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许伯英背胛冷汗潺潺渗出。徐汝愚这时正掉头有意无意的向他看去,许伯英心神一震,慌忙避开他的眼神。
许端国面有歉意的说道:“罗虬是丹江漕帮二当家罗成的幼子,丹江漕帮得到霍家支持,在商南设堂口,由罗成主持,实则是霍家势力在商南的一支。”
徐汝愚问道:“商南镇有几家势力倾向怀来霍家?”徐汝愚想到不能立即离开商南镇,若是被霍青桐查觉他们避到这里,与霍家的冲突在所难免,未雨绸缪,多了解一点对方的情况以防不备。
许国端说道:“此处不是详谈之所,兄台若是不介意,可随小弟去远菊楼小酌。”
卷五 第八章 楼名远菊
徐汝愚五人与许端国约定酉时初刻在镇东首的远菊楼相会,回到松龄客栈。
幼黎洗去脸上掩饰真容的灰粉,露出清绝艳丽的绝世美姿,散下芳草盛美的青丝,鬓黑如漆,其光可鉴,披垂在双肩上。徐汝愚从妆奁里挑出一支牛角梳,替到她的手上,轻轻说道:“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幼黎依在徐汝愚的肩上,两人目光在铜镜中相遇。幼黎轻轻吟喝:“宿夕不梳头,丝发垂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徐汝愚静静坐在幼黎身侧,看她盘梳秀发,绾起螺髻,时光于不知不觉间流逝。徐汝愚与幼黎出得房门之时,日已西斜,流丹般的余晖映在幼黎面上的轻纱上,使得她完美柔和的下颌、唇线若隐若现,更添迷人风致。
珏儿回来之后,心思一直放在枣红驹上。这时见幼黎云发缀着寻常宝钿花钗出来,轻声说道:“要不我玩个几天,便将枣子还给马场?”
幼黎婉尔一笑,说道:“说傻话,本是就想将蜓翼步摇让你戴的,现在用来换马,更合你的心意,不是吗?”
五人缓缓向远菊阁行去。
徐汝愚午间在马市显露惊世身手,并与雍扬马帮许端国相约远菊阁的消息早已传遍商南镇。午后,丹江会馆传出消息,说那人极可能具有一品级高手的实力。商南镇微妙的平衡极有可能因为这二男三女的出现被打破,如何能让各方势力不关注?现在远菊阁中各方势力聚集,都想一观突然现身商南的绝世高手是何方神圣。
徐汝愚赶到远菊阁,许端国、许伯英正陪着一个中年男子候在楼下。
珏儿、叔孙方吾随幼黎花舫行走天下,所识之人甚广,除非不与商南各方势力接触,否则难掩身份,索性俱以真面目见人。其处虽说紧挨晋阳,霍青桐未必控制得了此处。
站在许端国、许伯英中间的中年人看见珏儿、叔孙方吾、叔孙氏簇拥着徐汝愚、江幼黎徐徐走来,如遭雷殛,当场怔住在那里,此时他已然明白那个梳着妇人髻的蒙纱女子正是才色倾国的琴仙子江幼黎。
江幼黎体态约柳,袅袅行来,轻纱上露出亮如明月的眉眼,顾盼间流波生姿,情意绵绵的望向身旁的徐汝愚。
中年男子脸上阴晴不定,忖道:传闻江幼黎在怀来神奇失踪,却没有想到她现身此处,还与身侧的男子结为夫妇,这消息若传出去,怕是比当初水如影与青凤将军隐居江湖的传闻更能让人惊骇。
中年男子疾步迎上去,向徐汝愚说道:“在下豫南许亭易,见过二位。”
徐汝愚抱手说道:“兴化蔡更俗,携内子江幼黎见过许二当家。”徐汝愚以母姓小字告之,也不算骗他。
许亭易一怔:果不其然,琴仙子江幼黎已嫁于眼前此人,只是青州兴化府何时出过这样的年青高手?
许亭易与叔孙方吾等人见过礼,不动声色的将五人迎入楼中,此时楼中已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的拥过来,想要一睹江幼黎的天姿国色,更想看看那个拥得佳人归的蔡更俗是何等人。
许亭易,豫南马帮二当家,年约四十五六,鬓发已染上了些许霜迹,双手指节粗大,体沉气匀,提足之间,息行不断流转自若,双眸中精光如电闪闪,显是精明多思之类的高手,难怪马帮让他在商南镇主持大局。
许端国与许伯英心中诧异一直未止,江幼黎从普通妇人恢复盛容,如乌云散去明月骤现,虽说蒙着轻纱,颦眉顾盼间已是风流无限,晋阳霍青桐惘顾郡王世子身份,相随游历江湖,使她名声盛隆天下女子无人能及。谁也不曾料得她会突然之间嫁于这个名不入众耳的男子。
许端国、许伯英相对而视,想起最初两人带着四名家将打劫徐汝愚五人时的情形,哑然失笑,情知当时若将错就错劫了他们,不知会生出何等可怕的是非来。
他们虽不明徐汝愚身份与来意,却也知道他有恶意的可能性极微,坦然随后跟进雅室之中。
许伯英离开马场之后,便将与徐汝愚三次相遇的详情悉数禀报徐亭易,连自己与许端国对珏儿心生爱慕的事情也全盘道出,他知道自己深陷其中,未必能看透全局。
徐汝愚是从怀来境内突然现身的高手,并且相随的四人俱有不弱的身手。五个人还与隶属于晋阳霍家的丹江漕帮发生冲突,随后又向马帮示好,这一切让精于世俗的许亭易一时也摸不着头脑,不过他并不认为徐汝愚能觉察出伏牛山中的异常。
许亭易乃是精于世故圆滑通达之人,心中虽说有无穷无尽的疑问,脸上却表现得浑不在意,与徐汝愚等人怀来盏往,不需多时,显得十分熟络,令徐汝愚暗暗叫绝。
许亭易道:“七月从东海郡传来青凤将军视富贵如浮云,与水如影双双隐憩的传闻。这时,亭易得见蔡爷与江姑娘结下秦晋之好,与徐水二人共成佳话。”
幼黎轻泯双唇,笑意盈溢的横了徐汝愚一眼,旋即垂下头来。幼黎进入雅室之时就摘下面纱,露出真容,此时对徐汝愚露出儿女情态,更添美感,令徐亭易等人深觉她盛名不虚。
徐汝愚暗道:你不说还好,说出这话给我平添不少麻烦。微微一笑,说道:“传言多有失实。青凤将军一事又有何人亲见,不过凑巧他与水姑娘同一日离开雍扬而已。”虽知如此说来,或许会引起许亭易的警觉,不过他实不愿意此事引起幼黎的不快。
果然如他所料,许亭易问道:“听蔡爷口气,似乎对雍扬府近来发生的事甚为熟悉。如今天下名声最盛者,青凤将军也。听了他的功迹,就是有人说他长着三头六臂,亭易也不敢不信,可偏偏听说他与我等俗人一样,长了一双眼睛、一对耳朵,并且年纪与蔡爷相若,看上去似乎不谙武艺,这就让亭易心生疑惑了。但是青凤将军行刺伊周武事实俱在,也不由得亭易不信。今日得见蔡爷,才信了一切都是真的,果真是少年出英雄,只是亭易见识浅鄙了。”
许伯英帮缀着说道:“东海又盛传青凤将军乃是‘六俊’之首徐行的独子,伯英自幼听闻徐行当年事,心中十分羡慕,听到青凤将军事后,专程前往雍扬府,不想青凤将军业已离开东海郡,蔡爷若是知晓青凤将军事,挑一件与我等说了,我等定会十分感激。” 许端国在旁附和着。
徐汝愚不由暗叹许氏父子的警惕,但不知许氏父子的用意,不敢贸然承认身分,只得做出十分不耐烦的样子,眉头轻皱,语气稍显厌恶的说道:“我听得的也是众**传的,未必真是如此,还是不说为佳。”随即肃容道:“不瞒徐二当家,我们与霍家有点过结,所以在晋阳故布疑阵,飘零流落至商南,在此得识许二当家,实乃我等有幸。”
霍青桐追慕江幼黎一事,天下早就风闻,以此为借口也由不得徐亭易不信。
许亭易说道:“前些日从怀来传来一些传闻,敢情真有此事。”
许亭易与许伯英交换了一记眼神,哈哈笑道:“商南地处三郡要冲,韩楚大地各方势力均有染指,便是远在幽冀的蔡家、南平的元家在商南都有代言人,便是荆郡诸家也有不小的势力暗藏此处,哪轮到霍家只手遮天?”
徐汝愚“哦”然一声,说道:“敢闻其详。”
许伯英说道:“蔡爷可知商南的三横三纵六条长街将商南分成十六块区域,这十六块区域,除去中心四块各家形成默契均不染指外,其他十二区域就分属十二家,除这十二家外,尚有一些小的、暗藏的势力存在。”
徐汝愚料得商南必定复杂得很,却也没料得如此复杂。眉头轻拧,暗忖:张东遗族占据南阳府的潜山、宿松两邑,博陵至商南的商道塞绝,想不到各家还是很看中此地。
许伯英继续说道:“商南东南为南阳会馆、符家堡、宿潜会,五年前张东在江津遭吴储刺杀,江津城为易家所得,张东遗族四万精兵侵占南阳府宿松、潜山两邑,符家迫于张族残余势力的强大,接受被其分去两邑的事实。宿潜会便是张东遗族在商南的势力代表。”
徐汝愚知道正是江津、清河方面对南阳的张东遗族封锁物资输送,使得南阳诸邑的盐铁所需俱依赖于商南,故而允许各方势力进入商南,使商南成为三郡商品集散中心之一。张东遗族更是依赖此处盐铁的供应。
许伯英继续说道:“商南西南为丹江漕帮堂口、霍家怀来会馆、南平两湖会堂口,西北为襄樊会堂口,荀家济宁会馆、秦川握瑜帮堂口,东北便是我们马帮、幽冀础艮堂堂口、汾郡河帮堂口。”
徐汝愚问道:“江北八郡的世家不是联合对襄樊会施行诛杀令,何故商南还冒天下大忌,存有襄樊会的堂口?”
许伯英说道:“啊,西部襄樊会的堂口已然不存在了,那片地盘被南平两湖会的势力渗透了。另外在中心四块区域不知隐藏了多少家势力在其中。一座食店茶肆说不定就是南宁越家或者东海陈家在此地的眼线,便是域外异族在此处也屡见不鲜,蔡爷若是有兴致,改日伯英请你去狂沙楼吃上一顿图图人特有手抓羊肉。”
要冲之地,若是各方强豪不来布眼线才让人奇怪呢,只是不知东海陈族在此处由谁负责。若是干爹信得过的人,此处消息传回东海之后,干爹定会让他前来与自己联络。
徐汝愚心想:商南七八万居民之中不知隐藏多少天下各方势力的精锐战力,就是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场所,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互相牵制,形成现今如此微妙而脆弱的平衡。
自从在沂州与邵海棠、许景澄分开之后,襄樊会分散各郡的数万会众准备徙往荆越之南一事,一直让徐汝愚心中牵念。襄樊会在襄州起事时,诛尽世家子弟,犯了天下大忌,江北八郡世家联合施行诛杀令。散于青州、永宁的会众可借道东海向越郡迁移,但是在晋阳郡的会众如何穿越世家的封锁呢。
徐汝愚去晋阳寻找幼黎等人,一直未曾听到襄樊会在晋阳郡境地内活动的消息,心中十分奇怪,百思不得其解。那日在晋阳郡长寿邑山道听许伯英无意之间提起南阳府,心生一念:晋阳的襄樊会众可能隐藏在豫南府与南阳府接界的伏牛山区。
徐汝愚得知襄樊会曾经在商南设过堂口,心想:襄樊会应当还会有势力隐藏在商南,笑道:“怕是今日这座远菊楼中就荟萃了各派精英吧。”
许亭易哈哈笑道:“蔡爷今日午时在马市露的一手,岂能容人小窥,商南表面上风平浪静,可谁睡觉不是枕着刀柄?”
许亭易话说得风趣,众人俱识机笑了起来。
许亭易望着叔孙方吾,笑道:“叔孙爷子一双妙手名扬天下三十余载,倒也不需像我们枕着刀柄睡觉。”随即话锋一转,望向徐汝愚,说道:“不知蔡爷擅长那种兵刃?”
直接询问他惯使的兵刃,实乃天下习武者之间的大忌。徐汝愚知道他们已然怀疑自己的身份,也不以为忤,说道:“我的武艺是由叔孙叔所授,自然也使得一双手。”
见徐汝愚一脸坦然,许亭易却是不信,叔孙方吾虽说也有难得的好手,却不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高徒。但看叔孙方吾也是一脸坦然,让许亭易疑惑起来:难道他不是那人?
众人各怀心思,一席酒吃得无滋无味,随意谈论天下事,往往说不了三四句,又会回到东海之事上,徐汝愚起先应付几句,后来索性不接话。许端国时不时与珏儿搭几句话,但碍于二叔许亭易在场,不敢太过放肆。
忽的,沸反盈天的大厅一时间安静下来,徐汝愚侧耳一听,大厅内众人沉息微微,不似发生什么突然的变故,征询的向许亭易望去。
许亭易笑道:“远菊楼每逢此时,会请说书艺人柳麻子说上一出。不出所料,今日说的还是青凤将军。”
许伯英说道:“亭山先生在商南算得上一号人物,他每日只说一出,收资一金,商南的酒店茶楼还是争先恐后的请他出场。近来,天下风闻青凤将军事,他亲往东海郡采风,伯英随行其后。东海郡上至达官贵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