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离开了险境,这下应该没事了。”我伸手拍了拍胸口为自己压压惊,又抬头望向他,“你还能坚持走吗?不能走的话我去叫人来接你。”
“不必,我的身子还没这么弱,自己走得动。瓦西这个下贱的东西,竟然敢算计我。”他眼中的玫瑰色骤然加深,那是如野兽般嗜血的红色。只是当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的手腕是不禁一黯,面色微变道,“这里怎么了?”
“你不提醒我倒忘了。刚才也不知是谁,好心当作驴肝肺,不分青红皂白地咬上来。”现在脱离了险境,也让我起了几分调侃他的心思。
“你的手……”他先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脸上竟缓缓浮起一层淡淡的嫣红色,将他平日那张冷峻的面容映衬出了几分艳光潋滟,“难道是……我?”最后那个我字他似乎是极为艰难地说出口,脸色也在那一刻神奇地由红转绿。
“不是你难道是小狗吗?”我没好气地甩了他一眼,心里暗暗犯愁到底该怎样把牙印遮掩过去。这牙印不但十分清晰,而且一看就是个男人的牙印,若是被苏莱曼发现,就算不说什么,疑心也必然是有的。不过现在还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我又赶紧说道,“加尼沙,我不便在这里久留。这样,我先出去,然后你也找机会离开。我们就当成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顿了顿,又不放心地嘱咐道,“你自己小心些,随机应变,也千万别打草惊蛇。瓦西敢假传太后旨意,必定是留有后路的。”说完我就准备闪身离开,万一被人撞到我和加尼沙在浴室里,那也是有嘴说不清。
“许蕾姆……”加尼沙忽然叫了声我的名字,而摈弃了伊巴克尔那个尊贵的称呼。他的唇齿间竟然也能发出如此柔软的声音,让我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我下意识地转过头,想看看他此刻是否流露出和平时不同的神情。但他已垂眸低头,紧紧抿住了嘴唇。暗红色头发垂落遮出阴影,眼神则藏进了那一片阴影之中。
“你不用必谢谢我,你可是我命中的福星,你要是有什么损伤,以后谁来救我呀。”我换上了比较欢快的语气,“你不用把我想得太善良。要是换成其他人,我才没这么圣母管这种闲事。”说完我没再看他,小心翼翼地溜出了浴室,悄悄地返回到了庭院里。
盛大的节日还在继续,各国大使夫人和妃子们亲切交谈着,音乐,美人,歌声,鲜花……这样热闹的场面,根本就没人留意到我短暂的失踪。等到贝希尔以送苹果茶的借口前来时,我急忙问起了事情的后续发展。
贝希尔面带揶揄地笑了起来,笑容犹如拜占庭的宝石浮雕般迷人眩目,“瓦西带人到太后寝宫时自然是毫无发现,还被太后重重训斥了一回,这次可真让他跌了个大跟头。那位大使夫人,我已经将她安置妥善了,绝对不会走漏任何消息。至于加尼沙大人嘛……”他顿了顿,笑容更加深了几分,目光往不远处的某个方向一瞥,声音在我耳边如一阵风般掠过,“在那里。”
我抬眼望向了那个方向,只见在浓密的树荫下,加尼沙正垂首站在苏莱曼身边,似乎在聆听上位者的吩咐。他的脸色看起来略显苍白,但总算还不是太糟糕。倒是那位年轻的帝王,今天穿的天鹅绒长袍上绣以豹斑和虎纹为主的奇特玛尼图案,更显得他高贵无比,充满了王家的威仪,也难怪吸引了那么多爱慕的目光。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突然感到有点不是滋味,那感觉就好像是吞了个半生不熟的枣子,寡淡无味还带着微微的酸涩。
“我看加尼沙大人恢复得倒快。”贝希尔嗤笑了一声,又敛去了笑容,颇为担忧地望向我的手腕,“只是这牙印……不如戴副粗些的手镯暂时遮挡一下?”
“暂时遮挡也不是绝对安全的法子。”我冲他眨了眨眼,“别但心,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还没等他问出口,我就顺手拿起那壶滚烫的苹果茶,毫不犹豫地浇在了那个牙印上。整个手腕顿时变得通红一片,我再咬着牙使劲揉搓了一下,皮肉皆破,那个部位已变成了血肉模糊一片,压根看不出原来的牙印了。
“许蕾姆!你疯了!”贝希尔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立即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恼怒又心痛地瞪着我,“这就是你所谓的好办法吗?你怎么能伤害你自己?!”
“不然怎么办?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安全的方法。”我抽回了自己的手腕,淡淡道,“放心吧,又不严重,伤口总会愈合的。”
“你!”他忍住了气,转头喊道,“来人!许蕾姆伊巴克尔被热茶烫伤了,立即请御医来医治!”
第十章 出征匈牙利
苏莱曼的寝宫里。几支紫色茑尾在长颈水晶瓶中静静绽放,花影浮动处,有半明半昧的烛火在轻轻摇曳,映得那位年轻帝王的神情更是模糊不清。尽管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神经不够坚强的人还是无法承受他所带来的那种无声迫人的压力。至于我嘛,或许是逐渐开始了解他的关系,本人的神经倒好像变得越来越坚强了。
我看了看自己被包扎妥当的手腕,抬起头冲着他露出了带有讨好意味的笑容,“陛下,看!已经没事了。过些天这个烫伤就会痊愈的。”
苏莱曼的身体微微前倾了一些,他的神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有些无奈地问了句,“还疼吗?”
我赶紧点头承认,“当然疼啊,不过比起刚才已经好一点了。”该示弱的时候还是要适当示弱,强撑着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疼还这么不小心!以后不许靠近任何滚烫的水和食物。对了,壁炉也不行。”他的口气听起来颇为不善。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情却是不错。他并没有说那种疏离的客气话让我好好去休息什么的,而是在我的面前明明白白表现出了生气的情绪。
“我知道了,我以后一定会小心的。不然就让我吃不上御膳房的甜点。”我一脸诚挚地看着他,喃喃道,“陛下,我的这个誓言够狠毒了吧?”
他的面颊轻抽了一下,笑意从眼中一闪而过,“许蕾姆,作为惩罚,这半个月里每天晚餐都必须有blancmanger这道菜,而且必须吃完。”如愿以偿地见到我纠结的苦瓜脸后,他促狭地笑了起来,“只有这样,你才能长记性对不对?”
“陛下……你要不要这么狠啊。”我不服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惩罚也太凶残了吧。
“下次你要是再这么不小心,我保证会更狠。比如,你的所有晚餐里只加糖不加盐,所有甜点里只加盐不加糖。”
我瞪大眼睛惨叫一声,“陛下……饶命……”真是没想到,堂堂苏丹陛下整起人来也能这么腹黑有才!
苏莱曼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低声叮嘱道,“知道怕了吧?那么以后可别这么不小心了。御医总管的话你刚才也听见了,记得在吃食上要忌口些。”他那琥珀色的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关怀和心疼,晃得我有点眼花。想起刚才他以那么快的速度赶到我面前,可见心里有多着急。我的内心深处似乎被什么温柔的东西莫名触动了一下,用来自我保护的屏障竟然有部分开始被瓦解的迹象。
不行不行。这可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因为,这不是普通的少女恋爱游戏,而是关系到我的命运的生存游戏。
我在一瞬的神思游移后很快调整了心情,冲着他眨眨眼,“放心吧,陛下,不管是脑袋还是手腕,只要是我自己身上的,我都爱的很呢。所以啊,下次绝对会小心的。”
听了我的话,他缓缓敛起了笑容,脸上露出了一抹复杂的神色,问了个颇为古怪的问题,“许蕾姆,你很爱自己吧?”
我心里一震,立刻联想到了很久以前在达拉玛那里说过的话。难道那个时候苏莱曼他都听到了?上次我也是一时激动才嘴快了,毕竟这种话并不适合这个等级森严人有尊卑的时代。不过既然他问出了口,我也该配合地解释一下。
“陛下,一个人若是连自己也不爱,又怎么能真正爱别人呢?”我抬起眼睛直视着他,“而且,所谓的爱自己也并不是自私,而是珍惜自己。只有珍惜自己的一切,才能更好的去爱别人。试问如果连自己也不珍惜,把生活搞得一团糟的人,又怎么能好好珍惜别人关心别人呢?先有现在,才有以后。先有认识,才有熟悉,先有帮助,才有信任,先有我,才有我们。不是吗?陛下。”
“先有我,才有我们。”他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用一种柔软的,几乎可以溶化进空气的眼神凝视着我,“你这张小嘴倒是能说,怪不得能成为讲故事的优胜者了。”说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促狭的笑意,“许蕾姆,那么你觉得我是不是也很爱自己呢?”
我轻微抽动了一下嘴角,感觉他给我挖了个坑。于是清了清嗓子,低声道,“东方国家有位圣人也曾经说过,贵以身于为天下,则可托天下,爱以身于天下,则可寄天下。就是说,重视自己超过重视天下,爱护自己超过爱护天下的人,才能把天下托付给他。所以,陛下,你应该也很爱自己。”
苏莱曼终于笑出了声,“许蕾姆,你真的很有意思。”他顿了顿,又颇为好奇地问道,“你口中那位东方国家的圣人是否还在世?”
“早就不在了。”我笑了笑。
“那还真是可惜,不然真想将他请到伊斯坦布尔请教一番。”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脑海里顿时浮现出长袖飘飘的老子先生和苏莱曼大帝笑脸相对的情景,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个场景也太喜感了!我的笑容还没收回来,忽然只见苏莱曼低下了头,薄唇在我的手腕划过,那轻柔的触感就像是羽毛轻轻一扫,优雅中偏偏又带着令人沉溺的诱惑。我的脑中有点眩晕,正不知该做什么,却听到他低低说道,“许蕾姆,再过十天,我就要带领大军前往匈牙利了。”
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子清醒过来,脱口道,“这么快!”
“路易二世前不久迎娶了奥地利大公的妹妹玛丽亚郡主,以联姻的方式结成了初期的联盟。如果这个联盟形成,将会是我进入欧洲的一块绊脚石。所以,我必须前去阻止。”出乎我的意料,他居然毫不避讳地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陛下,这事……似乎并不适合告诉我吧。毕竟,我是后宫里的人。”为避免将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立刻就提醒了他。
他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无妨。是你的话没有关系。”
我见他兴致不错,加上手腕疼痛也没法睡着,就想着聊会天转移注意力也好,索性顺着这个话题问起了八卦,“陛下,在欧洲国家与国家之间联姻也是常见的事吧。”
今晚苏莱曼的兴致似乎不错,他喝了几口水后又说道,“现任奥地利大公的祖父马西米连一世一向喜欢以联姻方式解成联盟。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其他的国家可能宣战,但是你,快乐的奥地利,结婚!”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大公倒是个有意思的。”
“用联姻手段达到政治目的,这位大公是运用最为出色的一个。”他的神情也显得愉快起来,口吻中带了些许调侃。
我的八卦热情已经被他点燃,急切地问道,“那陛下你说点详细的嘛。”
他笑看了我一眼,“马克西米本人是娶了勃艮地公爵的独生女玛丽,之后就将属于勃艮地的领地并入了奥地利的哈布斯堡皇室。他的儿子娶了西班牙女王储,从而开创了西班牙哈布斯堡王朝,至于他的孙子,也就是现任的奥地利大公,娶得是波希米亚郡主,现在他又将妹妹嫁给了匈牙利兼波希米亚国王……总之,就是用兵不血刃的方法不断地蚕食着欧洲。”
他说这个时神采飞扬,谈吐优雅又不失诙谐,举手投足充满了身为王者的潇洒和气派。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被他所吸引,一时看得有点走了神。
“我记得有本书上曾写过,人们必须承认世界上有两种斗争方法,一种是运用法律,一种是运用武力。我觉得联姻也能算在前一种里吧。不过前者运用成功毕竟不多,迫使人们不得不使用后一种方法。这就要求君王必须懂得用野兽的行为斗争,一位君王他必须狡猾如狐狸,凶猛如老虎,灵活如兔子……”
他先是有些惊讶,听到这里不禁笑着打断了我的话,“什么时候君王论的作者马基雅维利变成许蕾姆了?这灵活如兔子我可是没见过。”
我吐了吐舌,“原来陛下你也看过君王论这本书?”
“这本书在欧洲可是流行了一阵子,我之前也托人带了一本,据说意大利的毒药公爵西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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