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漫天水雾轰然暴起,一人从河水中飞跃而出!
这人正是从水中潜伏逼近的陆遥。
陆遥匍一出水,双手急挥,拳头大小的卵石分向左右飞射而出。河道两岸高树横枝上立时坠落两个人影,登临最高处威慑全场的两名弓箭手已然毙命。这时,距离他较近的三名弓箭手刚刚转过身来。
陆遥随即大步前扑。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弓手们只看到他腾空跃起的残影。下一个瞬间,凄厉的惨呼声伴着筋骨折断的闷声连续响起,那三名弓手几乎同时软倒。
“放箭!放箭!”项飞大声吼着。
密如雨点的箭矢顿时向陆遥疾射而去。
陆遥飞起两脚,踢出两具尸体遮挡在前,借此揉身直上,急速逼近其余的弓手。
这等强弓劲箭确实厉害,一来威力非常人所能抵挡,二来来势快极,饶是陆遥趋退如电也难以躲避。用作盾牌的两具尸身在空中便被密密麻麻地扎了十数箭,轰然落水。而陆遥低哼一声,肩膀和小腿两处中箭。两寸余宽、一斤多重的铲形箭头深深扎入肌体,几达骨骼,鲜血狂涌而出。陆遥顿时身形猛一趔趄,向斜刺里倒去,他身在浅滩,这一倒地,立即拍得灿然水花四溅。
此时只需再两三人趁机发箭,必可要了陆遥的性命。然而弓手们适才急于抵敌,已将上弦的箭矢一股脑地射出,这时竟无一人能把握时机。他们纷纷从箭囊中取箭,动作再快,终究是差了一瞬。
这一瞬对陆遥而言已足够了。他贴地急滚,冲进了弓手阵中。
弓手们毫不犹豫,纷纷抛下长弓,拔短刀对敌。五六把短刀锵然出鞘,带着劲风从各个角度劈砍过来,下刀又狠又辣。这些贼人虽非武功高绝之辈,但身为纵横并州多年的悍匪,反应相当迅速,身手也堪称强悍。
然而陆遥只一挥拳,就冲在最前一人的头脸打烂。鲜红的血液、黑色的发丝砰地崩散出丈许开外,仿佛被砸碎的硕大瓜果汁液横飞。
陆遥反手便夺了这厮的短刀。一刀在手,湛青色的刀光爆现。
这些弓手所配的短刀只是村间铁匠打造的普通器具,铁质里蕴含的杂质甚多,平日里便是砍几次木柴也会磨损。然而偏是这等寻常刀具,在陆遥手中竟似成了削铁如泥的宝刀利刃一般。
刀起处,衣甲平过,血如泉涌。杀人不用第二刀!
六名弓手转瞬毙命。
项飞大惊失色。他正待喝令弓手们速速退下,让手持短兵的贼人上前,忽听身后惨呼之声连响。急转身,便看到几条凶猛汉子从船上跃出,虎入羊群般大砍大杀。
布置在对岸的弓手急欲支援,却被船上一名娃娃脸少年接连射伤数人,不得不疾步退避。他们分散到岸边的礁石之后,试图用密集的箭雨重新压制住船上的少年。
“蠢货!蠢货!”这种时候,项飞连声喝骂:“别管持弓的小辈,快射那几个家伙!”
可他的部下们已与对方厮杀在一处,那些弓手们隔着近百步远近,就算想襄助刀客们,哪里能轻易射中目标?说不定反伤了自己人。再说那少年射术极其精湛,每次从船板后探出身体,必定会造成巨大的威胁。一时之间,双方都不敢轻举妄动了。
项飞惊怒交加,拔刀向前,意欲亲自抵敌。他在并州兴风作浪多年,死在他手底的捕快、兵将早就数也数不清了。纵然那个从水中冒出的怪客身手高绝,但项飞丝毫不惧,反而激发起了凶悍绝伦的性子来。
然而他才踏出就不得不停步,一名如狼似虎的大汉将厚重的大刀舞得如灯草般,狞笑着冲来:“姓项的鼠辈,河东薛彤特来讨教。”
第十九章 命门
项飞颇有眼力,立刻就知道这薛某非等闲可比。眼下这局势,隔岸的弓手们被船中少年压制,刀客们和几条凶猛汉子厮杀在一处,若是自己也被缠上,只怕今日真有大麻烦了!
心思急转的工夫,薛彤已然逼近。项飞吐气开声挥刀顿足,摆了个迎敌的架势,突然一个闪身,向搁浅在河滩的小船猛扑过去。他的动作是如此之快,简直就像狂风卷过般。薛彤被他的假动作迷惑,刹不住脚冲过了头,待到转身来急追,一时间哪里赶得上,已被落在数丈开外。
项飞毕竟是并州南部数郡无人能制的大盗,不知多少次面临着官军优势兵力的围剿。论起战斗经验之丰富,无以复加。仅仅在与薛彤一个照面的时间里,他便有了决断!
己方人多势众、又得器械之利,纵使县主的护卫再怎么勇悍,也尽可压制得住。当前局面的关键,完全在于竟陵县主。只要抢先将县主擒拿,此辈还不是死生操之吾手?偏偏此刻这群敌人想是脑子冲昏了头,竟然……哈哈哈哈……竟然无人看顾县主!
项飞发足狂奔,直冲向小船上的竟陵县主。
县主身边果然无一人守护,王德等人尽数冲了出来,正与贼寇们厮杀作一团。何云正在船头与对岸的弓手们对射。弓手毕竟人多,箭矢连连飞来,逼得何云几乎不敢露头。他口中咒骂不止,偶尔觑个空档起身回射。
项飞心知机会稍纵即逝,决不能有半点耽搁。他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掌中长刀脱中飞掷向何云。
何云正在张弓,忽听得身后恶风大作,他下意识地侧身,随即便觉得肩胛处一阵剧痛,。这一刀好重,何云顿时扑倒在地。
项飞哈哈大笑,一个箭步便跃上小船。
在他脚边,竟陵县主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缩成一团瑟瑟发抖。项飞自然不知这是个假货,他张开蒲扇大的双掌揪起那婢女看了看,随即狠狠地勒住了她的脖子,嘴角边流露出残酷的笑意。
“弟兄们,老子得手了!放箭放箭!射死他们!”项飞狂吼道。
“操!”陆遥恶狠狠地骂道,他的脸色完全变了。
真正的县主正安全地躲在下游的水畔岩洞里,船上的“竟陵县主”是由婢女改扮的。因而王德等人实际并无什么顾忌,当自己从水中发动奇袭时,他们也与贼寇斗作一团。
项飞胁持了县主的婢女,这其实对陆遥等人丝毫无损。但倒霉的是,这厮暴起冲杀,伤了何云。这只是项飞附带的一击,偏偏此举举击中了己方的命门所在!
负责牵制对岸弓手的何云受伤倒地,对岸的弓手们一阵鼓噪。去了何云这个威胁,他们立刻放心大胆地迫近岸边,十四把强弓一齐拉开瞄准。
十四支长箭电射而至。王德首先发出一声惨叫,大腿中箭,坐倒在地。薛彤因为紧追项飞的缘故,被四五名弓手攒射,虽然尽力舞刀拨打,但也绝然支撑不了几轮。
这片河滩无遮无挡,直到百步以外才有丛林可做掩护。在这些弓手面前,所有人都陷入了巨大的危险。陆遥心中焦虑之极,猛地欺近身去,接连砍翻数名刀客。但其余的刀客立刻看穿了他的意图,纷纷拉开了距离,使得他完全暴露在弓弩的射程之内。
一时间,陆遥等人个个自顾不暇,项飞反倒闲了下来。
虽然前后颇有波折,但最终获得胜利的还是自己!只消拿住县主,在匈奴人那边可不就是大功一件?高官显爵,封妻荫子,都尽在眼前啊!刘汉黄门侍郎陈公亲口许诺,可不是假的!待到推翻大晋夺了天下……
项飞虽没什么学问,但也知道自古以来荣华莫过于开国勋贵。远的有那兴周八百年的姜子牙,得了裂土分茅之赏;近的就似晋室开国八公,那都是烈火烹油也似的富贵啊!
种种美妙前景就在瞬间一股脑儿地涌上心头,十多年来像野狗一样颠沛流离的生活似乎见到了曙光,这使他极度的愉悦,几乎要纵情歌唱起来。
项飞仔细端详着抓在手上的柔弱女子。
女子似乎是被吓得魔怔了,呆呆地看着项飞,两眼失神。满脸的泪水和汗水将一缕缕散开的鬓发黏在面颊上,黑色的发丝更显出脸上的肌肤如雪一样白。
项飞裂嘴一笑:“哈哈,县主莫怕……”
下一个瞬间,惨呼声接连响起!
那些占尽了上风的弓手原本正肆无忌惮地向晋人发箭,可这时,居然被更多的箭矢射中,一个个地栽倒地面。与此同时,数百名身穿绛红色戎服、手持精利兵器的晋军士卒从两岸的密林里陡然冒了出来,毫不迟疑地向着项飞的部下们冲杀过去。
怎么会有大队晋军来到这里?晋人不是已经败了么?他们的首领,那个身为并州刺史的懦夫司马腾甚至已经逃亡去了邺城,这里怎么可能还有这样一支整建制的晋军部队?
项飞目瞪口呆地注视着眼前的情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惊醒过来。他猛地将“竟陵县主”抓得更紧,大吼道:“县主在我这里!要想留她性命,你们都停手!退下!”
他的思路自然没错,手段也不可谓不狠辣。唯一的问题在于,那女子只是县主贴身侍女,根本就不是竟陵县主。任凭他喊得嘶声力竭,士兵们仍然步步逼近,毫不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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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利最终来临。
贼寇们的濒死反击很快就被粉碎。项飞本想挟持县主,结果却被一群弩手迫到近处,万弩齐发,射成了刺猬。项飞的部下们在首领死亡之前便已尽数伏诛,无一漏网。
那名被误认为县主的婢女倒是毫发无伤,只是被吓得半死,此刻正嚎啕大哭,声音高亢入云,惊得林间飞鸟丛起。
何云命硬,这会儿已经清醒了过来。项飞掷出的那柄缳首刀被皮甲档了一下,其实入肉并不很深,只是他没法反手去拔。于是他只能趴伏在船帮上,有气无力地嘟哝着:“小爷还活着!谁替小爷疗个伤!上个药!”
这时候,陆遥也摊坐在河滩上,动弹不得。精神一旦松懈,周身的伤处就仿佛突然爆发出剧痛,一阵阵地折磨他的神经。那些伤口仍在流血,鲜血一缕缕地流淌下来,滴在河边的鹅卵石上,然后被水波化开了。
过度失血带来的疲劳感,让他几乎连呼吸都很困难。当一名身着筒袖铠的精悍军官大步向他走来时,他只能勉强抬起手示意:“李校尉,陆遥拜见。”
恍若神兵天降的这支部队,竟然是校尉李郓所统领的东瀛公本部精锐。
“原来是陆军主?你还活着?”看到陆遥向他招呼,李恽匆匆还了一礼,随即问道:“县主在何处?可还安好?”
“就在那里躲藏。放心,县主安然无恙。”陆遥勉力抬手指了方向。
李恽不再多言,立即带人奔了过去。他与陆遥并没有什么交情,便没心思攀谈。更何况论起身份,一百个寻常军主叠起来,都及不上竟陵县主的半根寒毛。
第二十章 大功
陆遥当然理解李恽的急迫心情。竟陵县主是东海王的嫡长女,就连他的叔叔、东瀛公司马腾都会客气相待,毕竟司马腾的荣华富贵,其实只在东海王的一念之间。更不要说这位县主参与政事,人皆以为精明强干,巾帼不让须眉。只消这位县主玉音一启,提拔几个中层军官还不是等闲事?
李恽已经四十多了,在东瀛公麾下始终处于不上不下的位置,比上不及聂玄、陈永、淳于洛等大将位高权重,比下仅仅较之于陆遥等军主稍高一筹。此番他神兵天降而来,自然是要牢牢把握住在贵人眼前一展身手了。
可陆遥想了想,还是一叠连声地唤道:“李校尉!李校尉!吾有事询问!”
陆遥自从苏醒之后就在山中跋涉,对外界的局势一无所查。这使他实在是非常心焦,要知道,探索地图的重要性是每一个即时战略游戏玩家都必然牢记的。
李恽到底却不过情面,停下脚步又回了来。
“李校尉,却不知上党形势如何?我适才听说,东瀛公竟然有意放弃并州?”
大陵败绩之后,并州境内,唯有驻扎在上党的东瀛公本部精兵尚还完整。这支兵力可以说是维持局面的最后依仗,而李恽则是其主要将领之一。
适才听胡六娘说,东瀛公居然不经一战就放弃上党重镇逃亡,陆遥总觉得有些难以置信。此刻见到李恽,便立即出言求证。这个问题却使得李恽的身子猛地颤了一下。
陆遥看着他的表情,陡然产生很不好的预感。
“陆军主,你说的没错,东瀛公已然放弃上党,逃亡邺城去了。”
“……”陆遥原本存了万一的希望,此刻却不知说什么好。他压低了嗓音问道:“何以至此?”
李恽沮丧地道:“还不是因为东瀛公……”
此事说来不过寥寥几句。四天前,大陵兵败的消息传到壶关城之后,司马腾畏惧匈奴兵势,立刻就失去了继续作战的信心。其幕府中人如周良、司马瑜、石鲜等高官,也俱都丧胆。当天夜里,司马腾夤夜召集亲信,决意放弃并州重镇上党,逃亡邺城避难。
陆遥只觉得心头有团烈火在烧。他隐约记得史书记载,司马腾的确是弃了并州逃亡。可着实没想到他竟然这般果决。
东瀛公司马腾屯驻在上党壶关一线的本部万余兵力,素称全军精锐,将领如李恽等,也都是骁勇之将。前日里大陵败绩,并州军三路溃退,各地无数离散的将士尚在奋战,都指望着东瀛公本部施以援手。自己带兵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