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边邑两城。三城之间,坚壁清野,青州鬼骑来攻便闭门拒之,他若从旁路退去,就缀尾击之。使其欲退不得,欲攻不能,困于三城之间。”
“此计便成,也是两败俱伤。张东苦心经营永宁三十年,有大半家业在仪兴城中,他如何舍得下此血本行此险计?”
“张东独子张自强今夏在边邑城下丧命于吴储手中,他急红双眼,能报此仇,就是毁了整个永宁也在所不惜。只是可惜了那三城之间的百姓正逢其祸。许伯当清野之时,三城便遭洗劫,那青州鬼骑过来,更是烧杀掳掠,无所不用其极。战至后来,青州鬼骑断粮,便食那三城百姓。千里沃野,几乎绝了人迹,真是人间炼狱。”伯阳胸口急剧起伏,似有绵绵恨意,凝视远方许久方平静一些,继续说道,“我料青州兵败必从白石方向沿灞水逃入灞阳,我便领村民先行逃难来。只希望入了灞阳城,青州鬼骑能收敛一些,夺些财物罢了,不要用我项上人头充其军功。”
徐汝愚站起来,看见远处有烟焚起,向众人示警。张伯阳骇然道:“这青州鬼骑败得好快。”当下站起来,也学汝愚手搭凉蓬向西方眺望,却只见苍苍暮霭,没有半点烟迹。徐行知道汝愚习惊神诀,虽不堪寒气所扰,五识却大异于常人,便催众人急急上路,过灞水桥向灞阳城方向逃去。
张伯阳不愿弃众人随马车先行,徐行父子也就随众人同行。方行一二里路,鹅毛大雪终于洒洒扬扬的飘落下来,寒风吹得更加起劲。逃难众人本来就是匆忙上路,衣裳单薄,一路远奔过来,也没心思吃上一口饱饭。在寒风大雪中,饥寒交迫,举步维艰,若非慑于青州鬼骑的恶名,早已坐在地上不愿走了。此时,一个时辰也难以行上十里路。徐行将难民中孩童四人与璇玑、汝愚一道集于车中,将汝愚的驱寒烈酒分于众人,自己与张伯阳一道艰难前行。
“你还没说汝愚如何成为一个酒鬼?”
徐行苦笑不已,开口便觉寒风灌口,躲于马车后面,一边行路一边挑些紧要的情形与伯阳说了。
璇玑隐约听到车两人交谈,便对汝愚柔声说道:“我还以为你为什么饮酒呢?”
汝愚不愿别人向他施于同情,听父亲在车外说他的事,心中早已闷闷不乐,见璇玑如是说,头拐到一旁,不搭理她。璇玑见汝愚不吭声,便移至他身旁,牵他的手。汝愚大窘,急忙将她的手挥开。
“啊呀。”璇玑惊呼。
伯阳听见女儿惊叫,连忙问道:“怎了?”
璇玑回道:“没事。“ 徐行知其一二,吩咐车中人勿碰汝愚,随后将陈昂行惊神阳诀大周天功,将阳诀真火贮于汝愚四骸的事细细说于伯阳听,那惊神阳诀真火匀施汝愚全身,使其表里体温远高于常人。汝愚挡璇玑之时,不经意间碰着她的手,吓了她一跳,故有刚才的惊呼。
那车中四儿自小与璇玑相邻,一同受伯阳启蒙识字,如今以为璇玑受汝愚欺负,莫不对他冷眼相待。汝愚见众人如此,更不欲解释,委屈的倦于一角,直想让父亲将他们赶下马车去。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砰。”汝愚心生警觉,那远处的杂乱马蹄似踏在他的心上一般清晰明了。汝愚急急掀帘出来,站在马车上喊父亲。
“我听到马蹄声。”
“从何处传来?”徐行与张伯阳立马走上前,站在车首向茫茫的夜色中投以焦急的目光,只能依稀辨出眼前黑黢的雪花。
“在身后。”
“能听出距离此地多远?”张伯阳急忙道。
汝愚茫然不知所为,怔怔将目光空洞的投至身后浑然的夜色中,忽然辨出马蹄声杂有钝声,似踏在砖石上,心中一动,说道:“他们在过石桥。”
徐行与张伯阳莫不骇然失色。入夜以来,这逃难众人拖踏蠕行不过二十余里,眼下业已疲惫不堪,此时闻听那青州鬼骑寻刻便至,胆小的人双脚发软,迈出一步却也艰难万分,更甭说快过健马奔行。这一干人等如何能逃脱能逃出生天啊,徐行不由暗暗发急。
徐行说道:“我们折入山中,等那些人走过,再逃向灞阳城吧。料那些残兵没有胆子在灞阳中逗留。”
“看来只有如此。希望他们比我们还急于奔命,没有心思来理会我们。”
汝愚听他们这样商量,不由想起玩耍时隐匿自己的一个方法,急急说于他们听:“我们让马车跟在众人后面用树枝掩去踪迹可好?”
“甚好,不如我们沿路走上一段,再折入山中,既便那青州鬼骑有空寻来,也只会在我们踪迹消失处向两边山中搜索,哪知我们一群人中有个如此聪明才智的更俗呢?”汝愚闻听,心中甚是高兴,脸却羞得通红。张伯阳朗声大笑,站在车首告诉众人这个计谋,吩咐如此行事。众人见张伯阳声音没有一丝慌乱,心中也随之稍定,便也突生一股力气用来逃难,速度竟比刚刚快了许多。汝愚坐在车头,时刻监听青州鬼骑的行踪,不敢有一丝疏忽。张伯阳不消须臾便会询问一次。车厢中诸儿不时探出头来观望外面动静,都被张伯阳喝斥回去。汝愚听了,觉得在此时众人依赖于他,心中自然十分得意,将刚刚在车厢中的一丝不快抛之脑后了。
再行上四五里,汝愚听那马蹄如附耳侧,想那此青州鬼骑应是十分近了,便告诉父亲与伯阳二人。张伯阳吩咐众人掩口悄悄的向左侧山中行进。马车随后,徐行从车厢后探出身子,用一根裹挂衣物硕大的枝桠将杂乱不堪的痕迹扫去。那轻微的拂扫条痕也被随之而来的漫天大雪掩盖住了。逃难众人向山中逃避,不及片刻,隐隐听见官道上马蹄声攸然而至,细细的辨听,那急促的马蹄似乎十分的惊慌与焦躁。张伯阳让众人止住步履,免得给青州鬼骑听出什么痕迹来。不消许久,那捶在众人心间的马蹄声杳然消失,众人方都惊觉自己出了一身冷汗,在寒风中不禁瑟瑟发抖。
徐行抖落身上积雪,吩咐车中的汝愚将剩余的烈酒分于众人御寒。
伯阳阻道:“不可,你父子二人对我们恩助有加,怎么可将更俗最后这点用于抵御体内寒气的酒分于众人呢?”
“灞阳城寻日可至,到时你再买酒补上就是。汝愚一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伯阳伯伯,我能受得住,你还是把酒分给大家吧。”
若是白昼,伯阳定然能发现汝愚乌青的嘴唇已然咬出血迹。汝愚随众人一路逃难,从发觉马蹄声,便时时紧张的监听青州鬼骑的行踪,没有喝过一口酒御寒。一时松懈下来,那丹府的阴诀真寒便立时大涨,如雪球滚动,片刻之间丹府之内如充塞锥刺异物。虽然丝丝游离出的寒气一入四骸,遇到阳诀真炎立即冰雪消融,但丹府间的寒冷却是最为实质的寒冷,肆意在丹府间愈加纯粹,一丝丝的冷凝汝愚的生命力。汝愚心想,男子汉说出必然做到,自己自然不会让父亲在众人面前把自己的话收回。心中又想,助人须到底,便不应留给自己一份。于是将酒尽数拿出,让父亲分于众人。徐行哪知汝愚有这般心思,以为汝愚已给自己留有一份,与张伯阳一道敦促大家将不多的二坛酒饮完,回到官道上继续向灞阳城逃难去了。
卷一 第二章 青州鬼骑
众人行至小青山时,天已转白。
能远远的可以望见东边地平线上升起的城楼旗杆,众人悬着的心落下一半。随之而来的振奋,使大家加紧脚步,众人希望到城中能喝上一碗热汤面,然后就着哪家向阳的墙角美美的睡上一觉。
越行越近,已能看见城头衰败的野草了、从城内露出的疏林的梢头以及露在梢头橘红的朝阳。
汝愚一夜受寒气所扰,不能像车中其余五儿那般黑甜睡去,此时已萎靡不堪。他小心避开横乱躺着的五儿,挪到车首。
只见眼前:皑皑白雪披覆山川,一派银装素裹、玉树琼花的景象,心中为之一振。只见逃难众人无心赏景,个个垂头抖抖缩缩的艰难挪行。汝愚心中顿时浸染凄楚,眼泪无声下落,不禁失声叫道:“好苦。”
徐行回头看着汝愚,长叹一声说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这世间自诩英豪者多为桀跖小人,肆意性情,出乎贪利以争夺天下。这本是朗朗乾坤,却成此浑浊世间。”
“子行兄,与更俗说这些做甚?”张伯阳挥动衣袖,吸一口气,终有什么东西不能平复,接过徐行话题说道:“子蟾常说,治乱非天也。却又说,天下混然不知是非,治乱之所在也。”
正说话间,灞阳城西北角腾起一柱黑烟,中间隐然火焰腾腾,马蹄历历杂乱。徐行与伯阳面面相觑,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故。
“砰”的一声巨响由远处传来,随之只见城门木屑飞溅,二十余名玄甲骑士从门洞里纷乱急驰而出,带起一蓬飞雪满天弥漫,将连城门在内的好大一方空间从逃难众人眼中掩去。
徐行立即吩咐众人散于路侧,免遭践踏。 众人慌乱之间,那队黑甲骑士已掠至近旁,人皆黑甲黑骑,浑身浴血。手曳长戈,亦通体如墨,只有开刃处银光团团,与雪光相映,夺人魂舍;脸覆青铜面具,给人以森然可怖的感觉。
徐行失声道:“青州鬼骑。” 声音压抑得细若游丝,身侧张伯阳几不可闻。那领头黑甲骑士惊觉般回头向这边望来,双目闪闪精光犹如利刃。徐行终受不住这股有如实质的杀气,一屁股坐在雪地上,口角渗出血来。
骑士嘴角上牵,似笑非笑,古怪之及, 恨恨向灞阳城望了一眼,扭头率队绝尘而去。众人却像巨石从心头移去。
张泊阳将徐行扶起,两人面面相觑。 徐行道:“那人应是吴储,却不知他为何仓皇逃离自己的地盘。啊,青州有变,许伯当怕是与伊周武联合用上了釜底抽薪之计?”
徐汝愚在旁讶然道:“为何只剩二十五人?”
青州鬼骑环顾之下,众人莫说有心思去点人数,就是目光相迎也是不敢。张伯阳不禁交口赞誉道:“更俗竟然看清人数,真是不简单。”张伯阳顿了顿,又不禁疑惑道:“四十九骑只余半数?”须知,吴储精湛剑术之外,尤擅长戈,奇功绝艺榜称其天下戈术第一。他从众人中精心挑选一批资质过人的勇士,训练戈术,其中杰出的四十九人,人皆黑甲黑骑,脸覆青铜面具,称之为长戈四十九骑。这四十九擅冲刺之术,如遇战事,这长戈四十九骑便为青州鬼骑冲阵,或楔入敌阵薄弱之处,将敌阵撕裂,或遇强用强,冲刺敌阵最为顽固之处。长戈四十九骑如长戈刃口,吴储每每用之摧毁敌手意志。所以青州鬼骑的威名大半是长戈四十九骑树立的,天下闻之莫不色变。吴储又不断训练后补,遇有人阵亡,立即补上,所以这四十九骑,便像永不会短缺的钢铁阵容;然而此时只剩半数,以此看来,青州鬼骑遭此变故,元气大伤。按此情形,青州多数是发生变故,若吴储被逐出青州,那青州鬼骑便成历史云烟了。张伯阳与徐行相视而叹,神色之间无奈之极。
徐汝愚见两人神色,满心诧异,问道:“青州兵洗掠郡府,使得民不聊生,其势去,乃是天下幸事,伯父与父亲为何会感到可惜呢?”
“我们哪是为青州鬼骑叹息啊,只是怕这冲阵之术与碧落戈术,从此在人间烟消云散。”
“那吴储不是刚刚完整无缺的从这里过去吗?”
“这话说来却是复杂了…” 张伯阳待要将这事从头细细说起,此时城中“嗬嗬”声起。众人一起望去。又百余骑城中鱼贯而出,显是追兵。只是这追兵口中大声呼喝,行动却不徐不疾,待行至逃难人群近旁,便不再前行了。
领头之人是一个黑盔褐甲的青年武士。面若枭鸟,下颚狭长,鹰鼻若悬钩,眼如鹰隼,目光扫过众人,都感到森森寒意。枭面武士面色沉悒的望着远处马蹄激起的雪花,又望了望雪地里胡乱跌坐的众人。若有所悟的策马行到众武士右侧,倾身向其中一人吩咐数句,便又回到逃难众人之前。那右侧骑士面有不豫,随即面容一肃,那卧于眉弓之上的长长伤疤尤显狰狞。只听他大声呼道:“常贯,带上你的人跟我走。”说吧,挥鞭向城门疾驰而去,随後从众骑士里风驰电掣般的冲出四十余人,尾随而去。
枭面武士见一干人等离去,嘴角露出阴冷的笑容。逃难众人不寒而栗,徐行更有大难临头的预感。徐行暗中吩咐汝愚回到马车之上,坐定车头以待有变。幸好璇玑等五小儿一直呆在车上。徐行却不敢稍有异动,怕自己一动会提前引发眼前这人的杀机。
枭面武士大声说道:“吴储那狗贼身负重伤独身逃去,但手下二十五名叛逆都被我斩获。”将头微侧,眼角余光见那离去的家将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