的,都是真的。”
……土蝼?啊!我这才想起,“羊角怪”似乎确实这样称呼过自己。
“无鸾也能听见它说话?”“羊角怪”当时煞有介事地说着自己的如何如何,除了什么什么伏羲氏无人得以听见他的声音,如今可见这显然都是些浑话。
无鸾收回手,眼神诡谲,森森然的让我几乎觉得他有炖狐狸锅的打算。
静了半响,他终于开口,修长的食指放在双唇中间,轻轻“嘘”了一声道:“今天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我觉得,“秘密”这个词让我很雀跃,于是分外积极地拼命点头,然后我就看见了无鸾眼底冰释的笑意。
“无鸾,我觉得花果然还是应该开在阳光下。”
他挑眉,似乎没有跟上我的逻辑,于是我语气认真地补充道:“你看,就好像蒲苇花,”边说着,我脑海里瞬间浮现了自己第一次在窗边见到它大惊小怪时,君无殇嫌弃的脸,不由呛了一下,再次正声道:“我觉得月光下的蒲伟花也非常美,但是阳光下的它才是最灿烂最好看的样子。”
“所以?”这还是第一次,无鸾对我的论调有探究下去的兴趣,我不由有些激动,连声音都抖得变了调:“所以,无鸾该活在阳光下。”
我看见他的黑眸在瞬间睁大了几分,神色再次古怪了起来。
“怎么,你觉得我不阳光?”
我突然觉得,和无鸾讨论阳光不阳光是一件非常诡异的事情,尤其是他顶着一张几乎万年不变表情的木头脸,淡定吐出“阳光”两个字的时候,莫名让我一身鸡皮疙瘩地抖了抖。
“不是,”我想了想,尽量挑一个委婉些的说法,却发现自己着实不是个适合委婉的狐狸,“……我只是觉得,面瘫不是太大的问题,只要平常积极做些脸部运动……”
我看见无鸾的眉,再次缓缓挑高,似笑非笑。
“记住,”沉吟的语调悠悠然响起,“下次没有伤的时候,可千万不要在离我这么近的地方,说这些话。”顿了顿,他眸光一炽,止住了声音。
我不由狠狠吞了吞口水。
后来回到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