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吕两人互相看看对方的泪脸,起旧日和衷共济,一心辅佐孙策的情谊,忽然之间,彼此恶感大减,都觉心中似乎有一股细细的暖意,充盈胸际。
孙权抹去泪水,神色坚定起来,忽然问吕范:“那庐江李术,可愿归还叛将宋定?”
吕范道:“臣正要说此事,令使至今未回。”
孙权道:“使者出发有多少日子了?”
吕范道:“已四十七日。”
孙权哼了一声:“如此之久,便有两个庐江那么远,也该回来了罢?”
吕范道:“臣料他仍是以拖待变的法,未必便还。”
孙权冷冷道:“我对他仁至义尽,他竟敢再次拒绝我的命令?”
吕范道:“李术不与吴郡沟交音信,已有半年之久。而他三拒主公之令,更是昭显此人实在是心怀异志,非同寻常。以臣之见,应当速速派遣大军征讨,以防不测之变。”
张纮皱起眉,道:“李术不臣之心昭然若揭,确实该解决这个问题了。”
吕范看看他,温然一笑,从怀中取出一物,道:“臣已作好一表,预备主公发送曹公之用,请主公明裁。”
孙权接过那表章,细看一遍,转手递给张纮,暗:“子衡果然周密,早已猜到我的心意。”
四月,当孙策箭毒发作薨时,孙氏当时已掌了握稽、吴郡、丹杨、豫章、庐陵、庐江六郡,东汉原本无庐陵一郡,孙策分豫章一半,设立此郡,故为六郡。孙权承兄基业,四方发书,各郡太守俱遵令返回吴郡奔丧,惟有庐江太守李术只派遣使者回吴吊唁。孙权以当时众心未服,强行忍耐,没有发作出来。两个月后,江东情况粗定,恰逢长沙太守张羡背叛刘表,遣使告急求援。孙权令李术配合庐陵太守孙辅攻击江夏,牵制荆州军的力量。结果孙权的手书李术接是接了,但却依然按兵不出。孙辅孤军不敢轻动。张羡不久后便听从桓阶的建议,转而向许昌称臣,江东不肯来援是重要原因之一。孙权自觉失信于人,更因丧失趁势夺取荆南四郡的良机,心中怒极,已有出兵消灭李术之意。十月初,飞月军上军司马宋定被部下告发贪污军饷,派人捕捉时,已乘间逃脱,亡命而去。上个月,中护军周瑜的细作发现宋定被李术收留,充任李的贴身卫士长,立即报告了孙权。孙权让吕范去向李术索要,实际只是要试探李术的态度,麻痹他的心。
张纮定睛去看那表,上写:“书呈曹丞相大人,严刺史象昔为公用,却为李术所害。此人凶恶,轻犯汉制,残害州司,肆其无道,宜速诛灭,以惩丑类。今权欲讨之,进为国家扫除鲸鲵,退为严刺史报塞怨仇,此天下大义,夙夜所。李术畏惧,也许向明公诡说求救。明公所居,阿衡之任,海内所瞻,愿勿复听受。”
估计他看得差不多了,孙权道:“我欲引军讨逆,二位以为如何?”
张纮道:“李术杀害朝廷所派严象刺史之时,我在朝中就听说了。此表一旦呈上许都,我军进攻庐江时,曹公必不救之,李术死矣!”
吕范出异议:“庐江面对我军,背靠曹公,侧向却是刘表,曹公诚然不救,但若刘表出动江夏军相援,奈何?”
孙权微笑一下,道:“我早已修好一书,昨日令人送往长沙,请张太守务必再坚持一个月。我豫章、庐陵二郡的兵马,即将出发相援。”
张纮和吕范都是一怔,齐道:“主公,我们当真要援助长沙么?”
孙权笑道:“不错。长沙被围,已过半年,江夏军也快耐不住了罢!”悠悠看看二人,道:“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
张纮恍然大悟,原来主公打的是先驱虎吞狼、再鹬蚌相争的主意,道:“主公高见,张羡若得我方承诺,必定坚决死守,纵然蔡瑁得江夏军援助,也未必能短期攻陷长沙。那时,我军击灭李术,当无外忧。然后趁他们都已疲惫,再出兵南下,尽得其利。”
孙权笑道:“东部深得我心。”忽然身体一挺,坐直了脊梁,正容道:“今汉祚中微,天下扰攘,英雄俊杰各拥众营私,未见有抚危济乱者。我已受朝廷封爵,当承父兄之业,为朝廷外藩。东部润色此表,还请将我的意思完全表达出来。”
张纮道:“方今世乱多难,我主诚能继父兄之志,聚兵吴,则荆、扬可一,仇敌可报。然后据长江,奋威德,诛除群秽,匡辅汉室,功业可比齐桓晋,岂止外藩而已哉?”兴冲冲拿着那表章下去了。
孙权看着他背影,沉思不语。
吕范了,道:“主公,虽然长沙那边暂时不必动兵,但也须得前准备。臣以为此二郡兵马,最好有一大将统一指挥,日后出战,方得无碍。”
孙权嘿嘿笑道:“子衡莫非在吴郡呆厌了,欲自荐南行一趟么?”
吕范正色道:“若论单一旅,援救危城,臣自知可任;若论乘间抵隙,破敌夺国,臣自知不行。”
孙权一双碧眼,紧紧盯着吕范:“那么子衡心中,可有担任二郡统帅的合适人选?”
吕范应声道:“有,稽太守朱治。”
孙权一呆:“君么?为什么是他?”心中暗暗佩服:“这个子衡,倒真敢推荐人。”豫章郡的太守孙贲、庐陵郡的太守孙辅,都是孙权的亲伯父,原来跟随孙策驱使江南,多立战功,孙权见了他们,也是客客气气的,态度极其恭敬。常言说得好,疏不间亲。二郡统帅这一重要职务,吕范竟然把这样两位孙家宿将置之不,而推荐其他非孙氏的将领,胆色实在过人。
朱治字君,是深受孙策倚重的江东五大谋主之一,现任稽太守。
吕范道:“我与君共事多年,深知他的能力。其一,朱大人治军严,而性节俭,能与士兵共寒暑、劳苦、饥饱。他率领的军队,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怒。高城深池,士争先登;白刃始合,士争先赴。只有这样的大将,才能深入未知领域,建立奇功;其二,他熟悉当地地。中平五年(公元188),周朝、苏马等黄巾贼患炽烈,君曾以司马衔随孙破虏入长沙、零陵、桂阳等三郡讨之。因有功,升任行督军校尉。若问长沙等郡情况,江东无人可比他更加了解了。”
孙权忽笑道:“且慢。子衡,你可知道,我派去长沙送信的使者是谁么?”
吕范摇摇头,心中茫然,不知道主公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
孙权心中极其得意,用力一拍大腿,笑道:“便是朱然。”
吕范惊得目瞪口呆,心:“主公原来早知道我的第三个由。”
朱然字义封,原是朱治的外甥,后过继给朱治为子。他今年才十九岁,去年就担任了余姚长,一年间两迁其职,先后任山阴令及临川太守。每到一任,他总是首先率领当地之兵,出讨山贼草寇。旬月之内,便将附近最猖狂的贼寇一鼓荡平。然后才偃武修,再谈治。江东上层人物对他都十分瞩目,吴郡当地大族顾氏中以知人著名的顾雍曾说:“此子前途无量,日后必为军中柱石。”
孙权哈哈大笑:“君此人性情,我很清楚。三年前,我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便是君的德惠。义封更是我的同,他年纪虽小,却是胆略过人,善出奇兵。小小年纪,已有大将风范,实为我江东后起之雄。子衡欲荐君,其三当是他父子联手出阵,珠联璧合,万无一失罢?”
吕范思忖:“主公居然思虑至此,前令朱然前往长沙,明里为报讯使者,暗中实地查访,真是高瞻远瞩,纵然伯符重生,也不过如此了。”心中敬佩万分,拜伏于地,道:“我主英明。”
孙权摆摆手:“子衡别来这一套,哈哈,你我是英雄所见略同。”
他站起来,踌躇满志道:“昨夜又得吉梦,可见是我东吴当起,孙氏将兴了。哈哈,哈哈哈。”
第一章 清风双煞
东汉建安五年。
十二月三十日晨。
在孙权召集三大心腹为他析梦的时候,我们一行六人赶到了长沙城西南的一座山下。
除了徐庶、黄叙、冯喜、桓袖和我五人之外,还多出了一个阿昌。
我们在山边的一个小亭旁拉住马。
徐庶指了指右边那山,对我道:“飞兄,这里便是岳麓山,离长沙城已仅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
岳麓山?我心中一动,三国时代的岳麓山和现代有什么区别呢?
前年春天,我和韦巧巧、小竹、陈贫他们一起,还去游玩过一次山上的岳麓书院。其时我正潜心修撰《三国棋杰传》,被他们几个强行拉去搞什么“闲暇一日游”,十分不耐烦,上得山去,就觉得到处都吵吵闹闹的,实在没什么好玩的,别的什么都没感受到。就这样还被池早给骂了一顿。他那时还躲在北宋少林寺里偷医道,回来直骂我不等他,害得他少了一次亲近美女的绝好机。
起池早,我又忍不住心头微微作痛。
你小子,现在还活着吗?
冯喜挥了挥马鞭,大呼小叫道:“飞大哥,这岳麓山好玩着呐。咱们回来晚了,这都下大雪了。要是早些日子,满山都是红红的树叶子,那叫好看。”
我心里叹口气,压下这种不良情绪,侧过头来,就着晨曦,打量山势。
但见白雪皑皑之下,层峦叠嶂,古木参天,奇石盘道,泉流清绕,果然是好景致。点头道:“不错,深山幽谷,泉涧盘绕,真好地方。”心:“比上次去幽静秀丽多了。”
桓袖忽然脸色一沉,从马上跳了下来。
冯喜一句无心的“咱们回来晚了”,戳中她心头的一块病灶。她凝视着长沙城的方向,心:“今天已是腊月三十,建安五年的最后一日了啊!”起自己跟着徐庶一道前赴许都的那时候,还是盛夏季节。不知不觉四个多月过去,这里已经是寒冷的冬季了。爹爹,你还好么?我的哥哥们,你们都还好么?
黄叙怒目瞪视冯喜两眼,冯喜莫名其妙地回瞪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变脸。
黄叙急忙下了马,走到桓袖身旁。他的家也在长沙城里,心里也时刻挂记着父亲,自然了解她近乡情怯的心,安慰道:“阿袖,咱们的长沙一定没事的。”
桓袖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和徐庶交换一个眼色,一齐下马。
徐庶看看黄叙:“阿叙,我看要辛苦你一趟,先潜进长沙城,去见桓大人,告诉他飞帅到达的消息。”
黄叙应了一声。
冯喜一个翻身,滚鞍下马,冲过来大声道:“我也要跟小嘴哥去。”
黄叙睁着一双小眼,叉着腰,狠狠瞅他:“别给我添乱了,徐大哥要我潜进城里去报信,你懂什么叫潜进么?就是不让别人知道。半道上你给我嗡一嗓子,人家都知道了,我还怎么潜进去?”说到后面,他一边说,一边指指点点,手指已经戳到冯喜的额头上。
冯喜被他挤兑得直往后退,结结巴巴道:“那……那……小嘴哥哥,我……我不说话,我一句话都不说,这总行了吧?”
黄叙“哼”地一声:“就你?你要能一炷香不说话,我就谢谢苍天,他老人家真是赏脸了。”
冯喜求救地看着我,哀求道:“飞大哥……”
我看看徐庶,他似乎不太赞成,不过没说话。不禁犹豫道:“这个……”
桓袖忽道:“飞大哥,你让喜子哥去吧,他一定不捣乱的。”
冯喜感激地看她一眼,又翻翻黄叙,嘴里低声嘟囔几句,忽然警觉,急忙用手捂住嘴巴。
我瞧冯喜这样子,也确实有幡然悔悟,从此不说一句话的决心,便道:“好,小喜你记住,路上要绝对听从阿叙的话!”
冯喜大喜,连连点头。
我道:“快去改变装束吧。”正要去取包袱,桓袖已先走过去,从马背上取下包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荆州官军的服装,帮助黄叙和冯喜乔装打扮。二人受宠若惊,便都一本正经,老老实实,免了本来必然有的那道你争我抢,彼此讥笑的程序。
等他们俩都改装好了,徐庶道:“你们过来,我教你们万一行踪败露,如何通过蔡勋的营地。”带着俩人走到稍微远点的一块大岩石后面,在地上草画一图,低声嘱咐指点他们过卡越关的技巧以及如何进城并和桓阶取得联络的暗语。
当日徐庶他们赴许都时,因为机警,而且黄叙、冯喜很熟悉周围环境,所以潜出长沙时居然没有被敌军的伏路小军发现,比较顺利地就闯出包围圈。而今蔡瑁军围困长沙已有半年,一般来说戒备自然有所松懈,不可能再像数月前那么阵势严密,所以对黄叙、冯喜二人而言,潜入进去应该不算太难。但也不能不事先做好应变的打算。
我们在襄阳临走时,得到蒯良的大力帮助,对蔡瑁军内部的情况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并做好了相应的物质准备。徐庶根据自己对蔡瑁军的观察,结合蒯良的资料,路上已和我商定走西门,从比较好应付的蔡勋营地里通过。
两刻钟以后,黄叙、冯喜二人打马而去。
这俩人一走,人气大减。剩下的这几个,都不怎么爱说话,加上心悬阿叙他们俩的安危,就更没人说话了。
我一看这种情况,实在影响大家的情绪,桓袖冷着脸不好接近,便逗弄阿昌:“阿昌啊,你怎么畏畏缩缩的,很冷么?”
阿昌咧咧嘴,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