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
「所以老爷子,你千万不能在这种地方战死!」
道三突然笑了几声,并且缓缓从凳子上站起。
「……小子,听你这么一说,老夫更不能让你在这里送命了……」
「嗯?为什么会扯到我啊?」
「今后已经是年轻人的时代~~这一战,老夫彻底输了。」
做得好是也,相良氏——五右卫门一边朝着周遭投掷剩下的煤球,一边大力点头称赞。
不过——
这里是战场的正中央。
将道三的兵马打得溃不成军的斋藤义龙大军,此时正好从四面八方杀进道三所在的本阵。
所有人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敌将·斋藤道三的首级。
光凭五右卫门率领的川并众,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
「首领,再不快逃的话,大伙儿都会如同蚂蚁一样被踩扁的!」
「嗯,立刻出发是也。」
「该死~~雾气开始消散了!」
「没错,毕竟已经是午后了。」
「吵死了,猴小子,还不是因为你的话又臭又长!」
「这下子能不能平安抵达尾张都是问题,我们寡不敌众。」
道三搭上最前方的木筏后,一艘艘木筏开始脱离战场。
负责殿后的木筏上乘着良晴和五右卫门。这是良晴有生以来头一次拿弓,目的是为了吓阻进行追击的义龙军小船。
「原、原来弓是这么重的东西吗?而且弓弦又紧,好难拉开。」
「相良氏。探出身子是很危险是也,敌人也朝着我绵放箭唷。」
敌方的追击相当猛烈。
敌将·斋藤义龙是道三的儿子。
但是实际上,他不是道三的亲生子,而是被道三驱逐出国的前代美浓守护大名遗留的子嗣。
当初道三驱逐主公篡夺美浓之际,为了笼络不断反抗的美浓豪族,于是将主公之子收为自己的养子,并且将其任命为自己的继承人。
然而道三却出尔反尔,扬言「要将美浓让渡给尾张的织田信奈」,再也无法相信蝮蛇的豪族们纷纷集结起来拥戴义龙,义龙也对放逐生父的仇人道三怀恨在心,因此毫不犹豫起兵谋反。
既然已经与蝮蛇撕破脸了,就非得在这里取他的性命不可。
深知蝮蛇的可怕之处的义龙军也是非常拼命。
以尾张的经济实力再加上道三的智谋,想要保住美浓没有那么容易。
所以绝对不能让蝮蛇道三逃亡到尾张。
义龙声嘶力竭地下令追击,自己也搭船加入追杀道三的行列。
一次又一次施放火箭,想要击沉川并众的木筏。
情势相当危急。
就连良晴也忍不住想要哀号。
不晓得还有没有可能起雾——良晴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晴朗的蓝天。
就像是涂满蓝色颜料的画布,那是在现代都会中已经看不见的湛蓝色天空。
木筏上插满箭矢,并且因为箭矢的重量开始倾斜,速度也慢了下来。
三公尺、两公尺,义龙军的船只逐渐逼近。
「糟糕,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
「相良氏,马上就要进入尾张的领地了是也。」
「话虽如此,这些家伙还是会追到尾张来吧……!」
万事休矣。
就在此时——
尾张国界的河岸上传来少女的高亢声音。
「别让义龙军上岸!全军突击!」
那是骑在马上率领军队的信奈声音。
而且信奈的身后,有数千名尾张士兵严阵以待。
信奈军的弓兵们一听到命令,纷纷朝义龙军的船团猛放箭。
「撤退!撤退!」
事前完全没料到织田军会倾巢而出的斋藤义龙,懊恼地咋舌之后,便下达撤退的命令。
由于义龙军为了取下道三的首级穷追不舍,使得庞大的船团像条蛇一样在河面上细长延伸。
假如此时遭到在一旁河岸上布阵的织田军猛攻,义龙军势必会从蛇头开始被依序击破。
义龙终究是道三的养子兼继承人,对于战场上的调度指挥相当精通。
他的兵法都是道三亲传。
所以就连退兵都很迅速。
义龙军的船团一齐在河面上掉头,朝着美浓的方向撤退。
难得听见五右卫门发出「呼~~」的喘息声。
「这就是所谓的绝处逢生是也。」
「等一下。为什么信奈会在这里?她不是应该在清洲城好好睡觉吗?」
(这样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良晴不知所措。
而且就连柴田胜家都随侍在信奈身边。
没有胜家负责指挥的话,弱不禁风的尾张军确实没办法像样地作战。
不过如此一来,不就等同于把尾张拱手让人了……?
无论如何,道三与良晴等人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一条命。
在川并众的欢呼声中,良晴带着道三下了木筏走到岸上。
「你找到天下第一美少女了吗?猴子?」
信奈下马后一语不发地坐在凳子上,胜家则是发出无奈的叹息,垂头丧气地站在一旁。
「为什么信奈会跑到这里?而且几乎是全军出动了!胜家,难不成你把我的计划告诉这个家伙了?」
「有、有什么办法!面对信奈大人的逼问,我也只能实话实说啊!」
「实话实说也就罢了,为什么不阻止她啊!再把她打昏一次不就得了!」
「别、别说傻话!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我怎么敢做第二次!我已经苦劝过信奈大人了!」
「苦劝到最后的结果,就是连你跟着离开清洲城吗?」
「我、我也是逼不得已呀!总不能让信奈大人独自前来……」
「你怎么会这么笨啊?做事之前至少也考虑一下后果!」
「你说什么?你这只猴子凭什么骂我笨!假如我们没有来的话,你和道三殿下恐怕早就死在河中不是吗!」
「这个和那个是两码子事!」
「才不是两码子事!要是你只剩下那颗脑袋的话,还能像现在一样叽叽~~叫个不停吗?」
「你就算全身只剩下那对胸部,好像也会哇哇大叫!」
「你、你说什么?」
信奈冷冷地瞪着你一言我一语吵个不停的胜家和良晴,不悦地说了句:「吵死人了。」
两人顿时像是被石化了般僵立在原地。
「要是不全军出动的话,斋藤义龙肯定会继续追你们上岸,由胜家和我带头领军,展现出我们有与对方决一死战的觉悟——这才是迫使义龙军退兵最有效的方法。」
「可、可是啊——」
巴掌打来。
良晴冷不防被赏了耳光。
「猴子,说起来还不都要怪你自作主张独断独行!除了这么做之外,哪里还有方法可以救出蝮蛇和敢死队啊!」
「信奈大人,没有拦住猴子,末将胜家也有责任!非常抱歉!」
算了,是我太愚蠢了,才会收猴子当家臣——信奈大大叹气。
「不过,猴子。我是不会原谅你的!居然敢做这种不知死活的事情!」
「抱歉,我本来想在你昏睡的期间,把老爷子带回来的。」
「这就叫不知死活!明明连枪都不太会使用,还以为自己很厉害,一个人什么都办得到!」
「……你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我不会反驳。全都是我不好。不过,既然都这么生气了,又何必赶来救我?我原本就是做好舍命的觉悟,才自愿担任敢死队……」
碰!一声,信奈一拳打在良晴的肚子上。
良晴无法像平常一样躲开。
「我、我才不是来救你的!少自命不凡了!我只是为了救蝮蛇而来,因为要是蝮蛇逃亡到尾张来的话,我就有攻打美浓的大义名分了!仅、仅仅是这样而已!」
喔,这样啊——良晴也忍不住开始生气,懒得再多说什么。
信奈显得越来越不高兴。
「像你这种家伙就算被义龙军杀死了,我也完全不在乎!」
「够了没啊,为什么要气到这种地步啊?」
听到良晴回嘴,信奈反射性地开口想说些什么。
但是当信奈说出「我……」这个字后,又连忙紧闭嘴唇。
等到她再次开口时,却是一连串猛烈的怒骂。
「因、因、因为我——最讨厌你了啦!」
「等等?有必要这么说吗?」
「老是摆出一副很了解我的样子,无礼也该有个限度吧!」
「这样啊!好啦,我知道了!反正我也很讨厌像你这种既暴躁又任性还不可爱的女人!」
「以后别再用刺耳的猴子语跟我说话!」
「谁想跟你说话啊,自我意识过剩的女人!」
「解雇!你被解雇了!我不需要你这死猴子!给我滚到别的地方去!」
「信、信奈大人,也不用说成这样吧……」
虽然胜家试图调解吵得面红耳赤的两人,但是信奈与良晴都「哼!」了一声,把脸别过一旁,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此时,原本应该负责留守清洲城的丹羽长秀,快马加鞭赶到众人面前。
「骏河的今川义元率领两万五千大军,开始朝尾张进军,看来她已经做出上洛的决定了。」
果然看准了我方后防空虚的时机。这全都要怪猴子——信奈露出幽怨的眼神喃喃低语,声音格外低沉。
明明应该要怪你自己——望着别处的良晴幸悻然回嘴。
但是彼此都不肯瞧对方一眼。
夹在两人之间的胜家觉得胃部阵阵绞痛。
「国境上的守备据点逐一遭到攻陷,我军目前的状况只能打零分。」
「看来我和织田家都要完蛋了呢。正好符合『尾张名古屋』(注18)一词。」
「公主,如果满分是一百分,这句俏皮话顶多给五分。」
「好严格喔,万千代,至少给个二十分。」
「这五分已经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给的。」
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长秀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长秀还真是深不可测。)
对羽丹长秀的气定神闲敬畏不已的同时,胜家拼命苦思计策,接着她突然灵光一闪。
「有、有了!信奈大人,不妨借助道三殿下的智慧吧!」
此计名为「仰赖他人之计」。
然而——
「……呜……老夫的腰……腰啊……」
关键人物道三似乎是在搭乘木筏时闪到腰,狼狈地趴倒在草蓆上,嘴里发出「呜喔喔喔喔」的呻吟声。
「呜、呜喔喔喔……此等痛楚老夫道三还是有生以来头一次尝到……脑筋转不过来……」
「唉——!这老爷子紧要关头居然派不上用场啊啊啊——?」
此时又有快马来报。
「今川军攻进尾张境内了!」
※注18:日语中的尾张与完蛋发音类似。
「东海道第一弓」今川义元,在得知位于上京途中的尾张国内后防空虚的消息后,立刻决定趁虚而入,英姿飒爽地率军进击。
那一天,是这个世界的五月十八日。
以现代的历法来算,应该已经是六月。
早晨起的浓雾也诉说了现在是梅雨季节。
虽然天气晴朗,由于湿度和气温都很高,因此感觉相当闷热。
丸根的据点位于尾张与三河国境上,是抵御今川军的最终防线。
站在今川军的角度来看,只要能突破这里的话,就能直捣清洲城,然后一路朝京都迈进。
踏平尾张、突入近江,再一举直达京都完成上洛。
这种略嫌粗糙的上洛计划,却也很符合义元的作风。
「喔~~呵呵呵呵,天气真热啊!咱家想休息了!先把本阵驻扎在这一带。」
义元这次为了进京,特别精心打扮一番。
不过,在这种季节行军还穿着盛装十二单是非常不智的行为。
光连上马都得劳师动众,靠一群侍童在旁边搀扶。
途中还因为太过闷热,产生脱水症状落马,不得已只好在一个名为沓挂的地方稍微休息。
只要让部下们在自己休息的时候卖力工作,就能按照原订时程抵达京都了——即使在这种时候,义元仍然不忘拟定充满贵族风格的作战计划。
「元康?元康——?」
「是~~我来了~~」
优雅在本阵纳凉的义元,把跑腿的元康叫到自己面前。
松平元康。原本应该是三河的国主,但是自出生以来,她的命运就相当坎坷,一下被送到今川家的当人质、一下又遭到织田家绑架,眼看快被卖掉时,又被今川家抓了回去,最后沦为义元的跑腿——是个遭人践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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