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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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风歌- 第9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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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手没多久,忽听密集的脚步声响起,一拨晋军从敞开的院门直冲进来。这些人几乎个个带伤,衣甲皆赤,其中还有数人背负着难以行动重伤者。似乎是急于摆脱身后的追兵,这些人来得颇显慌乱。待到退入院中之后,有人返身将院门堵死,其余人顿时松了口气,有几名将士显然已经精疲力竭,摇摇晃晃地倒地。
或许是因为天色昏暗,又因为他们惊慌失措,直到这时,他们才突然发觉在身后戒备的陆遥等人,立时被骇了一跳。须知陆遥等人被擒的时候很吃了点苦头,此刻个个衣衫七长八短,形象狼狈,又忙着翻检尸身,着实不堪;那批晋军中,为首一名顶盔贯甲的军官眼看如此景象,顿时面色丕变,大吼一声,领人作冲突之状。
陆遥连忙大喊:“我等乃并州刘刺史使者,非是敌人!”
那军官稍作犹豫才停手,麾下将士们仍然剑拔弩张,十分警惕。他挥了挥手,分出数名士卒将院门掩上,其余部下刀矛齐举,迫住陆遥等人。
陆遥苦笑道:“这位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城中杀声四起?”
那军官并不回答,他横刀于胸前睨视陆遥,神色颇为不善:“你说是并州使者,有何凭据?印信文牒何在?”
陆遥一摊手:“实不相瞒,我等之中一人恶了新蔡王,因而被投入大牢,方才趁乱脱身。随身什物、钱财、兵器、马匹,早都被没收一空……将军问起印信文牒,委实没有。”
这番话语大部分属实,却隐瞒了丁渺因殴打新蔡王而入狱的背景。陆遥实在是不想在这时候凭空生出其它事端来。
“既无凭据,我却信不得你!”那军官不禁皱眉,他的眉毛极其粗重,皱眉时眉峰纠结,颇是威严。
正待说话,忽听身后狼嚎也似一阵呼喝,几名凶悍敌人破开院门,直冲进来。那军官部下的士卒只顾着与陆遥等人对峙,一时无暇守把院门,结果被流窜的凶徒钻了空子。这几名敌人显然身手不俗,手中持的分明是大斧、狼牙棒之类重兵器,却挥舞得便如一团旋风也似,守在门口的几名士卒一来猝不及防,二来被飞溅的碎木遮掩了视线,哪里反应得过来?顿时被创,惨呼倒地。
那军官怒吼一声,转身将去援救。却听破风之声急起,空中数道银线掠过。几名凶暴敌人瞬间额头中箭,直贯入脑。他们双眼爆突起来,手脚抽搐了两下,便即毙命。
沈劲放下手中弓矢,冷笑道:“这位将军,我们若是敌人,你们这些残兵再多十倍,也已死了。”适才他从死者身上取了一套弓矢,虽不如惯用的强弓趁手,射杀数名贼寇尽够了。
他这话说的极其傲气,却是事实。陆遥等虽然不过三十余人,但陆遥、丁渺等皆为以一当百的骁将,其余诸人也都是晋阳军中精选出的悍勇之士,就连胡六娘、冉瞻这样的妇孺,手上都有若干人命……当真动起手来,那军官手下若干残兵实不在他们眼里。
那军官神色阴晴不定,半晌之后突然苦笑着拱了拱手:“那位壮士说的有理。吾乃车骑长史羊恒是也。不知诸位如何称呼?”此人甲胄齐全、手持钢刀,满脸杀气腾腾,没想到居然是个文官。
“原来是羊长史……”陆遥肃然拱手:“吾乃并州平北司马、牙门将军陆遥,这位是我的同僚武卫将军丁渺。我曾听闻扬武将军说起长史,久仰长史声名。”
原来这位羊恒长史出自青州泰山羊氏宗族,字德容,原为南阳王司马模的部下。司马模移镇关中之后,留他襄助新蔡王司马腾,故而被征为车骑将军长史。此人于魏郡一地甚有声名,前番与从事中郎蔡克一同劝谏新蔡王留意武备,颇见其明。
羊恒今日本在他处巡视,日暮时便打算回府歇息。岂料突然之间全城暴*动,不知多少贼徒四处烧杀,顷刻之间就将整座邺城搅得天翻地覆。再听城北新蔡王所居的宫城方向杀声震天,显然大事不好。他忧心局势,便带了自家护兵若干人前往城北救援。半路上撞见一股贼人。那些贼人极其凶悍,羊恒的部下抵敌不住,只得领人且战且退。他身为车骑将军长史,深悉邺城地理,知道附近便是牢城所在;于是往牢城而来,打算借坚固堡垒与守把牢城的戎卒之力,重整旗鼓。进入牢城之后才发现原来牢城已被贼人攻破,卫军大部战死,只剩下陆遥这几个越狱的可疑分子,不禁十分沮丧。
待到陆遥自报姓名,又说与新蔡王麾下的乞活军大将李恽乃是旧识。羊恒的神色才稍许放松了一些,还了一礼:“原来是并州陆将军、丁将军。两位在晋阳大战中摧锋挫敌的事迹,我在河北亦有耳闻。佩服,佩服。”
他回身指了指手下狼狈不堪的士卒,叹气道:“如今局面,恐怕多有仰仗两位之处。”
“羊长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陆遥问道。
“汲桑贼寇!”羊恒恨声道:“汲桑贼寇破了邺城!”
“汲桑?”
“没错!今日杀进城来的正是这些年来为祸河北的剧盗汲桑。”羊恒道。
“这汲桑原是清河贝丘牧奴。因他天生神力、能扛百钧大鼎,而被众贼推为首领。据说他生性古怪,惯于盛夏着厚重皮裘,又令十余人为之鼓扇,若觉不够清凉,则立斩扇者。河北有谣曰;奴为将军何可羞,六月重茵披豹裘,不识寒暑断人头。说的便是这残忍好杀的大盗。”丁渺插言道:“去年,此人曾与成都王司马颖的旧将公师籓携手作乱。屠伯苟晞击杀公师籓之后,这汲桑也就销声匿迹。”
羊恒连连顿足,震得身上甲叶锵锵乱响:“唉,我们全都大意了!大意了!谁曾想这厮心机如此深沉?年余时间里蛰伏不动,竟然暗自谋划了如此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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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魔域(一)
“恐怕不只是汲桑贼寇作乱那么简单……”丁渺双手抱肩,皱眉道:“适才为成都王复仇雪恨的口号震天价响,羊长史可知道是什么情况?难道说,那位成都王殿下在邺城的根基竟然如此深厚,至今还有人愿意为他效死?”
这是许多人都想问的问题。毕竟那位卢志卢子道,昔日的成都王麾下谋主还在楚鲲的身上背着呢。而薛彤更忍不住看了看陆遥。
在场之人中,薛彤最是了解陆遥的出身。如果成都王司马颖的旧部当真还有如此巨大的、足以攻入邺城的力量,那么,身为江东陆氏嫡脉子弟、长辈曾担任司马颖兵马大都督的陆遥,又该如何是好?不要忘了,虽然士衡公曾在司马颖的麾下统领数十万雄兵,但他也正是死于司马颖之手!
对于陆遥而言,那些至今汲汲于为旧主复仇的人,究竟是他的敌人还是朋友呢?
“为成都王复仇?”羊恒对此却连连摇头,斩钉截铁地道:“成都王昔年确实权倾朝野,但他已经死了。就像是这些年来轮番登场的那些宗室亲王,谁不曾权倾朝野?谁不曾执掌大政、天下云集景从?但一旦他们身死族灭,再怎么庞大的势力随即烟消云散。自从公师籓为屠伯苟晞所杀,属于成都王的最后一支武力也已消亡。如今,那汲桑不过是借助成都王昔年的威势惑乱人心而已……贼寇就是贼寇!”
“羊长史、文浩兄,眼下实在不是讨论敌人来历的时机……”陆遥顺手捡起一杆被丢弃的铁枪,试了试轻重,舞了个枪花:“却不知武库、军营、三台、宫城这几处要地情况,若是这几处能够守把得住,局势倒还不至于败坏。”
羊恒长叹一声:“贼寇正是经三台突入城内,武库、军营等地紧邻三台,素日里武备废弛,绝然保不住!陆将军,我也无须瞒你,来时已见到有贼寇身穿武库所藏的精良甲胄……真是可恨!”
他镇定了一会儿情绪,继续道:“既取三台,贼寇必然攻打宫城!我们须得尽快往宫城去,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卫护新蔡王殿下!万一殿下有所伤损,我……我……”他紧握双拳,浑身发抖,似乎已经说不下去。
陆遥和丁渺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颇有些古怪。纵使是在兵凶战危之所,陆遥也不禁冒出个滑稽的念头:若这位羊长史知道他所效忠的新蔡王刚刚被丁渺殴得半死,会不会当场暴跳起来?虽作如此想,陆遥可不会傻到说出来。
若是羊恒所言属实,军营、武库既陷,贼势必然大炽,下一个目标定是邺城资财所聚的宫城。而邺城守军也必将集中全力固守宫城,双方将有大战。羊恒为人下属,心急助战在情理之中。然而陆遥等人却不必如此,倒不如依照适才的想法,先出城去再说打算。
这般盘算着,陆遥邀请道:“羊长史,如今形势未定,我们人手又太少。以吾愚见,不如……”
话音未落,忽听东边宫城方向无数人山崩地裂也似地狂吼:“杀死司马腾了!杀死司马腾了!”
羊恒脸色惨变,双膝一软便坐倒在地。
陆遥急步奔上牢城围墙之顶,向宫城张望。牢城距离宫城并不很远,天气晴朗的时候,透过铜爵苑的茂林修竹,将将可以望见宫城的重楼飞檐。
此刻天色已黯,原应看不出什么,但却见宫城之内冲天大火猛地飞腾而起,将整座新蔡王府照得亮如白昼,无数美仑美奂的宫殿陷入火海。狂舞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无数大小如蚁的人影往来奔走,有人狼奔豕突,见人就杀;有人狂呼乱喊,耀武扬威。陆遥视野所及,司马门、端门、延秋门、长春门等要隘全都敞开,毫无疑问,宫城已然失陷!
至于新蔡王司马腾……看这架势,恐怕果然是被杀了。
这时羊恒手脚并用地攀上城墙,口中喃喃说着些什么,竭力眺望。待到将眼前场景看得分明,他惨呼一声:“怎么会?天啊!”
惨呼声中,他脚下拌蒜,骨碌碌地沿着登城踏步摔跌了下去。羊恒毕竟是车骑将军长史,是新蔡王极信重的可靠幕僚。虽然此前因谏言整顿武备之事遭了新蔡王的严辞斥责,可是此刻眼看主君性命不保,他的焦虑慌乱之情简直超过了所能承受的极限。
眼看着羊恒跌下墙头,陆遥只来得及抬手虚扶。以他的性子,本不会坐视羊恒如此狼狈;以他的身手,也足以救护羊恒。可是,此刻他实在是又惊又怒,顾不上了。
司马腾任并州刺史时,陆遥就深知他的无能。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这位身任方伯的宗室亲王,竟然会无能至此!此地可不是与匈奴领地直接接壤的上党、晋阳,而是天下之重的邺城!河北半壁财赋所集,无数雄兵猛将驻扎,两朝帝室经营的邺城!……据有邺城在手,居然被一群聚啸野地的贼寇逼迫到如此地步,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难保,这司马腾是何等蠢人?办的何等蠢事?
他扶着女墙,稳住自己摇晃的身躯,只觉得周身血液一阵冰寒。三台陷落、武库陷落、宫城陷落、新蔡王十有八九已被贼寇所弑。这时候不要再指望贼寇会掠夺一番以后自行退走,肥肉放在饿狼的嘴边,哪有不吃的道理!只消他们再拿下外城的几座城门,整座邺城便沦入贼手了……
到那时,邺城上下军民人等,包括陆遥众人在内全是釜中游鱼,无一能够逃脱!这样的局面,比适才想象的还要危险百倍!
陆遥纵身跃下墙头,厉声道:“诸位!宫城已陷,邺城局势危急,我们须得立即出城!要快!要快!”
就在陆遥等人谈论敌人来路的片刻功夫里,他的部下将士们已将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搜刮得干净。三十名并州勇士个个全副武装,做好了厮杀的准备。随着陆遥的号令,他们齐声应诺。
这些人是从陆遥、丁渺两名将军所部上千将士中挑选出的人才,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战士,战斗经验丰富无比。无须吩咐,已自然形成适合的队列。对邺城比较熟悉的丁渺带着他的部下在前方。沈劲、何云等精于箭矢的战士居中策应。胡六娘的凶悍身手陆遥是见识过的,但她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于是便护着冉瞻与背负着卢志的楚琨走在队列最后;薛彤带了数人负责保护。整支队伍就如同蓄势待发的箭矢,随时准备飞射而出。
陆遥的视线从他们面上一一扫过,微微点头。他转向羊恒问道:“羊长史以为如何?”
羊恒所部熟悉本地环境,会是很好的向导。更重要的是,此人虽系文官却敢于持刃与贼作战,颇显几分刚硬风骨,非是那些只会口中雌黄之辈。陆遥对他很有些敬意,才作此一问。但若羊恒太过迂腐,坚持要往宫城方向去,双方也只有分道扬镳。
这位车骑将军长史适才从墙上滚落砸伤了鼻梁,额头上被擦去了整块皮肤,满脸是血,看上去极其狼狈。他一把将扶持他的部曲推开,也不去擦抹血迹,咬着牙道:“难道在这里等死么?是得出城!既然贼寇从西面来,我们便往东去!东面的建春门外有建安驿可以据守,离乞活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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