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汝愚取过身旁军士长弓,跃身站在墙头,拉弦搭箭,气机遥锁二百步处的阴维秀,喝道:“你若能再上前一步,我便承认你有胆攻我雍扬。”
虽然前后拥护着数十骑,阴维秀却感到单身一人独存荒野,那蓄满徐汝愚心神的一箭,破过虚空直压在自己眉间,只需自己一动,气机牵引便会引发他的杀机,实没把握避过那支破空之箭。阴维秀蓄势欲接那箭,不料徐汝愚将长弓一抬,那箭射向长天,破空烈响声传数里充塞耳鼓,阴维秀闻之骇然失色,暗道:他修为如此之高。
徐汝愚哈哈大笑,道:“你连一步也不敢前进,还吹什么大气攻我雍扬?换你野爹公良老儿来做说客,我正愁今日无事,与他聊聊。”
阴维秀见他胡嚼蛮缠,偏偏让自己无从反驳,心神一激,蓄足的丹息不及泄去,回攻心脉,“扑“的喷出一口鲜血,染红雪白骏首。
徐汝愚“哇”的大叫,道:“真是让我说中,公良老儿真是你野爹。”
阴维秀手指徐汝愚,道:“你,你…”不待说出一句话,又一口鲜血喷出,在马上晃动数下,一头栽下马来。
徐汝愚又抽一箭,向坠马阴维秀射去,敌卫护挡不及,那箭正中背胛,激起一蓬血箭。
梅映雪冷声道:“你的箭术怎么这样差劲?”
徐汝愚郝然一笑,退回城楼。
徐汝愚与阴维秀对话都是运足丹息,攻守将士莫清晰听见,又见阴维秀吐血坠,莫不认为徐汝愚所言是实。守军士气大振,哄然高呼,响彻行云。敌军却敛声不出,刚刚夺人气势不复。
公良友琴见此情形,扬声道:“徐家小儿,你若有胆量,下来与我一会。”
徐汝愚道:“我在城头已置下酒宴,你可有胆量上来喝一盅?”
公良友琴知道自己辩才比阴维秀更是不及,再出口徒然遭辱,遂闭口不言,下令让各军依计行事。
十座高达八丈的攻城楼车在偏离城楼东五百步处、离城墙三百余步处五座一组的聚集在一处,停止不前。
沈德潜惊道:“公良友琴要建高台。”
万嵘问道:“建高台有何作用?”
沈德潜是世家阀主,军事素养怎是万嵘这个帮会出身的统制可以比拟的。
徐汝愚侧身问梅立亭:“楼车正对城墙多少步?”
沈德潜大概听说过徐汝愚不识远近的毛病,抢先说道:“三百五十步开外,城内抛石弩只射程只有三百步,四百步以上的抛石弩俱毁在泰如城下了。”
徐汝愚道:“如将抛石弩置在城头,射程多远?”
沈德潜答道:“可达三百六十步,可是抛石弩拆卸不便,还未等安装停当,贼军强攻此处城墙,如何是好?”
云清虚道:“贼军以楼车为骨架筑高台,其下定会填实土石,城中抛石机置在城头虽说可达三百六十步,是对其地面距离而言,勉强可击中高台根部,却击不中高台顶端。”
徐汝愚点头道:“雍扬城高五丈,抛石弩射程只及三百步,敌高台至少八丈以上,置四百步抛石弩,雍扬只有挨打无法还手的局面。然而雍扬城坚墙厚,他欲用抛石弩破墙而入,想也别想,终了还是要驱人夺墙。他采用战法极可能用抛石弩高处打压,逼离我守军离开那段城墙,敌攻城兵迅速接近城墙,登城之后,再与我守军死战。”
沈德潜道:“这倒不怕,我速令人将那处登城道封死,再于那处城墙暗藏百辆弩车,让他登城贼军有来无回。”
刑坤民讶然道:“贼军还有十余辆楼车,上置弩车,高达八丈,我守军岂不是尽失坚城之险?另外高达十丈的巢车,每辆置十人,百辆巢车共可一千名长弩手,啊……”刑坤民想到敌军厉害处,遏口不语,面如土色,直望向徐汝愚,见他神色自诺,暗道:他亦想到此处,却依旧谈笑风生,面无惧色,是他心有定计,还是故作泰然?
城中众人俱想到贼军厉害处,呆然望向徐汝愚。
沈德潜说道:“敌军若真是如此,从三百五十步高台置抛石弩,至三百步置神机强弩车,再至二百五十步巢车置千余长弓手,高处压制、打击层层铺开,加之普济匪军战力强于我守军太多,我雍扬实无良策对应。”
众人听他这这一分析,俱明白公良友琴战术厉害之处,不由心旌摇荡,心中生出大事不妙万事需早作安排的念头。
徐汝愚笑道:“战术之要形人而使己无形,公良友琴征战一生,战法却还只落个小乘,不值一提。他将高台建在那里,战术意图暴露无夷,梁宝去请水如影来为众将扶琴助兴,看公良友琴今日如何损兵折将。”
众人见他如此,心中疑惧虽说未能尽数除去,但也安定不少,俱想:但愿青凤将军威名不虚。
梅映雪多少能看出他有点虚张声势,却知他现在做法再是正确不过,将领战志不坚,又怎能让军士奋勇杀敌,凭这样心态守城,如何能守得住。
贼军果如云清虚所料的那般,以五座合在一处攻城楼车为骨架,填以土石,半日功夫两座高达八丈六丈见方的高台赫然呈现在雍扬众人面前。
北城第二道濠沟悉数被敌填平,公良友琴已在丽阳门东里许,距城墙六百步处扎下大营。
东城、西城也各有一万五千敌军压境,加上敌军留守本营的军力,公良友琴已在雍扬占战场投入十一万余人的兵力,看来他对雍扬势在必得。
并且公良友琴以点破面,凭借优异雍扬许多的攻城器械,凭借普济盗强于雍扬许多的战力,强行突破雍扬坚城的战法,实属高明之极。
徐汝愚看着众人信任混杂期待的眼神,强迫自己装作胸有成竹的自若神情。
徐汝愚低声对梅立亭说道:“你派人速让梅爷、江爷调派二百名精锐好手来北城。”
又对梅映雪说道:“血惺之战势在难免,不知映雪姑娘用什么兵刃?”
梅映雪冷声道:“我在城楼里看看就行。”
见她拒绝,心中为不能得到这位绝世高手相助略感遗憾,心想这便是静湖传人的作风吧,哪怕此战关系到她梅家的生死存亡,悠然轻吁,道:“也好。”说罢,远眺苍茫的原野,在枯黄中迸出的点点青色已连绵一片,心想:此战早日结束,还能不误农时,不然今年百万流民不知又要饿死几许人啊。
“铿”然划弦声起,“铮铮”数响如挑在心间,水如影轻抚古琴,闲静如水,对城外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军视而不见,月江潮,铿锵征伐之声,铮铮纵纵激烈响起来万军攒动的城头。
徐汝愚悠然想起江幼黎的绝世美姿来,不敢回头望去,清泪长流。
巨石如雨倾泄城头,十余辆满置强弩的攻城楼车、百余辆满载长弓手、数十辆登城云梯车的巢车在万余精兵的簇拥下向雍扬城纷拥而来,箭簇破空之声盖住耳鼓。登城云梯靠上雍扬城墙,贼军纷拥而上,如群蚁密密麻麻的附在城墙之上。
徐汝愚令道:“沈德潜统辖北城防务,东城、南城、西城、羽咋营、后备营诸军皆受其节制调遣,陈子方、云清虚协之。”
沈德潜扑跪在地:“都尉,让我领人前去。”
徐汝愚厉声道:“莫要抗我军令。”掣出双戈,头也不回的向梅立亭喝道:“立亭领人跟我走。”
贼军抛石弩停止投掷,从楼车、巢车飞如密蝗的箭矢不断,阻止雍扬守军重新扑向数十丈的空档处。须臾之间,贼军已有二三百人拥上城头。
女墙只有半人高,挡不住居高劲射来的强弩。雍扬守军畏首不前。
徐汝愚对一伍员喝道:“畏首不前视为利敌,当斩。你可知我军令?”
伍员悲声道:“劲弩透射藤盾,须臾之间,二十五人只剩十人。”
徐汝愚对梁宝道:“指挥墙内抛石弩攻敌楼车强弩,击退楼车即将抛石弩撤下土台,不要理会巢车。”对梅立亭道:“领人走外侧,让卫军走内侧,务必将登城之敌扑杀干净。”
又对那伍员说道:“你领人跟在我的身后,再畏首不前视为临阵退缩,斩立决。”
说罢双戈舞动,丈余戈芒向登上城头的贼军杀去,密集的箭雨未曾触及戈芒,便如陷入异样空间一般,攸然速度见缓,悠悠坠落在城头。
梅映雪看了一叹,心知徐汝愚此时丹息溢离之势场骇人听闻,但损耗也是甚剧,情知若不能迅速将登城贼军逼下城去,便是陈昂亲自也支撑不了多少时间。
徐汝愚与数百名精卫、千余名守城卫军已与登上城头六百余名贼军杀在一处。
徐汝愚挥撩止水戈,身前数名贼军顿时震飞出城去,理也不理,碧落戈一击点在近旁一架云梯之上,木屑飞溅,啪啪连响,云梯自上而下不可思议的节节碎裂,直至中段而止,攀登在云梯上数十名军士坠落墙脚,成一团团血肉。
徐汝愚连碎五架云梯,感觉丹息难以为继,情知此时担搁一瞬便有数十名贼军攀上城头,虽知于己修为不利,还是狠心沉息入天地窍,催激精元,源源不断的生出精元丹息来。
徐汝愚又碎去三架云梯,登城贼军发现他的意图,三名敌营高手,一起缠来。公良友琴派遣的先头部队,意欲一举在雍扬城头站住脚跟,自然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徐汝愚也料定这样,从东城梅族、西城宿帮各调二百精锐与二百精卫组成六百锋营,阻击敌先头登城军。
徐汝愚顿感戈上压力聚增,无暇再去击碎云梯,止水戈疾刺,只见空处残影如滞在那处不会消去一般。
一名寇酋大骇,知徐汝愚每一戈俱是分毫不差的击在同一处,才会有数个残留不散的戈影存在那处,欲攻不得,那戈影恰点在自己息窍运行的空处,咬牙向一处残影攻击,虚不受力,空处,却不及变招,被徐汝愚一戈点在朴刀背脊,“铿”然清响,一股巨力骤然涌至,行及手太阴肺经化成两缕阴阳之息由太劳穴侵至体内,促合生沛然巨力在右臂内炸开。寇酋翻身向城下栽去,臂肘处如破血洞,一线血箭激射而出。
徐汝愚暗感可惜,若非他识机逃离,下一击就不止废他右臂这么简单了。
余下两人见他一合之间,便封住己方三人攻势,还废去一人,如何不惊,互看一眼,左刀右剑,将门户守死。
徐汝愚见他俩显是擅长一种联合搏击之术,威力比两人单独使来骤增数倍不止,情知再难以惊神诀袭其经脉。
徐汝愚气势一盛,挥戈将二人逼入敌阵中。敌阵挨挨挤挤,精妙招式怎会有余地发挥,两人联击不需一瞬,险险划破身侧友军的下肋。被攻下肋之人,只当雍扬守军,也顾不上看,短枪后撩,联击二人欲阻撩击而来的短枪,联击之势顿破,徐汝愚见其中一人惊惶色作,抬手一戈,刺向他的喉结,戈尖未及,丹劲脱戈而出,将他的喉咙洞穿,血线喷射声中,竟有嘶嘶呼气声。徐汝愚心神一暗,知他此刻不死,片刻之后也会因窒息而亡,看着他空洞的眼神,转头之际,一戈贯入他的胸口,了结了他。
此时,城内百钧石弹如石磐的连连飞出,砸向顶置强弩机的楼车。楼车在三百步开外,未曾料及雍扬城内抛石弩能够射着它,一时措手不及,纷纷被石弹砸中,木屑飞溅,四座楼车轰然倒塌,狠狠砸向地面,碎成数十节,顶上强弩机与军士坠地之状惨不忍睹。原来,徐汝愚令城内紧挨城墙处堆成四丈余高的土台,抛石弩置在土台上,射程刚好够着近处的劲弩楼车。
余下的劲弩楼车也破损不堪摇摇欲坠,仓皇向后退去。
劲弩楼车一退,雍扬守军支起高盾,与敌寇巢车上的长弓手对射,梁宝指挥抛石弩向巢车抛砸石弹,巢车不支纷纷向两侧避让。
徐汝愚领着六百精卫、千余守军将留在城头六百余贼寇逼到一旁,雍扬军趁势拥上,将守城用的火油、檑木一齐向登城云梯掼砸下云,点燃火油,数十架云梯顿时烧成火海,攀附在云梯上军纷纷烧成火团似的坠落。
徐汝愚将手一挥,千余守军与四百精锐徐徐后退,只余二百精卫警惕注目着被困城头的四百敌寇,数十辆弩车从两侧包抄而至。
徐汝愚冷冷看向恶形恶面的敌寇。刚刚一战,己方以二倍于敌军的人手,却付出近倍于敌的伤亡,可想而知,眼前这股敌寇是何等的凶悍。
徐汝愚淡淡道:“你们还是弃械投献吧。”
敌寇中一人走出,一脸凶焰:“我普济彪锋营的汉子,怎能会向你们投下兵刃。”
徐汝愚懒得理会他,说道:“将他射死。”
嗉嗉,数十支箭如雨袭向那人,那人骇然惊退,血色褪尽的双唇紧闭,下面“要杀要剐悉听君便”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徐汝愚冷声下令道:“三十息内不弃械者,射杀。”
敌寇正犹豫间,破空之声攸的传来。徐汝愚惊惶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