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决然微微一笑；摘掉刚刚戴上的眼镜；伸手放在戴炳成的面前。
“您参照这眼镜；看那朵云彩——西边那片长条形的。”他边说边往天空指了指；“您仔细看上十几秒。”
戴炳成微微一愣。但仍旧像他说的那样；凝神屏息；朝天空当中看。
过了大约三十秒；他疑惑地皱皱眉：“没什么特别之处。一直都没动。”
应决然没说话。因为就在戴炳成皱眉之后；他猛然醒悟；一双眼眸如鹰隼一般死死盯着那片长条形的云。
其他的云都在动。虽然很慢；但是在十几秒的时间里当中已经走过了“一只眼镜片”那样长短的距离。然而唯有那一片云彩自始至终呆在原处；一动不动。
这时候应决然才低声道：“两个小时之前它就在那里；一直没动。这种事情……只有李真才搞得出来吧？”
“你说他在天上……”戴炳成难以置信地再次朝天空看。
其实那云并不大；只有拇指指节大小；应该离地面相当遥远。但这时候戴炳成才意识到；这片云似乎拦在火箭发射的路上。也是在这时候他才发现这片云的颜色极淡——不是因为云层稀薄才显得黯淡；而是有些略微发青。
这意味着它比其他的云彩更高、更远。
“对。我觉得他就在天上。”应决然答道；“或许他想要……在空中拦截我们的登月舱。”
戴炳成微微出了口气。其实他想要说——“这怎么可能”？
登月火箭是会达到第一宇宙速度的。他知道李真在高速爆发的时候可以突破音障；但是超音速和第一宇宙速度……完全是两个概念。
就好比他自己可以控制相当范围里的铜；然而他没法做到控制全国范围里的铜——有些事情要人类做的话；总有些极限。倘若超过了那个极限；那就是神而不是人了。虽然到目前为止什么路西法蚩尤应龙纷纷登场；然而同很多人一样；他从心里认为那仅仅是某种强大的生物；而非真的是“神”。
所以他同样无法想象；一个人究竟如何能够拦截得下以那样的高速行进的登月舱。
其实这仅仅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便是；即便他以某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做到了；然而……他如何进得？进了又如何密封？两个人总不会在登月舱里开始战斗吧？那样一来谁都拿不到那柄枪
但留给他思考的时间只有那么十几秒钟。因为就在十几秒钟以后；那片云彩开始动了。
从应决然与戴炳成的角度来看；云彩动得极慢——就好像一团漂浮在水面上的灰尘；慢悠悠地往西方挪动。可倘若考虑到那团云的高度以及它同其他云团的速度对比；便会意识到它已经达到了相当恐怖的高速——已经不是能够用“是否超越音速”来衡量的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快步跑进指挥大厅。
高空。极高极高的高空。
这是李真第二次在这样的高度上俯瞰大地。视线良好、阳光明媚。下方的山川河流城市森林都变成小小的一片或者一条；只有大块大块的浓密绿意或者微微泛白的色块才能令他意识到那些区域究竟是什么。
但他的视野受限；身上又觉得相当寒冷；于是在低头看了一会儿之后慢慢坐下来。
周围是缭绕的云雾；云雾里又有些星星点点的光芒。粗大的鹿角就仿佛一颗参天古树；在云雾当中直指向更高空；似乎再变长一点儿；就可以刺破天际了。
可实际上他们距离“天际”还相当遥远。眼下；一人一龙；身处大气层中的中层；学名“中间层”——位于下方的平流层与上方的外层之间。
这种高度；就是战斗机也飞不上来。
李真坐下的时候动作相当轻柔；就好像时间被放慢了好几倍；眼下是慢镜头。因为他的身上穿了一套宇航服；而在宇航服的外围；另有一层更加厚实笨重的东西——那东西就好像一件比宇航服还要臃肿的大棉袄；将整个人包裹得好像一只大粽子；只在两只眼睛的位置开了小小的孔洞。
但即便如此厚重的衣服似乎也没法抵御高空的严寒。李真觉得丝丝凉意一个劲儿地往自己的骨头缝里钻；就快要将血液都冻僵了。
宇航服当然有维生系统；但是他现在没有开。因为他知道接下来还将有一段极其漫长的旅程。
于是他就靠坐在粗大的鹿角上；想了想；说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飞出地球看一看？”
低沉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回应他：“有什么意义？”
李真愣了愣。随后感觉周围的云雾一阵波动；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升了起来。紧接着巨大的金色身躯在云雾当中若隐若现；雄壮伟岸的龙躯在浓雾里划过几条弧线；然后才平静下来。
他知道这是应龙在发动能力；继续保持两人当前的高度。
眼下他就坐在龙头之上；隐没在云雾当中；俯瞰整个世界。一人一龙已经在这里待了将近两个小时；这段时间里巨龙发动了六次自己的能力——显然即便对于它而言；要维持现在的状态也相当费劲儿。
李真微微摇头：“的确没什么意义。但是你可以飞——即便你们也不是人人都可以飞。既然你能够达到这样的高度；就没想过飞到更上面看一看？那个时候还是没有现代科学的吧。你不好奇外面究竟有什么么？”
巨龙发出一声低沉而悠长的声音。依照李真的理解；这应当是它的笑声。然后它说道：“就像你们人类一样。如果一个人生活在一座海岛上；他当然很想知道海的那一边究竟还有什么。但用不着游得太远他就该意识到继续下的话自己会死。所以即便我们不清楚地球之外的宇宙空间到底是什么样子也不会冲出——更何况再往上；我会相当不舒服。”
李真笑起来：“这么说你真的试过。”
巨龙所说的“再往上”；指的应该是大气外层。那里空气更加稀薄；然而温度却开始升高；甚至可以达到一千摄氏度的高温。他所穿的宇航服外面的那一层；就是为了对付那种高温。既然龙更喜欢生活在深水和云雾当中；想必不会喜欢那种灼热的环境——即便对于生命力强悍的类种来说；一千摄氏度也足以令它们受创。
巨龙发出一声低吟；不再做声。
实际上它看起来倒真像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不过李真没有想到的是；这么一个“悲观主义者”竟然会救了自己一次；又在之后答应帮自己这个忙。
或许它口中的“一切毫无意义”还有另一层解释。
但在下一刻；巨龙的身躯不安地动了动；然后发出低语：“那东西来了。”
第六十五章 星际偷渡
就在下方；一点微亮的光芒出现了。那光芒拖着长长的尾迹；起初只有一个小点；很快变成一条细细的“牙签”。紧接着“牙签”变成一支“铅笔”——这时候李真已经能够看得到火箭整流罩上明亮的火光了。
从前在电视上看火箭发射的时候以为那火光只是火箭的尾焰；到了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火箭周围的光芒并不输于那长长的尾迹。
就在看到它的这一瞬间；李真觉得自己的心脏微微一颤。
因为那可怕的速度——那远超他想象的速度。很多事情在头脑里想象的时候总会觉得平淡无奇、信心十足。但再细致的想象都无法同亲眼所见的情景相提并论——火箭远远与空气摩擦的呼啸声眼下他就听得见；并且因为对方的高速接近而变得越发响亮。
在这时候他意识到……这玩意儿远比什么子弹、炮弹都要快。
就在此时。
应龙动了起来。
周围的云雾只在一瞬间就被拉成细长的丝状云团；李真在第一时间里伸手紧紧攀住了应龙的鹿角；才没有被它这一下子从高天之上甩下。浓重的云雾伴随着凄厉呼啸的风声从李真的身侧掠过；也就是在这时候他才意识到；这头巨龙究竟可以达到怎样一种自己永远无法启及的高速
他们原本同火箭距离相当远——那巨大的人造物体拖着尾焰从数千米之外斜斜掠过；所过之处的空气似乎都要燃烧起来。随后它迅速飞向更远、更高的天空；只一瞬间就再次变成一支细细的“铅笔”。
但就在应龙动起来之后；那支“铅笔”的大小就不再变化。巨龙以同样可怕的速度紧随其后；甚至尚有余暇调整了自己的方位；令它巨大的身躯处于火箭的斜上方。此时的运载火箭是斜飞的——而巨龙再次加速；一整条雄壮的身躯终于彻底脱离那团云雾；显露在天空之中。
屏幕之前；戴炳成与应决然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实际上他们两个算是要稍微镇定一些。至于其他人——一个工程师已经大惊失色；口中发出窒息似的呼喊声：“那是什么？”
他们在一个单独的房间里；而指挥大厅当中的实时监控屏幕已经被关闭；也仅有这个房间当中的几个人看得到眼下的情景。
一条龙出现在运载火箭的上方；并且以与它同样的速度高速飞行、一同飞上更高的天空
应龙在南方露过一次面。虽然当时没有电子设备可以摄录下它的样子；但不少幸存者早已将它的面貌描述得极其详细。这间屋子里的几位都是有限权了解当日实情的人；可即便从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在如今真切见到那庞然大物真实模样的时候；仍旧无法按捺内心的惊诧之情。
因为它实在太大了。即便是高耸入云的运载火箭同它相比；也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这情景就好像巨龙对那东西产生了兴趣；只需要探出两只前爪；便可以将那高速飞行的火箭轻而易举地击落下来。
绝大多数人的头脑在这一瞬间陷入短暂的混乱。因为令人惊诧的信息实在太多；而每一个信息都不是他们能用理性思维预测得到的。
天空当中出现一条巨龙已经足够震撼；而这条巨龙眼下又在与运载火箭同飞。最关键的是；这条龙曾在不久之前几乎毁掉了半个南中国；当晚核电站爆炸所造成的污染已使得一大片广阔国土变成了无人区。
幸好戴炳成及时开了口。他从短暂的惊诧当中摆脱出来；咳了一声：“诸位；稍安勿躁。”
但那一位总工程师已经再次惊叫：“那东西要毁了我们的火箭”
屏幕上的图像并不清晰；甚至在微微闪烁。但即便如此也可以看得到；巨龙在试图贴近那巨大的运载火箭。它的身上原本金光闪闪；而此时变得更加辉煌灿烂——似乎火云开始在它的身躯之间升腾；就好像从一条金龙变成一条火龙。
火箭与巨龙已经突破了大气中层；进入大气外层。
而龙像一条蛇一样盘曲着身体；巨大的头颅已经贴近二级火箭的位置。
戴炳成再次低喝一声：“稍安勿躁。那不是敌人。”
这句话说出口；房间里的五个人顿时将目光投向他。
于是他微微叹息一声：“火箭上；登月舱里的那个李真；是假的。我认为真正的李真正试图以某种方式进入登月舱……当然具体的计划我了解得并不多。”
重量级的信息一个接一个地被抛出来。似乎因为之前巨龙出现在天空当中的冲击；这些人在听到“那个李真是假的”这样的消息之后并未显得太过失态——至少他们早知道有一个真李真；有一个假李真。况且无论哪个李真长得都像是一个人；也不会比运载火箭更加巨大。
但那位激动的总工程师再次瞪大眼睛：“进入登月舱？胡闹戴院长——这事情为什么之前不说？里面那个是假的？那么为什么还让他上天？真的那个怎么不和我们联系？在这种高度进入登月舱？你不知道哪怕是飞机在平流层飞行的时候打开机舱门都有可能机毁人亡吗？”
他似乎的确相当激动；以至于毫不在意戴炳成的身份；用一句又一句厉声询问迫得戴炳成脸色；却没法儿插嘴。
好在一边的基地负责人与驻军部队指挥官拉住他的胳膊劝阻了他；然后皱起眉头看向戴炳成：“戴院长；究竟怎么回事？”
戴炳成出了一口气：“说他要进入登月舱只是我的个人推断；具体他会怎么做我并不清楚。但我相信他不是一个鲁莽的人。但是有关那一位的消息；诸位；如果是你们知道了；你们怎么办？”
他说完之后停了一会儿。激动的总工程师张张嘴要继续说些什么；却在下一刻愣住了。
他是总工程师；而非普通一心搞业务的普通工程师。因而他对时局了解得也就更多一些；想得也要更多一些。因此他与旁边几位一样；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
“那么诸位就是都已经理解我为什么这样做了。”戴炳成看了屏幕一眼；“我们没法在这里；依靠我们的武力拘捕那个疑似假李真的人。那样一来将会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或许会毁掉发射场；或许会死很多人；或许事情会一直拖到这段时期结束。那么我们就失掉了登月的机会——之所以我不说；就是因为我觉得；月球上那东西比诸位想象得都要重要。或许一些觉得这件事不那么重要的人可以暂停登月计划；但我却不会让这种事情使计划延后、甚至流产。”
他顿了顿：“另一方面；是因为那一位暂时没有同我们取得联系。我认为他有他自己的考虑。”
驻军指挥官看了看戴炳成；又看看应决然：“那么……你们两位认为他有什么考虑？怕登月计划流产的话；为什么不用空天ii送那一位上月球？那也比眼下的情况要好得多。”
这一次戴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