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谋臣逄羡微微踏出半步问道:“宋大人当真确认石勒并未在军中?”
宋该想了想颔首点头道:“那留守的兵将并非石勒嫡系,我又私下以金钱收买消息,当真是不在营中!!”
后汉各族兵将融合在一处,每每出兵不再是清一色的自己人。而石勒的驻地并没有石勒的嫡系人马,加上财物的利诱,这宋该做事的条理与手段还是十分清晰的,可谓是对症下药。这样倒是可以确认石勒并非藏身营中,而是有意的外出避而不见。
哪怕不知道慕容廆派遣哪个臣属前来,但显然石勒已经料到了必然要有游说这一关来过,因此提前行动,反倒是让慕容廆一方想要争取主动的希望化为泡影。
“此子果然不简单!”逄羡手捻须髯带有一丝忧色的说着,把眼去看慕容廆。
慕容廆此刻也是想到了一个可能,见到逄羡忧虑的神色,顿时心中一沉,想了想沉声道:“难道此子先行一步,前往各地搜罗兵将!?”
慕容廆自有大军相随,石勒也有自己的兵力,但沿岸各条阵线上刘渊还留下了不少兵力用来守护或是压制敌军。刘渊的意思是两个人共同掌握兵权,但明显慕容廆的兵权要远强于石勒,在这个基础上二人一旦见面,石勒只能附和的一方,很难与慕容廆分庭抗礼。
此刻石勒尽数派出了自己的嫡系部队,打着前来寻找慕容廆的旗号,若是先行将各地的兵马收服在自己的麾下,那么再与慕容廆见面时,当真是不落下风了……
“怕是如此,不能不防!”逄羡看了看在场的众多幕僚,皆是担忧此事,自己也难以把石勒估量的笨一些道。
慕容廆不言,面沉似水,双手放在膝上手指微微的弹动着。自己并非没有派出人员与各地的兵将联系,但目前看起来石勒的行动速度也是不慢的。关键在于自己派出去的使者带的只是自己的命令,而石勒则是陛下赋予权力与自己并肩发令的人。
倘若一个是口令,一个是本人,二者互相比较,任谁怕是也倾向于石勒较多一些。好在自己慕容部这么多年来的威望尚在,希望可以让事态平稳一些。
“既如此,大军继续推进,多派人手打探消息。”慕容廆并没有把怒火发泄在宋该身上,只是挥手示意宋该退下休息。这一来一回的日夜奔波,宋该不过是个文人已然实属难得了,总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这一步是石勒算在前头。
大军经过短暂的休整便又开始继续行进,刚刚进发了五六里路,便是有探马回报在不远处数万人马正自赶来!
慕容廆等人闻言都是吃了一惊,这个时候若是遇到汉军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汉军敢于前来应战,倒是让人摸不到头脑。好在不过片刻的功夫前方的斥候已经弄清了状况,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塞外的兵马,为首的确是寻而不见的石勒!!
大军不得已再一次的停下,慕容廆的近卫圈出了一大块的空地,放上胡椅桌案,便是两军主要将领会面的场合。
石勒一方不仅仅有本属于石勒的嫡系人马,更是多了许多生面孔与生力军。当双方分宾主落座之后,慕容廆的脸上已然没有了笑容。来的数万人马中,有五六千人乃是选择投身自己的兵将,可石勒仍是掌握了三万以上的兵力。
这点兵力诚然无法与自己手中的兵权媲美,但留在各个防区战场部队,多数是愿意听从石勒的号令。
慕容部的声威确实让人畏惧,可慕容部的敌人也同样不少。有跟着石勒人马返回的慕容廆一方的使者,暗地里已然迅速的说明了情况。石勒一方不惜拿出慕容部当年在塞外的一些事情来宣扬自己一方是如何的美好,这让慕容廆心中好似有一根芒刺般,不拔掉不痛快!
石勒与慕容廆坐在一起,却是两张桌案,看起来精神抖擞,神采飞扬。若是不知的看去,这样的人物确实能够与慕容廆相抗衡,至少表面上看去石勒的样貌身材比起慕容廆甚至还要有分魅力!
“陛下前往黎阳,汉军伤亡近半,石某奉陛下之命与慕容将军筹划军事,还请将军见教。”石勒毫不介意把陛下挂在口中,一张嘴也不客套,便是单刀直入。
有人觉得石勒一下子敢这样对着慕容廆说话实在是狂妄,可只有具备相当智慧的人才看得出,即便石勒与慕容廆存在种种的矛盾与争斗。但汉军此刻还没有恢复战斗力,当时迅速做出决断与安排,继续追击汉军的大好时机!
这个时候还说那些废话客套,才是真正的蠢材!
慕容廆微微一笑,脸色稍微有些缓和,但笑容仍好似从石头缝中挤出来一般道:“石将军少年英雄,又是陛下提拔之人,慕容廆洗耳恭听高论。”
听出慕容廆阴阳怪气的语调,在看那面容实在不知道是笑还是怒,石勒目光一闪,心中暗自冷笑,张嘴便要说出一番话来!
第三百七十九章 分权(下)
天色渐暗,黄昏将尽,旷野上黑压压的大军原地休整,等待中军商讨的结果。兵将们保持整齐的队形,但彼此间低头细语,交流不断,聒噪之声渐渐引人注目。
本是紧张的气氛转为一股浮躁之气,每个人都觉得今日的商谈怕是难以有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石勒摆出的态势俨然与慕容廆并驾齐驱,这是皇帝陛下的命令,没有敢不听从。但石勒这善于隐忍的家伙居然如此高调,是一朝得势失去了原本的分寸,抑或是其背后有何明确的指示,乃至于有莫大的依靠?
数万将士的议论声此刻早已传开,哪怕都是刻意的压低声音,但停在慕容廆耳中也好似数万只苍蝇在耳边飞舞般,挥之不去又是弹压不得。石勒的军队便在侧翼休整,如此近距离的见识到了石勒的实力,军中自然是热议不断的。
看看石勒一副享受的样子,慕容廆心中一转道:“世龙有此高论,但不知熟围高唐,熟攻沿岸?”
石勒当众提议将大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围困高唐,用来防备诸如平原汉军一类的骚动。另一部分则是一路南下,伺机掠夺沿岸各地的汉军驻地,利用兵力优势将汉军彻底驱逐回中原。若是两路人马都能很好的完成任务,那么加上攻取乐陵的车骑将军刘聪,汉军将彻底被孤立在河北。
那个时候哪怕时间所剩无几,聚集数十万大军日夜不停的猛攻,也大有把握攻破平原与高唐这两座城池!
石勒闻言微微一笑,慕容廆这家伙对于这两地的利弊自是有所评判,但其不说让自己先行决定,真是一只老狐狸。看慕容廆也不过三十出头,比自己也就是年长了十岁不到,可此人能够将慕容部发展的如此壮大,让陛下也是有所忌惮,当知其真正的能为绝对不止表现出的这般肤浅。
“奕落瑰不必谦虚,大军已经行至此地,焉有让兄回转的道理?自然是奕落瑰兄负责沿岸攻略,小弟返回高唐驻守了。此乃小弟愚见,但请奕落瑰兄指教。”抱拳示意,石勒含着笑意说道,完全不顾慕容廆麾下的惊呼!
慕容廆字奕落瑰,这字并非不可称呼,但要知道以慕容廆一族之首的身份,便是与其并驾齐驱的段部,宇文部族长见了也不会这般的无礼。石勒说起来虽是客气,但轻蔑之意也是有的,只有极其隆重的场合,抑或是相当的辈分才会称呼慕容廆的表字。
而今看来,也只有当今的陛下刘渊能够有此资格罢了,你石勒算个什么!?
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慕容哈哈一笑,怒容尽收,转脸一抹道:“贤弟既有此意,愚兄又怎会不从?沿岸汉人甚是猖狂,我观贤弟所带之军半数皆是前线人马,可否交由愚兄调遣,以竟全功?”
此话一出慕容廆的臣属与支持者们喜笑颜开,换做石勒一方的文武一片哗然。石勒费尽心思争分夺秒,便是为了汇聚这一股势力能够不被慕容廆压制。而今慕容廆顺水推舟给了石勒一个人情,旋即便提出了至少分走石勒所带来一半兵力的要求,让人如何接受?
便是石勒能够接受,那些刚刚站队到石勒的一边的将领文臣们等于倒了大霉,任凭慕容廆的差遣不说,是否要被慕容廆打击报复都是说不好的事情。人人怀有担心,可更担心的是石勒好不容易熬到的机会,如果便这样被慕容廆摧毁刚刚建立起来的威望,那么无论石勒过后如何弥补,怕是再也没有与慕容廆比肩的机会了。
大众不会支持一个弱者,而慕容廆也不会再给石勒任何翻身抬头的机会!
“哦?”石勒闻言也是暗道对方的难缠,面不改色的答道:“前日平原方面战况传来,想必兄长也是知道的。汉人以逸待劳,伺机待发,便是平原城外众多人马也蒙受了相当的损失。高唐守将戴渊之才能威望,均在垣延之上,而高唐外守军却远不如平原外围诸军……哎!小弟正要开口想兄长借兵,却不想被兄长捷足先登了,实在是汗颜啊。”
“呵呵,贤弟不必担忧。垣延乃是欺阴雨连日,我军疏于戒备才堪堪得手。凭借贤弟之心思,前车之鉴自是早有防备,风和日丽之下那戴渊怎敢效仿平原之事呢?依我看不仅不需要增兵,反而可以趁机发兵南下,为兄击溃脩则,祖逖等人,自当还师北上,届时大事可定!不知贤弟以为如何啊?”
心中冷笑早已料到你之说辞,慕容廆不疾不徐的说出一番话来,倒是让人找不到什么有力的反驳之处。
石勒不以为然道:“祖逖全师几灭,脩则残部所剩也不多,此乃陛下所言,非小弟妄自菲薄。兄长挟重兵南下,尚欲增兵,此乃凶险之道也,小弟明知不可多言,为兄长之安危却不得不多言。”
“今汉人疲惫,兵力分散,兄长以虎狼雄师击之,正犹若苍鹰搏兔。朝中内外人人抚掌称贺,实乃建功立业之良机。然陛下使弟与兄共掌兵权,其中深意不需多言。兄长若要这万余人马,尽管拿去便是,只怕恶了陛下的意思……”
“小弟言尽于此,一切但凭兄长定夺。”言罢,石勒看了看慕容廆,又看了看两侧的文武,淡淡的说着,摆出一副良言相劝的架势。
未曾想到石勒如此大胆,竟把陛下的意思当众拿出来说。即便是个人的猜测立场,但其实众人何尝不知道陛下确实有这方面的意思?汉军脩则也好,祖逖也罢,已然被陛下的大军杀得不成了样子。
如果不是为了尽快一些退保黎阳与伪汉太子刘动决战,这机会也不会留给慕容廆。虽然这证明了慕容廆的判断力,与车骑将军刘聪的选择让慕容廆有了这样的机会。但陛下倘若真有这方面的考量,一意孤行褫夺石勒部分的兵权,怕是会触动了圣上……
孰轻孰重,慕容廆自然分得清楚,对于石勒不由得更加高看一眼,若有机会,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人物成为自己的威胁!!
“陛下神武圣明,必知我慕容廆一片忠心,绝不会猜忌于我,贤弟所言实在是多虑了。但陛下既旨意使我兄弟二人共襄兵权,倘若贤弟分兵与为兄,倒是让外人说起闲话。既如此,你我兄弟便在此暂别,待为兄先行灭了脩则,祖逖,便来与贤弟汇合!”说到这里,慕容廆无意继续纠缠,起身便有结束此次谈话的意思。
慕容廆一方的文武见状暗呼可惜,但无论你如何有道理,有理由,有借口,都抵不过一个陛下,这是石勒掌握的最大筹码,更是无可动摇的一点。谁敢去撼动石勒的立足点?不是没有人不能,只是需要拿脑袋和身家性命去撞……
反观石勒一方的文武群臣,一个个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的前程到底在何方,更不知道是否还有路可走。忐忑不安之中思索着退路,后悔着自己的决定,试问石勒根基尚浅,如何能够与慕容廆抗衡?自己这站队诚然是站错了啊!局势突然转变,顿时众人一个个神清气爽,对于石勒不仅仅是另眼相看,更是心悦诚服。
石勒也跟着起身道:“小弟尚有一事求兄长相助……小弟麾下骑兵甚少,不足以威慑高唐守军,观兄长军容盛大,因请五千铁骑助战,还请兄长万勿推却!!”
“嗯?”慕容廆闻言转首一看,心中自是生气。我不来惹你,你倒是欺我慕容廆!?
慕容廆麾下首席谋臣逄羡此刻挺身而出道:“启禀将军,我军铁骑多已先发,此刻仅能调拨两千之数。”
“哼!”
“嘿嘿!”
见逄羡擅自插入二人的对话,石勒一方众人不敢当着慕容廆说些什么,却是阴阳怪气的哼哼哈哈表达自己的不满,以及对慕容廆一方的嘲笑。
石勒见状笑道:“若有两千之数也是好的,兄长……”
“贤弟不须多说,高唐守军兵力完整,两千散骑怎堪使用?”慕容廆大手一摆,旋即说道:“封抽何在!”
“末将在!”慕容廆麾下大将封抽闻声而出。众人见了一片嘈杂议论纷纷,这封抽智勇双全,文不逊色于那些幕僚,武勇方面更是天生神力,乃是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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