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部各方势力意见汇聚后的结果,并非是领兵作战的最佳人选。
战败的责任若是潘翥要背负几分责任,那么这些高居庙堂的世家大臣们是否也要有所担待呢?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吞吴(七)
事实的经过大家都清楚,可是谁也不会认为这事自己的过错,包括吴主孙亮在内,此时也是多有埋怨之意。如此的情况下,潘翥只能闭嘴,等待对自己的发落。
比起潘翥,作为副都督的楼玄却是颇有言辞。楼玄也是个文臣,然而也有几分武艺,更重要的是才华和胆略都不逊色。见到满朝文武互相指责,忙于寻找替罪羊,忍不住大怒道:“贼兵朝发夕至,汝等尚欲分清过错,是何等居心!”
楼玄这么一蹦高,原本嘈杂的朝堂顿时安静下来,你楼玄才是多大的官,有什么背景,敢在此如此的放肆?吴臣薛珝横眉以对道:“楼承先,汝也是败军之将,罪责难逃,朝堂之上岂容放肆!”
楼玄冷笑道:“为国殉难其身乃正,也好过汝薛道临口舌之快!”
“大胆!汝……”薛珝乃是吴国众臣薛综之子,本身就是名门之后,地位也是不低,被楼玄这么一嘲讽顿是挂不住脸便要发作。
二人严词厉色针锋相对,孙亮看的更是头疼。这满朝文武乱成一锅粥可如何是好?若是陆凯在,朝堂众臣必然以陆凯马首是瞻;若是王蕃,贺邵在一定会为自己出谋划策;就算是陆喜在这里,震慑群臣也不是什么难事儿,可偏偏这些人不是被自己处死,就是领兵在外。
到了这个时候,才真正的理解什么叫做后悔莫及啊!
此时薛莹伸手拽回了兄长薛珝,对孙亮道:“陛下,魏人有备而来势不可挡,濡须之失非是潘文龙,楼承先等人之过错,不应有所责罚。”
孙亮见状略有意外,另一名大臣虞汜此时也挺身而出道:“眼前首要之事乃是守卫都城,然后调集各方人马与魏人决一死战,陛下当分派兵力,稳定臣民之心,号召军民协力护我大吴。”
“二位大人所言不错,潘楼二位大人为一军统帅,战败必有其责,然此非常之时,当团结一心共度难关。斩杀主帅于军不利,还请陛下三思而行。”另一名吴国名臣之后顾荣也趁机为潘翥楼玄开脱,把话题引到正途。
吴主孙亮见状心绪稍稍稳定,一挥手道:“众卿所言极是,只是众军在外一时难回,这守城之事,应当从何入手?”
薛莹闻言道:“城中兵卒有五万之众,钱粮足支二年,只要用心守御城必不失。”
虞汜道:“各处人马闻陛下危急,必然倾力相救,各处州县多有船只在库,陛下可速使各州广征人马,汇聚水陆断魏人之后,封锁长江,将其一网打尽!”
顾荣接道:“大吴至此以历四世,家族阀门皆以陛下马首是瞻。陛下可广施善政,安抚民心,军民一体方可御敌于外,伺机反攻。”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条条是理,听得孙亮和一众大臣原本烦乱的心绪渐渐平静,朝堂上恢复了往日的气氛,众人纷纷提出建议谋划,出策出力。
经过众人一致的推荐,以虞汜为大都督负责建业防务,并且指挥江东人马抵御魏军。虞汜趁机保举薛莹,张震,孙奉,贺达,张悌,诸葛靓等人为将,并掌军权。
薛莹乃是江东名臣薛综之后,薛珝之弟,虽为文臣却有胆魄风骨,风评在其兄之上。
张震是吴国重臣张昭之孙,张承之子,位列朝班颇为低调,然其文韬武略均有过人之处。
孙奉为吴国皇室宗亲,是长沙桓王孙策之孙,颇有祖风骁勇善战,所统士卒精锐敢死。
贺达之父贺齐是江东虎将,其族兄贺邵被孙亮听信谣言所杀,韬略非常,擅出奇谋。
张悌官军屯骑校尉之职,被时人成为社稷之才,忠贞不二,姿才卓茂。
诸葛靓为诸葛诞当年遣使送入江东的质子,也是诸葛诞的小儿子,聪慧过人,善于用兵。
此等数人皆为吴国一时之选,当世之杰,加上潘翥,楼玄二人并归虞汜统领负责建业防务。
而内宫之中丞相孟仁,太常姚信,司农全尚,镇吴将军郭逴,威南将军薛珝,军师中郎将习温等人协助孙亮安抚百姓,于城中招募青壮,发动各大世家提供人力物力的支援。
经过号召和拣选,虞汜从各大世家提供的部曲中挑选三万之众作为正规军补充到建业守军之中,并使贺达,楼玄为水军正副都督从建业船库中提出新作大船离开建业,游走附近的水道之中,伺机袭击魏军。
另以张悌为先锋,诸葛靓,孙奉为副将引兵四万出建业城,于要道屯驻抵御魏军,将之拒于城外。
张悌等人领命而行,出建业二十里便在咽喉要道上安营扎寨,建筑防御工事。二十里的距离并不远,建业的吴军可以随时抵达,拒敌于城外更有利于兵力的流动,在心里上更是对建业军民有一种暗示:魏人没有那么强大,无法推进到城下。
吴军抓紧时间布置一切,魏军方面却是有条不紊的进行自己的计划。成功渡过长江只是第一步,江东水师全灭,可懂得操舟的百姓军卒可谓多不胜数,而仓库中的船只也是应有尽有。
可以这么说,只要给吴人喘息的时间,吴人完全可以再组织出六七万甚至更多的水军和魏军较量一番。当然这批人的实力无法和刚刚败在魏军手下的那支江东水师相提并论,可领兵的将领同样也不是潘翥可以媲美的。
对于魏军来讲,水道的统治权必须牢牢掌控在手,才能保证持续的对吴国施加压力。王基的沉稳和多谋绝非是普通的将领,打开吴地的门户只是第一步,接下来除了应对吴人,还要防备蜀人才是。
魏军前锋牵嘉引兵五万直捣黄龙,目标正是吴国首都建业。把吴军主力堵在城中动弹不得,魏军才好放开手脚的施展手段,因此王基选择猛将牵嘉作为开路先锋。
吴国同时应对魏蜀两条战线,连番大败兵力必然不多。牵嘉麾下五万魏军中有铁骑一万,足以摧毁任何拦路的吴军。强大的战力同样能够弥补智计的不足,恰好和牵嘉的粗勇形成互补。
魏军的动向很快被驻防的张悌所掌握,当下张悌便召集孙奉,诸葛靓商讨应敌之策。
“拒敌于外固然有利于民心安抚,却非长久之计,二位将军有何想法?”张悌干净利落,一上来就表达出自己想要出战的意思。
诸葛靓双眼一转道:“牵嘉有勇无谋,若以智取之,可退魏军。”
诸葛靓毕竟出身魏地,对于魏国的将领和战法都有相当的了解。这也是虞汜用诸葛靓辅佐张悌打第一阵的目的所在。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魏军来势汹汹,了解魏人的底细才好有所针对的施展方针计策。
“仲思直言便可。”张悌心知诸葛靓父仇在身,对于魏军必然有所算计,于是问道。
诸葛靓胸中早有计策,见状也是献策道:“牵嘉少谋却非无算,某以此计行之,魏军必败矣。”
三人在营中计议已毕,当下由孙奉引兵两万出营而去。其中三千精锐乃是孙奉自家部曲,骁勇善战,勇猛无双。
牵嘉引兵直指建业,孙奉统军授命御敌,两军道途相遇顿时展开激战!
面对万余魏骑吴兵早有准备,孙奉使众军在阵前遍插鹿角,又使人砍伐树木堵塞道路。说是应战采取的却是守势,这般行为让牵嘉微微恼怒。
设防也好,设伏也罢都是一种姿态,这摆着进攻的样子拿防守来恶心人,让人禁不住气愤啊。
鹿角不是什么难应付的防具,树木也可以搬开,可做这些工作前都要进入吴军的射击范围。对面两万吴军,其中一万都是弓弩手,可见吴人是早有准备的。
如此数量的弓弩手一旦魏军进入了射程之中,所遭受的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弓弩手不似扛枪扛刀吃饭的兄弟,射击是需要长期系统训练的。不是说发给你弓箭,你就可以拿来射杀敌人那么简单。比起大刀长枪的挥砍刺杀,弓弩手要有足够的臂力拉弓,清晰的眼里瞄准,坚定的意志放箭。
体力和精力,甚至心理因素都决定着一个人能否成为一名合格的弓弩手。
面对这般阵势,魏军先锋牵嘉甚至怀疑眼前这支吴军是不是把整个建业城的弓箭手都带了出来。从魏军进入对方的射击范围开始,到抵达吴军阵地足有三十丈的距离。
换做是骑兵,这不过是小意思。一个冲锋也就杀入吴军阵势中,几个眨眼估计吴军就落荒而逃了。骑兵是吴人求之不得的兵种,骑兵的犀利更是吴人闻风丧胆的利器。即眼红,又害怕,这种心理对于缺乏马匹的江东兵将来说可谓是人人皆有。
出于对魏国铁骑的畏惧,吴人才有了更好的防范,更加的重视应对骑兵。有鹿角和树木挡路,这一战比拼的只是步卒而已。牵嘉观察许久,没见吴军有其他的动作,当下把心一横,指挥魏军开始进攻。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吞吴(八)
魏军的盾牌手走在队伍前列,清楚鹿角等障碍物不需要他们出手,更不需要冲锋,盾牌手的任务就是保护自家兵将,抵挡吴军的远程攻击。
吴人看着魏军在预料中的开始正面推进,暗自松了口气,但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兵力上吴军只有两万,而对方则是五万人马。大批弓箭手开始远程攻击,天空中密密麻麻的箭矢不断掠过,好似乌云般笼罩住魏军。
盾牌手在进入鹿角阵地一段距离后就不再前进,反而是不断加厚防御阵势。吴军的弓箭手实在是太多,在前方形成了数道弧形的攻击线。这让魏军不敢采取冲锋的方式,以避免大量的伤亡。
稳扎稳打的战术下,紧接着投入战斗的便是隐藏在盾牌手身后的魏军弓箭手。这么大范围的鹿角阵地和道路堵塞非常罕见,这也是东吴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其中的原因。
拖延时间和大量杀伤敌军,按照以往的交战惯例防御工事比鹿角和堵塞道路来的更加有效。鹿角被拔掉也就没了,树木被搬开道路也就畅通无阻,只有防御工事才能固守和争夺。
吴人的算盘魏军也是明白,江东人马根本没指望这些玩意能挡住魏军,只是想尽量的消耗魏军的兵力,同时减少自己的损失。既然你有这般的打算,那我定然不会让你如意了。
因此魏军投入的第二波是弓箭手,在盾牌手的掩护下和吴军针锋相对的射杀。既能消耗吴国的兵力,又能减少吴军的攻击输出,减小自身的压力。
战斗不过刚刚开始,对射也只是拉开序幕,然而地上已经有了近千具魏军的尸体。面对密集的弓箭射击,盾牌军的推进也是非常艰难,一旦阵势有所松动,伤亡自然就大。哪怕是迅速的补上,却也无法挽回损失。
两军阵前互射,本阵之中都是锣鼓齐鸣,自有军卒兵将摇旗呐喊,振奋士气。牵嘉以勇武闻名,更是个粗人,没有什么智略但戎马生涯也是十几年了。
魏军强势压境,吴国要么固守,要么挫自己的锋锐。类似眼下这般不伦不类,攻不攻守不守的战术,在局部战役上确实有些效果,然而和整体的局势却格格不入。
直觉告诉牵嘉吴人必有后招,虽然猜不出来,却也不能没有防备。暂时无法投入战斗的骑兵和部分步军开始从中军缓缓移向各个方位,同时斥候也大批的出发侦查附近的地势。
地利这一点上魏军很是吃亏。
战事愈趋激烈,阵地中的魏军近乎万人,而鹿角也差不多被拔了个干净。解决了鹿角拦路的问题,接下来就是吴人用树木堵塞道路的难关。
道路上充斥这树木,道路两旁更是木石杂乱没个规矩。想越过只能是翻越,这一段路深浅不一,坑洼不平盾牌军掩护自己都是困难。魏军毫无畏惧奋勇向前,吴军倾尽全力阻挡却也只能是看着魏军逐步的接近。
兵力上的差距固然是主因,攻击方式的单一也占了不小的份量。这一片开阔地带,依靠木石才搞的易守难攻,没有地势的优劣,实在是用不上什么攻击手段。
被吴军引为杀手锏的投石车在濡须口尽数被毁,偶有留下的也不在序列之内,那是防卫都城用的。弓箭能够保证一定程度的持续杀伤,却难以对魏军造成致命的打击,重创魏军!
附近的小路倒是有几支,大队人马走比较危险,却是适合小队突进。没等魏军循道而进,吴军已然杀了出来,正面的吴军几乎只剩下弓弩手和盾牌军,余下的七八千吴军在孙奉的带领下开始突袭。
吴军奔着出其不意的战法猛进,魏军却是乐的和吴军短兵相接。当魏骑投入战斗的时候,吴军只能撤去。饶是孙奉勇猛善战,用步兵硬啃骑兵换做是谁都难以做到。
见吴军分了兵,牵嘉倒是犹豫起来,小路步骑都可追击,却容易中吴军的埋伏。
前进容易,救援反是困难,这样的地理环境在兵法和常识中都是要万分小心的所在。图一时之快,遭全灭之厄,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