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壮年,又生得高大,做在车仗中要避讳刘渊,也要顾及刘宣,一时坐的颇为别扭。
对于这一切刘渊皆是看在眼里,只是说道:“攻打代郡交给索头族去做,不知胜算几何?”
刘宣年纪大了,公务繁重,坐在车中看似休息实际上头脑未曾有半刻的停滞,不断的思索相关的事情。因此对于刘渊提及的军事方面,实际上刘宣并不如何关注。对于负责思想宣传与后勤的刘宣来说,关心的只有战争的胜负,而对于战术战略部分,那并不是自己应当操心的部分。
明白这是父王在考验自己,刘曜沉吟道:“据儿臣所知,索头部在鲜卑一族中并非强部,不过论及韬略拓跋禄官却是难得的人才。拓跋禄官的手腕足以统领各族协力作战,只是此战胜负仍是难以判定。”
刘渊闻言微微颔首,对于刘曜之判断自己虽有不同意之处,但也支持其大半的推论。当下也不言语,看着爱子继续推测。
那刘曜见状继续说道:“我方士气高涨兵将齐心,然胡奋之武功韬略恐怕还在马隆之上,虽不及马隆狡诈却也是难得的良将。儿臣料定当兵力折损三成之后,拓跋官禄便开始难以掌控局势,四成之后恐怕就要退兵了……”
寻常的两军对战,一旦折损了两三成的兵力,军队也就溃败了。原因很是简单,冲锋在前的都是军中的中坚力量,一旦军中的伤亡达到了一定的比例,人心惶恐之下做出逃亡的举动乃是人之常情。
异族各部若是单独作战便是凶狠,然此时作战乃是为匈奴卖命,一旦伤亡过重便激起了各自的私心。私心一起自然关心自家的伤亡,如此想法之下,这仗也就没法打了。
刘曜说的都是推测,却也八九不离十,心知自己所说的父王必然比自己更加的清楚,不由得心中稍微安定许多。以刘渊的才能,既然早已预测到了代郡一战的结局,怎会毫无补救的办法放任为之呢!?
……
边关之处旌旗飘扬,晋国兵卒虽然不多,但各个气势高昂巡视城墙之上。城下大片的防御工事充满眼球,对于异族之骑兵晋人早有准备。
惨呼声隐隐传来,远端出现了百余黑点疾驰而来,有眼光敏锐的看得清楚,那正是自家的斥候探马。百余斥候探马发疯似得狠抽战马,奋力奔驰,然即便如此仍是不断落马。
但见晋军斥候之后,无数异族铁骑奔腾杀来!
第三百二十六章 剧阳城下(上)
代郡即是雁门郡,隶属于并州境内,为河北北方之兵家重地,素来胡夷遍布,形势十分复杂。
当年匈奴也好,鲜卑也罢,无数异族内附曹魏,皆是屯聚于此间,因此对于雁门郡之情形十分熟悉。雁门郡原本辖内十余县,然经历无数年头之后或是荒废,或是被塞外蚕食,而今剩下的县城却是不多,不过都是关键所在!
拓跋禄官总合六大部族近七万人马,所面临的乃是雁门郡内的第一道防线,从西至东乃是马邑,阴馆,汪陶,剧阳四处县城。此四县贯穿东西,连成一线,或是突前或是稍后,彼此错落有致形成了一道阻碍。
想要将大军挺进雁门郡腹地,便不能无视此四处县城。晋军早已依托县城构建防御工事,并在山野之间潜藏兵力。未能破城而入之前,就算拓跋禄官胆大包天的派遣精锐越城而过,恐怕也是会遭到晋人的伏击与阻拦。
远方的斥候被鲜卑铁骑所驱杀四处逃窜,剧阳城上的守军见了连忙使人打开城门迎接自家的斥候速速入内。视线所及的斥候足有百余骑,然一共游散在外的斥候何止百余人?
有的被当场格杀,有的搏斗而死,更有人顾不得逃亡剧阳城中,唯有夺路而走。能够返回剧阳的皆是离剧阳最为接近的斥候。鲜卑铁骑足有千余人,一阵射杀之后将近剧阳防御工事之外数十丈便停下了战马不再追击。
看着晋国斥候绕着防御工事花费浩大气力才进入城中的样子,鲜卑铁骑顿时好似开了锅般的放声大笑,甚是放肆。这防御工事本是用来阻碍塞外铁骑推进的,如今几乎阻碍了晋人斥候的逃命,险些断送晋人骑士的性命。
虽是语言不通,但观察鲜卑人的形态,城上的晋军对此也是有所察觉,不由得各个怒容满面,有人在城头上高声叫骂起来。
入了城中斥候方才把心放回胸中,方才被突如其来鲜卑铁骑追杀,一颗小心脏早已提到了嗓子眼。心情稍微稳定,脚下却是不敢有丝毫的停留,斥候们火速前往太守府中禀报城外之事。
剧阳留守的晋将王育早听得城中兵将通传,此时正是一身铠甲迈步向外而走,与斥候在府门口相遇。
这王育字伯春,少年时乃是贫困弟子无依无靠,只能够替他人放羊为生。其放羊的地点离学堂很近,每每经过王育都是唏嘘落泪,甚是悲伤。于是王育利用放羊的空闲时间拾取柴草卖掉换取钱财雇佣他人为自己抄书,然后利用放羊的时间苦读,并以蒲枝代替笔来练习写字。
这般用功的孩子把精力放在了学习上,不慎放丢了羊。当时的王育没有钱财,只能准备卖身给羊主抵债。好在当时本地的许子章乃是敏锐豁达之士,替王育赔了钱,并且供给王育读书。
王育身长八尺,容貌绝异,声色动人,此时一身铠甲穿在身上虽然威风,但也带有几分儒生气质。
“报告大人,鲜卑铁骑扫荡外围,兄弟们无处藏身,大半被杀,我等好不容回来通传军情,还请大人定夺!”斥候跪在地上也顾不得场合连忙禀报城外的情形。
王育手捻须髯道:“可看清来敌有多少兵力?”
剧阳城中有一万两千名晋兵,更有二十余万的百姓,城不算大可在雁门郡内已经算是颇具规模的县城。塞外各族早晚要来,但此时真的杀来,王育心中也是颇为紧张的。
那斥候拱手道:“回禀大人,事发突然来不及细细观察,但依我等所见,大概五千骑余骑。”
“嗯……铁骑攻城无异于自寻死路,鲜卑之意乃是驱逐我外围耳目,且随我登城一观。”王育虽然是个文官不擅长武力,但其组织能力以及韬略皆是超过了一般的武将。
否则以胡奋的老道,何以在这第一线的最前沿之处安排王育这般文官守城,而不是猛将镇守?
一群人跟随王育快步登上城墙,王育的破虏将军大旗也是高高的竖起,仿似对远方的鲜卑铁骑示威一样。手搭凉棚的眺目望去,远方果然是数千鲜卑铁骑往来驰骋,卷起大片的沙尘弥漫天空,顿时让晋人的视线变得短了。
“来人啊,火速把消息传回广武不得有误!”王育观察了许久,对于鲜卑族之动向也是掌握不明,对方驱逐了晋国斥候探马之后,实际上剧阳已然失去了侦查的能力。
鲜卑铁骑足有数千之众,而剧阳城中骑兵不足千人,这一路的晋军得到的命令便是固守剧阳,根本没有出城作战的兵种配备。以一万名步卒去对鲜卑四五千铁骑,孰胜孰负自是一目了然。
何况尘埃大作,看不到远方的动向,此时贸然出兵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剧阳防御工事早已建立完毕,城中钱粮水源也是充足,根本不怕塞外各族的攻打。王育心知自己难以洞悉鲜卑人的想法,但将消息传给胡奋,屯驻在广武的胡奋必然有办法解决这一难题。
自有将领领命而去,王育看着那烟尘越来越大,逐渐把鲜卑铁骑遮掩其中,心中顿时有一股不好的预感,忍不住自言自语道:“去而复返必然是有了攻城之意,定然不可大意啊……”
是夜,剧阳城头灯火辉煌,晋国兵将人人手执刀弓虎视眈眈,紧紧盯着远方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塞外大军!!
剧阳守将王育一脸激昂,手中宝剑握得紧紧盯紧异族大军观察其动向。对方原地不动已然有半个时辰之久,如此长时间的不做动作必然是有所准备,只是不清楚准备什么而已。
“大人快看,有动静了!”不用身旁的人惊呼,王育也是看到那异族军队阵列整齐的从大队人马中分出了二十余个方队,缓缓的步向剧阳城!而在那方队之后,更是无数攻城器械缓缓推出,又配以二十几个方队散于四周,错落有致的前进着。
“这!……”王育脸色凝重无比,掩盖不住自己的讶异与惊诧。塞外各族素来攻城是自有一套办法,而今如此系统正式的攻城是自己从来没有听闻的事情。虽说当年的中原大战让异族对于汉人的各方面都有所认识,但这几年之间便能如此严谨的指挥军队,以汉人攻城的方式来攻打汉人,这实在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
王育倒是不怕对方的攻城之法,熟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般万全准备之下,就算是来的汉军,想攻破剧阳城也绝非一时三刻能够做到的事情。单是城外那么多的防御工事,足以让敌军躺尸无数了。
只是晋人还在用老旧的眼光看待异族,异族却是在不断的成长与进步,这种变化或许短期内还不明显,但未曾正视对手的晋人会否因此再最初的战略上便有了轻敌之心,而忽略了对方成长之后的可怕性?
掀开大战序幕的不是晋人,而是鲜卑的投石车!!
数十颗燃着熊熊火焰的石弹在晋人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之时便以砸落城中,后方城内的哀嚎与惊叫声刺激着每一个晋人的心灵。王育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猛叫道:“速速调拨一支人马弹压城中火苗,灭火!快去灭火!!”
说话间又是数十颗火弹划过众人的头顶落下,后方城中的叫喊声更巨。而此时鲜卑族的方阵已然来到了城外矮墙之下,盾橹手举着大盾立在四周,身后的鲜卑勇士挥舞巨锤猛砸矮墙!!
一座座矮墙伴随着响亮的声响,飞溅四周,被鲜卑勇士一一砸碎,夷为平地!
不等王育法令,大量的箭矢在城头上方腾空而起,带着火苗飞速射向鲜卑族的先锋部队!!
鲜卑族的盾橹手举着大盾遮掩身躯,掩护四周的同袍,那火箭钉在盾橹上却是燃烧不起,盾撸的表面早已蒙上了一层层的动物皮,在出发之前还特意抹了马粪,就是为了防备晋人的火攻!
落在盾橹上的着不起来,可射落地下的火矢顿时引起一片片的大火!这曲曲折折密密麻麻无数层的矮墙是为了阻挡塞外铁骑的推进,同时也阻拦攻城军队的前路。
矮墙的做工或许粗糙,可地上早已铺好的干草等物下方藏着硫磺等易燃之物,甚至有些干草更是有意以油浸泡暴晒,专门就是为了火攻之用!
火势一起便是一整片,剧阳城头上忍不住一阵欢呼雷动,弓弩手更加奋力的射出箭矢大量杀伤远端的异族人马。只是欢呼不过片刻之间的事情,王育便发现了事情并非大家想象般的容易。
鲜卑族的方队之中竟然配有专门的铁叉兵,在自家人马刚刚抵达矮墙外围时便在盾橹手的掩护下叉起地上的干草等物聚集成堆。此举虽然不能避免鲜卑先头部队的损失,却也大大减少了火攻的杀伤!
火势越来越大,鲜卑在折损了部分兵力之后便向后移动,避开熊熊大火,等待火焰烧尽一切,然后再行推进。
“哼!鲜卑之人竟有如此见识,投石车准备!”王育心中暗暗后悔方才自己大意了,这无数层的矮墙足有二三里的距离,其中分为数段都铺上了易燃之物。若是自己方才禁止弓弩手射击的话,想必鲜卑军队踏入矮墙群的兵力会更多。那个时候在一举放火烧之,即便对方早有应对之法,想必也是可以更多杀伤对手的。
眼下隔断双方的乃是这场大火,大火烧的熊熊火火,待火势消了之后,鲜卑必然故技重施,而这一场大火所烧毁的矮墙,足有三分之一那么多。换句话说,鲜卑之军找到了法门,只需要短暂付出少量的代价与三场大火的时间,便可以利用晋人自己的火攻拔掉外围的矮墙。
鲜卑人的攻势暂时停止,但头上的火球仍然不断的抛入城中,城外的大火与城内的小火彼此呼应,烧得浓烟弥补,烧得人心焦胆热!!
在城外七八里处,鲜卑大军的主营设置在此,鲜卑索头部族长拓跋禄官冷冷望着远端的大火道:“晋人的手段只有如此,还当我等是几年之前么,当真是让人气愤!”
拓跋猗卢在旁笑道:“晋人如此布置正是合了我等的心意,既然我索头部打头阵,便要灭掉晋人的威风,如此其他几路人马也好尽心尽力的作战。”
拓跋禄官手中的马鞭摇晃不停道:“胡奋大军屯聚在广武,剧阳不过是消耗我等兵力的棋子而已,希望在这里不要消耗过多的兵力,不然想斩杀胡奋恐怕并不容易。”
拓跋猗卢知道兄长在继任族中族长一位之后,秉承前任作风甚是爱惜子民,被匈奴选中作为开路先锋对于拓跋禄官这鲜卑索头部之族长来说,实在是痛苦万分。要知道一个族群繁衍生息要多久才能发展到今日的规模,一场大战之后就要横尸数千甚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