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喟叹:“现在王家有危机,时刻有丧命的风险,我不可让你留在此处。”
那人摇头:“我愿与主子们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这几字说的轻飘飘,王风紫冷笑,恐怕再无什么人在砍头面前依旧这边的正气。
正想着,肩头复又温暖,她讶然的转头,一看却是一个清凉的面容的人,她的大哥,王鸣。
王鸣关切的问她:“紫儿,你为何在此处?”
她摇头,说:“我睡不着。”
王鸣探头朝内看了一眼,一看便了然了七八,叹息道:“王家也是无奈,这些人是终须留不得的,留下便是拖累。”
她心中一动,问:“怎么出了这档子事,爹爹不是很厉害么?”
王家老大摇头,说:“大约是天命罢,这次的坎不是那么容易过去的。”说完一仰头看着头上的明月,心中满是凄凉。半晌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垂下头盯着面前的小姑娘,问,“妹妹可是已然二八。”
王风紫点点头。
王家老大思忖着复又开口:“若…若我为妹妹寻得好的夫君,妹妹可愿意嫁人。”
这话出乎她意料之外,她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第九十八章 奈待空鼓余音留(拾)
第二日,王家对外宣布说,王家的唯一小女即将出嫁,嫁于这一年的“文墨公子”。
王风紫定定的看着面前的红衣,有些不知所措。
一个宽大的手掌轻抚她的鬓稍,他叹息一声,说:“紫儿,爹爹实属是无奈啊,若是能寻得第二个出路,我…我绝对不会将你嫁人的。”
她知道,她大抵能猜得到。这次弹劾王家的主角便是这个石家,就是这次办的“文墨公子”的那个大户人家,虽说他家也算是个书香之地,可终须是个玩乐。
她心中一冷,勉强抬头一笑,轻声说道:“爹爹看着便好。”心中五味陈杂,王家老爷一看,心中也终是唏嘘一片,一摇头复又走了出去。
当天夜晚,门外一片凄冷,她抹干脸上的泪痕,留下一张书便走了出了大门。
这一来以往的种种,等的不就是今日么?可为何心中居然没有半丝高兴。
莫青猛地推开书房的大门,马文升正执着手中的卷轴,悠闲的靠在一个软垫子上面,旁边放着两个茶盏,浓香的竹叶青飘渺了整个房间。
看叶不看来那人,他轻抿嘴一笑,说道:“坐。”
一看这阵势怕是早就料到了自己回来找他罢,感到自己今日了一个套子,他还是定定的坐了下来,一坐下便拿满含怒意的眼光看着他。
“你大可不必如此恨我,若不是一个如此痴心与你的姑娘,我是远远做不到这一步的。”那人低声一笑,手中的书卷附在了额头上,轻敲了起来,“怎样?我的计谋远远的胜过你那王家的老爷罢。”
莫青猛拍了一下桌子,那杯盏承受不了重力,抖了几下,倾倒了,茶渍沿着桌面留下来,晕开了一片的光华。
他冷笑:“马文升,你真是聪明,这样就败了王家。”
马文升毫不介意,一摇折扇在手心拍打了几下:“是啊,我这叫反将计。”他一挑眉,丝毫没有以前纨绔公子的模样,眼神中颇有一丝凌冽,“你们王家打算把我们拖下水,也未免算计的太简单了吧,王大公子?”
莫青冷眼一哼:“是么?原来你一早就布局了!”说完他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和悲愤,说,“王家没有对于你做过任何事情,你为何要灭掉我全家的人!”
马文升不怒反笑,眼光一瞥看到桌上的杯盏,悠闲的开口:“莫要着急,先喝口水再说。”说完便走过来慢慢的往内倒些茶水,茶音袅袅,转动着手中的杯盏,他的眼神让人捉摸不透。
马文升定定看他:“你们的计谋真是不错,可是演的太过过了,这苦肉计也应该由一个美女来演,你说啊…若是王家的小姐亲自来,我兴许也就会上当了。”
一看那人咬牙切齿的模样,马文升复又笑:“你说,自己被王家养了那么久居然是一颗棋子,有什么样的感觉?”
笑意传不到心底,他冷冷的直视面前的人,仿佛要把他剖析解透了看。
莫青一撇过头,毫不在意:“能将我王家的仇人绳之以法,我莫青誓死无悔。”
马文升拍手大笑:“好,好!真是好有骨气。”随即把手中的杯盏凑到唇边轻抿,闻着茶香慢慢的舒缓了笑意,“看来今日的谈判不是很妥协,就先这样罢。”他一挥手,兀自躺在了床上。
这人,真是个人面蛇蝎的畜生。
莫青心中暗骂,一甩衣袖走了出去。方才走出去,看到一个满脸泪痕的人,那人抬头定定的看他,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解,呆滞,怨恨,疑惑,重重复杂的神情融为一个空荡的眼神。
“他…说的是真的?”王风紫抿嘴,不甘心的问了一句。
莫青叹息,点头:“是的,我们都被算计了。马家的公子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愚蠢,这也是我们失策的一点。”
头上如五雷轰顶,王风紫身子猛地一颤:“所以…”
“所以王家现在真的完了。都是我害了他们。”莫青捂着脸,颓废的坐在一旁不知所措。
“你为何不早说?”语气有些冰冷,早已看不出眼前那位甜腻幸福的少女。
莫青摇摇头,实属难耐:“难以相告,棋差一步便是满盘皆输。”说完,复又想到了什么,垂下头,颇有些无奈,“还是败给了那贼人。”
怎么办?王家置于何地?她的头内一片乱杂不知如何是好。
莫青复又抬头,加上一句:“你现在是马家的夫人,若是爹爹承认你是王家捡来的弃婴,就算是满门抄斩你也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王风紫抬头冷冰冰的看了他一眼,那人眼神中闪过一丝怜惜。
她轻声开口,说:“不必公子担心。”一转头,再无留恋,这事本身就是错,那就让它错到底罢。
衣襟而过,留下一丝抓不到的余香。
驻足了脚步,那人头也不回,轻飘飘的丢下一句:“那人…是你弟弟是不是。”
莫青轻声嗯了一句,想了想又解释道:“那一日却是我俩一起山上,我原离去,可是我那弟弟不顾自己救了你,复又照顾你了良久,后来我寻到了你俩,两人一商量来了这段苦肉计,可是…他不放心你,就由我来照看着。”停顿了几声,他复又加上了一句,“那时的话我绝无隐瞒姑娘的意思,我当真倾慕于你。”
一切的一切怕是不能挽回了,她愤恨的瞪了面前清秀的公子一眼,转身离去,毫无牵挂。
路过王家,一片萧然,让人看了不由落下泪来。
推门而入,里面的种种是那么熟悉,但却让人不免有些怜惜起来,往日的繁华到如今居然烟消云散了,热闹的场面均变成了土灰。
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走过来,王风紫讶然,低着身子躲在一块石头之后。
有苍老的老人而过,轻薄的衣衫,满脸的愁容,衣衫破旧耐不住寒冷,轻声的咳了几声,旁边一小厮顺眉低头,嘴里念念叨叨的:“老爷,你还是回去吧,外面的风大。”
王老一摇头,颇觉得无奈:“今日的天气好,见不得这太阳几日了。”
小厮有些着急,抬头宽慰道:“老爷是说哪里的话!如菩萨一般的人,定能长命百岁。”
王老一摇头,唏嘘一阵:“怕是我作恶多端,可惜了我的紫儿,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却又嫁于一个纨绔子弟。”
小厮不解,问了一声:“既然老爷如此的担心小姐,为何要让他嫁于那纨绔的公子哥?”
“我还有的选择么?”王老苦苦一笑,“先不说石家与马家交好,文墨公子比赛中必定是马家崭露头角,单单是马家的权贵,他…他却能保住紫儿的命啊!”
听闻这话,王风紫的视线有些模糊了,哽咽,心中酸涩难忍。她上前两步,紧紧的环住了那个苍老的身子,紧紧的锢在了怀中。
“爹爹。”她轻唤一声,如以往的撒娇。
王老伸出颤威的手,拂过那人的云鬓,不可置信一般的唤:“紫儿,是你么?”
王风紫点点头,说不出一句。
“你…你为何要回来啊!不如憎恨爹爹,永远都不回王家的好。”
怀中的小姑娘倔强的一摇头,眼神闪过一丝坚定。
“紫儿愿与爹爹同生共死。”那日听到的话,她铭记在心,也终是知道了那小厮为何如此的坚定。
王老轻拍他的头,两行清泪而下:“你…真是个傻孩子!快回去,回到马家,一切都会好的。”
王风紫摇头,坚持:“爹爹放心,就算紫儿一直伴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她的话格外有震慑力,王家老爷无奈的垂头,紧紧的环住了怀里的姑娘。
愿一切安好,不要牵连我的孩子。
第二日,京中突然传来消息,王家的弹劾余党一举被捕,原因是肆意的放播不利的消息,实则是为了私人的恩怨,这些人一旦落魄,几个往日恭敬垂手身边的人定是摩拳擦掌,纷纷的上书举报说几个人勾结官商打压了很多世家。
天子大怒,几家满门抄斩。
一落雪而下,几分忧愁尽是化解。一青衫公子站在她面前,眼中含着一些捉摸不透的情绪,他朗朗的大笑:“终是我棋错一步,低估了你。”
王风紫抿唇不语,冷冷的看他。
“风紫。”他伸手,想抹一下那人的头发,却被无声的躲开了,手滞留在原地,颇为尴尬,半晌还是垂下来。
他笑,递过一张纸,休书。
他说:“我终是放不下你,本想让你的幸福与我马家一起葬送的好,可…你还可以更加的幸福。”
话语一出,那轻飘飘的纸片就塞到了女子的手中,她半晌回不过神来,眼神中颇为复杂。本以为自己酿成的罪孽就可以得到解脱,实是看不出那人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看到手中的纸张,几个字足以让心中酸楚。她握紧手中的休书,满眼都是泪光。
清秀的字迹,斑驳的墨点,模糊了一片。
有人高声的宣布,马家满门抄斩。
这年的最后一日,血液终究是换洗了整个宅子,大雪纷纷的掩盖了整个宅子,它的华丽,它的落败,全成了苍茫茫的白色。头顶有纸伞挡住了风雪,有人开口:“我们回家吧。”
轻嗯了一声,转头而走,这里不属于她。
第九十九章 天如一袭红衣浊(壹)
有人曾放言,我输了天下只为得到你。
有人曾笑,坐看江山我只想与你共享。
谁人嘲笑誓言太过轻狂,谁人却沉迷于此,万劫不复。
走过巷子,不见一奢华的酒楼,那人倚楼看一出破败的房屋,鲜亮的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一张完美的壁画一般。往来而往的人不负此般的招财宝,嬉笑着脸皮慢慢的挪了过去,一垂头满是恭敬的模样,那人笑道:“公子,请问还需些许什么饭菜么?”
那人恍若没听到,复又往窗外看去。
瞥眼桌上的几个家常菜,没有动用一分,小二的脸上有些挂不住,懦懦的问:“是否今日的饭菜不合公子口味。”
慢吞吞的转过头,凉凉的瞥了面前人一眼,嘴里吐出一字:“滚!”
那气势让面前的小二不由抖了几下,一挠头,点头哈腰:“对不住公子,小得这就走。”说完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便蹿的老远。
一人端过酒坛,嘲笑他:“你今日闲来无事了,撞了一鼻子灰罢。”
那小二轻声一哼,脸色很是难看,小声的骂了一句:“好心招待他却不讨好。”
那人笑道:“真是个新来的人,不知这里的规矩。”
小二讶然,一条眉头,好奇的凑过去,问了一声:“怎么?这人的来头不浅么?”
“来头不知道,但是看那模样,看那装扮却是一个富贵公子哥,”那人摇头,叹息道,“每次来这里总是奢华,要上几盘家常小菜也不动筷子,就是静静的看着窗外,独自饮酒。”
“难不成是在等人?”小二一挠头,想到。
“这我们早就想过了,可是无人来到这个桌子前,就算是屋内没有位置了,那人依旧一个人不动神色的坐在那里,来往凑桌的人都被他瞪了回去。”
小二冷吸一口气,又想到那人的眼神一点也不奇怪。
“好霸道。”他定义道。
点点头,那人喟叹说:“兴许是受到了一些挫折,或者单单是一个败家子。这世道慌乱的很,谁知道呢?”说完扬长而去,只留下那个小二想的出神。
有人朗声喝道:“小二,来两壶竹叶青。”
那人方才回神,一拍脑袋,嬉笑一声转头回去拿酒。
看到一人垂头打酒,他轻拍了一下那人的头顶,叫了句:“两壶竹叶青。”
“门桌的客人点的?”那人不抬头,闷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