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百货大楼,刚才的糟老头,华丽转身。
身上一套的确良面料中山装,手腕上一个亮闪闪的上海牌手表,手的尽头更了不得,握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
韦山牛有了自行车,自然也就不和那些开会同志一起走了,自己硬是蹬了七八个小时自行车回到了南坡镇,准确的说应该是八个小时十二分三十六秒。
为啥那么准,韦山牛有上海牌手表,一路在那里掐表算着呢。
……
韦山牛在兴奋和忐忑中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一周,没有一时半刻能睡得着,半夜一听见鸡叫,便赶紧摸黑下床,点上煤油灯,看看手表指针有没有比心算少走一秒,再拿出洗得发白的解放鞋,带上五角星帽,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再摸出给毛主席带的红鸡蛋数了又数,不知道他老人家喜不喜欢……。
一周后,韦山牛和县城30多名代表,先是做了两天的汽车到了南宁,再坐上火车苦熬了两天三夜,列车终于缓缓的开进北京永定门车站。
出了车站,韦山牛只见附近有一座高大建筑,看门头大字,知道是“先农坛体育场”,高音喇叭里播放着一首非常流行的歌曲《东方红》。
这首歌韦山牛虽然在镇上听了上千遍,但在北京听起来就是激情澎湃。
广场上停着一排排大客车,车前均立着木牌,上面写着各工农代表接待站的名称。
一辆辆客车,很快被刚出站的代表塞满,开离车站广场。
韦山牛很快便上了车,坐在车上兴奋地看着车窗外的街景。
“天安门,天安门!”,不多时,眼前忽然开阔,车上的人不断惊呼,大家全部起立,把脸转向一个方向,有人举起红宝书,对着天安门高呼“毛主席万岁!”,韦山牛赶紧摸出毛主席语录,一个劲的喊,其实车上没有一个人能听懂他的塑料普通话。
客车不知开了多久,在一座礼堂前停下来,韦山牛被安排在这里过夜。
礼堂里因为人太多了根本没有床,直接在地上铺满了稻草,上面是一张帆布,大家挤着住了一晚,但这丝毫没有影响韦山牛的兴奋。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亮,韦山牛和靖西县来的代表就在北京城瞎逛,街上的女人是比县城的好看了许多,个个高头大马,但有些屁股也比较小,奶子还没有家里的水瓢大,难免有些失望,但好在一切都是免费的。
韦山牛等人见公共汽车就上不要钱,街边有红卫兵服务站免费供应大碗茶,吃喝不用掏钱,参观景点不需买票,总之,所到之处,皆不收钱。
我的天啊,这简直是天堂生活。韦山牛在南坡镇作大队长多吃一点还要偷偷摸摸,哪能享受这种特殊待遇啊……。
韦山牛在外面逛了一个下午,回到礼堂,接待站的人便向大家宣布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今天下午毛主席接见来京各界代表!整个礼堂顿时陷入一片沸腾。
接待站的人临时对大家进行紧急训练,主要是练队列,告知见毛主席的注意事项,大家要能够守纪律、听指挥等,但韦山牛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毛主席老人了,兴奋过度,脑子一片空白,哪里记得住这些。
下午,韦山牛出了礼堂被众人挤着上了汽车,到了天安门又被人流裹挟着,时而向前,时而停下,有时被周围的人挤起来,双脚悬空,如同被卷入了旋涡,赶紧用手捂住包里的鸡蛋。
尽管韦山牛拼命的往里挤,但城楼上的人,仍然看不清五官,根本看不出哪个是毛主席,想送鸡蛋更是天方夜谭。
“毛主席万岁!万万岁!!!!”,忽然一人走向城楼,摘下帽子挥动,那人就是毛主席!
韦山牛已是沸腾的热血,不知道是热泪、汗渍还是自己的尿水,反正从头到脚全湿了,只能跟着大伙挥动着红宝书高呼。
二十多天后,韦山牛回到了镇里,只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也不爱洗澡了,更不愿洗手了,连老婆和杨美丽都忘记了,一听到《东方红》便自言自语:我见过毛主席,他老人家像山上的铁三脚架一样高,我和毛主席握手,是用右手,毛主席老人家说我的鸡蛋很好吃,这只右手是和毛主席握过的手……###第三十八章 人尽可夫
话说,韦山牛自打从北京回来后是彻底的疯了,每天在街上乱逛说些胡话,捡猪粪马粪便往嘴里送,连生活都不能自理,更谈不上工作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在建设社会主义的道路上,更不能没有生产队大队长。
选举生产队大队长成了南坡镇当下的头等大事。
事情总要有一个领头人,关键时刻,第一生产队队长马有才积极的站了出来,组织生产队的全体骨干们聚在饭堂开会,一起讨论人选问题。
就南坡镇当下的情况而言,大队长人选不外乎几个人。
第一人选马有才。
按理说第一生产队队长马有才资历最老,又是韦大蛇岳父,应该胜算最大。但也正因为这样,平时和韦山牛走得太近,经常拿着鸡毛当令箭,坏事做尽,支持的人自然寥寥无几。
另外两个人选,第二生产队队长陆凌南和第三生产队队长张大贵。
这两个老伙计情况差不多,做工慢腾腾,吃饭找大碗,在群众中威望也不高,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主动弃权,也算保住了颜面。
最后一个人选,第四生产队前队长韦国爱。
换做以前,韦国爱自然是不二人选,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刚被撤了生产队长职务,而且脸被烫伤了,大伙可不愿意整天活在阎王殿里,要当选也是天方夜谭。
大伙聚在饭堂里争论不休,唾沫横飞,吵得面红耳赤,尤其是马有才脖子都真成了马脖了,就差披一头鬃毛了。
讨论会从天刚亮一直开到晌午,大伙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但还是没有结果。
这时坐在角落里的仓库保管员韦建业,忽然“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大声说:“选个卵哦,还不如先圆肚要紧”。
“就是嘛!没饭吃,卵都不硬,吃饭!吃饭!”,陆凌云和张大贵一听到吃的,心里想反正自己也搞不过马有才,就应和着要去吃饭。
这下把马有才逼急了,站在桌子上大声宣布:“选卵和选大队长一样,要看哪个硬,明天晌午骨干分子在这里投票”。
大伙一听有了方案,一阵鼓掌表示通过,也不管马有才赶忙着起身去找碗……
马有才见大家都服了自己,这才从桌子上跳下来,洋洋自得的去找碗去打饭,但此时此刻锅里早就半点渣都没有了。
太阳偏西,黑暗吞噬了小镇。
二月的夜晚,本该是农村男女播种的好季节,但这个夜晚却是如此的不一般。
马有才想到明天的投票,翻来覆去睡不着觉自是难免。
陆凌云和张大贵虽然知道机会渺茫,心里有些失落,但一想到等到明天就可以看马有才的笑话,自是莫名兴奋,这觉自然没睡好。
曾经的风云人物韦国爱,没撤了职之后,一直没有缓过一口气,现在又要看别人上位,一肚子气不懂往哪里撒,老婆杨美丽又去了仓库,自己只剩下撸管的份了,也是一夜难眠。
整个小镇陷入莫名的烦躁与不安之中。
“咕咕!咕咕!”,夜半三更,小镇宁静得只剩下猫头鹰的叫声。
酣睡中的杨美丽忽然迷迷糊糊的听到门口有响动的声音,乘着月光一看,仓库大门似乎有一个人影,顿时慌了神,赶紧掏出枕头下的手电筒一照,果然是一个人。
“是我,阿业,不要出声”,正当杨美丽准备大声叫时,人影已冲到了面前,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小声说道。
杨美丽定眼一看,果然是小叔韦建业,便小声的问明来由。
韦建业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说自己想拿仓库的一框玉米去送人,让别人投票选自己做大队长。
韦建业此话一出,顿时把杨美丽吓了一大跳。
虽然是亲戚,平时偶尔顺手牵羊拿点也算不上什么,但现在直接拿一框玉米,到时候被人发现了自己怎么办。加上上次韦山牛承诺自己的东西也没兑现,还得自己被扣公分,现在自然说什么也不愿意干。
其实,韦建业既然敢来,自然也就有对付杨美丽的办法。
“你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现在爷爷已经疯了,你的靠山倒了,保管员你是做不成的”,韦建业恶狠狠的威胁到。
杨美丽听韦建业这么一说,正好戳中了自己的命门,一下子慌了神,顿时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你也不用紧张,要是你帮我,我做了大队长后就没人追究少了东西,你也可以继续做保管员”,韦建业见攻破了杨美丽的心里大关,顺热打铁,边说边直接伸手进杨美丽裤裆里摸了起来……
杨美丽本能的挣扎了一下,但一寻思,自己现在失去了靠山,丈夫又是丑八怪,再看韦建业,虽然五短身材,但力大如牛,想必裆里的家伙也不小,哪里还受得了,便放任韦建业起来。
一头公牛、一只母狗直接滚在玉米堆里疯狂起来,身下的玉米一下子煮成了黏糊……,天微微亮才气喘息息的停了下来。
韦建业提了提裤子,用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簸箕装了满满的一筐玉米,半开仓库门,探头出去瞄了一眼,见四下无人,便如泥鳅一般消失在茫茫的夜色当中。
太阳照到镇外的小溪,人们在咚咚的流水声中醒来,迎接南坡镇新的“领袖”诞生。
马有才不时起来到天井来回转,期盼天明。
天一微微亮,马有才赶紧穿上一套不知道从哪里借来洗得发白的军装,连早饭也顾不得吃,双手放在背后,鼻孔朝天,趾高气扬的穿过小镇,朝饭堂走去。
马有才一跨过饭堂门槛,顿时感觉气氛不对,本以为是自己起个大早会第一个到,没想到饭堂里早已满满当当的塞满了人,而平时坐在角落的韦建业居然坐在正中央的位置。
马有才气呼呼的走过去,走到中间,硬生生的挤开一个空位,屁股往下戳。
“开始投票”,还没等马有才坐定,韦建业就大声宣布投票开始,连规矩都懒得宣布了。
随着韦建业一声令下,参会人员一拥而上,拿着豆子直接往写有韦建业名字的碗里丢,只剩下马有才还没来得及反应,孤零零的站在那里。
“韦建业一颗豆子、韦建业两颗豆子、韦建业三十颗豆子……”,唱票声一声比一声响亮。
不用多说,三十比一,韦建业以绝对的优势坐上了大队长的位子。
三十比一,没搞错吧,感情是自己一个人投了自己啊。
马有才像泄了气的皮球,直接夺门而出,灰头土脸的从饭堂往家里走。
此时,对马有才而言,原本只有两条街的路,现在却如此的遥远,早知道这样,还穿什么军装,还不如光屁股出门罢了。
最可恨的是离开饭堂时韦建业居然拍拍自己的肩膀说:“小马,以后好好的干”,想到这里,马有才一股热浪涌上脑子,忽然眼前一黑便倒下了……###第三十九章 神水
话说,马有才出了饭堂刚走到半路,忽然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还好倒在的是街上,又恰逢中午,街上人也不少,乡邻们看见了赶紧去通知马有才家人。
收到消息的马家人急急赶来,将马有才抬回了家,赶紧派人去镇卫生所请卫生员。
不出一伙,卫生员背着药箱赶到马家,先听了众人描述,本以为是羊癫疯。
但卫生员仔细一看马有才既没有口吐白沫,也没有手脚抽搐,应该不是羊癫疯。再两支手指往额头一探,额头发烫,嘴唇发黑,又像发烧又好像不是,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办。
马蓝(注解),中国历史以来最万能的药物,关键时刻又显示其功效了。
卫生员实在没办法了,便从药箱里拿出一大袋板马蓝根,随便应付了,观察个一两天再说。
“停”,正当卫生员正要撕开一包马蓝根一道口,给马有才冲水喝时候,背后忽然传来一句叱喝。
大伙寻找声音望去,原来是新上任的生产队大队长韦建业。
“卫生员,这个药不能报销哦,生产队刚改朝换代了哦”,面对大家疑惑的眼神,韦建业酸溜溜的说道。
卫生员这时候才想起,今早南坡镇选举的事情,原来有了结果,差点害了自己得罪新生产队长,一下子不知所措。
毕竟是乡邻,韦建业也不至于绝到这种地步。
“我没说不叫你给药,救人要紧,只是提醒你不要记在我们生产队头上就行了,回头找我换工分可不行”,韦建业继续说道。
马家人心里有气,但现在人命关天,没时间吵架了,赶紧翻箱倒柜,拿出两张布票,卫生员这才随便冲了一杯马蓝给马有才喝下,便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韦建业见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