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说遭遇的机会不是很大,但是这样的大规模,公良友琴还是配备了四艘巨型战舰,每艘运输舰也有着相当的防御能力,即使遇到翼虎军的大型舰队也能抵挡得住。
忽有一阵急促的哨音从高高的主桅望哨上传来。舰首甲板上普济将领抬头望着高高的主桅望哨台,上面打着“有不明舰只接近”的旗语。
那人啐骂道:“自从屠夫将军下了禁海令,这片海域除了咱家、翼虎军,难道还有别的舰船吗。”忙下令后列运输舰向中间收缩,战舰驶在侧翼护卫。
片刻间,远处现出十二艘双桅海船散成扇形向这边围来,船舷上密密麻麻的兵刃映着强光,远看去明晃晃一片,看不真切船上情形。双桅海船船型与大翼舰相近,与四百料战舰相去甚远,船上无法装备抛石弩之类大型器械,算上女墙,船舷比四百料战舰矮了近丈余,接舷战只怕还未靠近就被四百料战舰上的拍扛击破船体沉没海底了。
普济将领嘴角露出残酷一笑,指挥另两艘四百料战舰近前,准备以三艘战舰独整支翼虎军的舰队。
翼虎军的舰队似乎发现普济补给船队中的巨型战舰,悬停在前方海域。队形依旧是扇形松散阵形,不过未免太松散了,每艘舰之间相距将近一里,十二艘战舰形成一个巨大的圆弧罩在前方海域,静寂冷漠,如同在荒漠里觅食的狼群。
忽的,翼虎军编队忽然动了,似乎是错觉,十二艘双桅战舰竟围了上来。普济护卫战舰迎上去,在接近车弩射程的瞬间,邻近的两艘双桅战舰突然侧向加速避过,从空隙处向普济运输舰群驶去。
普济将领没有料到翼虎军的战舰突然加速,怔了怔,四百梢战舰转向却非易事,他只得将两艘穿过去的敌舰交给后面的护卫战舰收拾,何况运输舰的防御也不弱。
待他明白过来,业已晚了,双桅战舰利用轻便快速的优势,绕过护卫战舰,数艘一群的咬住一艘运输舰攻击,泼洒火油,发射火箭,用包覆角铁的尖长的特制船首去撞击运输舰脆弱的侧舷,待普济护卫战舰回援,又一哄而散,或者去攻击别一艘运输舰,或者在不远的海域紧盯着这支舰队。即使没有攻击的机会,也远远缀在运输舰队后面不走。过了半天,令普济运输舰队更加沮丧的,又有十二艘双桅海船就像闻着腥味似的赶过来,到了第二天向晚,望见越郡曲折绵长的海岸线的时候,围在运输舰队周围的已有三十三艘双桅海船,而普济补给船队只剩下三艘运输舰,四百料护卫战舰也给烧沉一艘。
一条内陆河,青碧的河水缓缓注入海中,普济将领绝望的神情突的振奋起来了,只要护卫舰守住狭窄的河口,就不畏双桅海舰诡异的嘶咬战术。但是翼虎军战舰最后疯狂的嘶咬让运输舰队只剩下一艘还燃着熊熊烈火的运输舰。三十三艘双桅海船就像吃饱的狼一样,四散而去,乌云沉沉,却看不出他们是返回静海基港还是甘棠基港。
在普济与温岭之间的海域有一座小岛,夏秋肆虐的台风让高大的乔木无法在这一片海域上的小岛生存,岛上覆盖着低矮的灌木林。岛很小,周围三里,潮起的时候,只有里许,沿岛周围都是暗褐色的礁石,没有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岛上也没有淡水。各种海鸟占据这里,白色、灰白的鸟粪覆盖了这里。
邵小琪沿岛走了一周,无所发现。这里极似他前年返回武陵时途经的无名荒岛,他还在海边的一块礁石上刻下“百夷岛”三字。望着满是鸟粪覆盖的礁石,邵小琪也不敢确认就是这里。
邵小琪还是指着不远处,对郑苍紫说道:“大人就是在那处海域救了我跟孙来。”
邵小琪一直想离开魏禺身边,却未能如愿,魏禺调往江宁,单将邵小琪带在身边。去东阳赴任,邵小琪已是他的中军卫,自然也随之到东阳甘棠。
南闽会战后,郑苍紫一直跟随郑梦淮在泉州修行。
大军在东阳集结,泉州、东阳、永嘉、凤竹等地的物资也一并向东阳集结,郑苍紫是随行押送物资到东阳,去甘棠拜望莫念与其兄郑苍生,遇见邵小琪,却被邵小琪被诓到海上来。
不远处,魏禺、李印、丁勉臣等人峙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海涛击成礁石上激起雪白的飞沫。
魏禺望着远处深碧色的海水,神情难得的一改往日的淡漠,嘴角微微掀起,指着远处,说道:“李将军、丁将军,你们可知荒漠狼群如何觅食比它们壮硕的食物?”
丁勉臣笑道:“末将久处南地,少有狼踪,还望魏将军赐教。”
丁勉臣是龙岩丁家家主,南闽会战中,丁勉臣最先从义。普济海匪围龙岩,丁勉臣劝服龙岩守将何洲据城抵抗,而后与甘棠杨尚一同将公良友琴阻在龙岩一带,南闽会战后,任南闽卫戍校尉。
南闽诸将中,徐汝愚最重视丁勉臣与李公麟两人,魏禺自然对他也客气有加,前往东阳,即将丁勉臣请来问策。
魏禺微微一笑,说道:“狼群缀上猎物,分散着将猎物围住,迅速冲上去嘶咬,咬了一口就走,绝不厮缠,就这样反复,然后将比自己大却比自己慢的猎物吞噬掉。”
李印笑道:“将军是说普济满载物资与粮草的运输舰与大型护卫舰就像这庞大而笨拙的猎物,我方轻便而迅捷的战舰群就像荒漠里狼群。”
魏禺哈哈一笑,说道:“这里偏离普济与温岭间的海路有一天路程,岛上没有淡水,又无可以避风的海岬与湾口,公良友琴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将这里修成我翼虎军的秘密补给点。我方战舰只需携带两三日的粮食与淡水,自然比普济的运输舰与护卫舰轻便许多,加上我方将士凶猛无畏,不正是在这大海里觅食的狼吗?但是有一点要诸位明白,我们攻击的要点乃是其运输舰,而非护卫舰。”顿了顿,又说道,“我要在公良友琴察觉之前,将他通往温岭的补给船都击沉在这片海域之中。”
说话间,天水相接处现出数点帆影,魏禺极目远眺,说道:“看看,狼群饱食而归了。”
丁勉臣心中默数帆影,说道:“损失了三艘船,不知他们的战绩如何?”
李印笑了笑,说道:“他们敢来这个岛补给,战绩定然不小。近百艘中小型海船编成小十余狼群在这一片海域寻猎,我想不出有什么猎物能从将军口中钻过去。发现普济补给船队,缀尾追击了两天一夜,普济补给船队能给温岭的粮草应当所剩无几了。十八万石粮草,公良友琴心里定然极痛吧。”
魏禺脸颊的伤疤跳动了一下,在丁勉臣看来有些狰狞。徐汝愚手中诸将,以魏禺对敌最为凶残,战后诸将皆会献俘,独他割敌左耳计功。丁勉臣调往此处与魏禺共事数月,也知他冷漠得近似凶残的性格。
去年秋,魏禺避开普济海匪经常活动的海域寻了几座荒芜小岛,在上面囤积淡水与粮草,又将在年末将东阳集结的兵力,约有一万五千水营将士与五千骁卫军将士移驻此处。丁勉臣调任骁卫军校尉统领荒岛上五千骁卫军,这份任命是秘密签发的,只在司马衙备了档。
禁海令严格近乎残酷,无情击毁越郡出海的各类船只,以确保荒岛秘密不被泄密,如果普济舰队无意间经常这一片海域,翼虎军舰队就要像无意间遭遇似的将其击退、击溃。为了不使公良友琴起疑,有时会安排出击的舰队弱于敌军,这时战斗就会变得残酷,要付出惨重的伤亡才会完成预定目标。
魏禺向来只在战前予别人以献降的机会,一旦开战,刀下便不会留俘。
行禁海令时,魏禺更为严厉,说道:“你们要记住,出现这一片海域上的船只都是敌舰,上面的人都是我们要消灭的凶残的普济海匪,枭首均录战功,哦,带着左耳回来就可以了。记住,不要给我带一个人回来。”
李印是水匪出身,对海匪出身的魏禺的话颇能理解,丁勉臣却大为不忍,争辩道:“普济势弱,海禁稍弛,越郡沿海有许多民众出海渔猎,离岸不会太远,岂能与那些暗通普济的世家相提并论?大人得知,必加责怪,不如加以驱逐就是。”
魏禺默然不语,过了半晌,才说道:“先生仁心宅厚,万务以民生为念,然而成就大业,手中需要一柄无情利刃,以辟阻挠。我蒙先生不弃,贪居此位,便想成为先生手中这柄的利刃。既然如此,先生何时将我放下,我也无憾。”
想到这里,丁勉臣眉头皱了皱,暗忖:战争本就是这样残酷,只是战后如何叙功过?他却不知升擢魏禺为策将军的策书已在通往东阳府的路上。
第八章 东墙之女
新朝五十六年一月二十六日的晚上,眉月高悬,北地的寒气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寒风肆虐,在北唐城里呼号咆哮。北唐城里已经静街多时,显得特别的阴森与凄凉。通衢街口站着披坚执锐的甲士,搜查偶尔过往的人员。
家家户户都悬挂着青色或白色的风灯,灯光昏暗,在房檐下摇摆明灭。城头每隔不远有一盏风灯,由于流民军时常沿着晋水冲下山来,东城门那方面特别吃紧,城头上的风灯也比较稠密,城外也有多火光,天空映成一片紫色。随着一阵紧号的北风,那里的光影诡异的摇动了一下。
年关时,流民作乱,城里遣出去镇压的军队损失了好几千兵马。受刘贵派遣,潜在城里的细作,一起放火,西城与南街烧毁了好几条街。
城外的流民与刘贵的流民军一同撤入山中,城外郊野上只留下大火焚烧后的余烬,焦黑的废墟在晶莹雪原里尤其刺眼。
荀达没有立即派遣大军追剿流民军,只是通令各城严守城池,勿使流贼有隙可乘,又通告城外的乡豪富绅避祸城中,或者据险寨坚堡,小心戒备。
一场天旱,使得忻州、襄州境民户十之七八都成了流民,民间再无余粮,流民军要获得粮草,只得去攻掠世家乡豪的砦寨坚堡。
忻州、襄州山陵如聚,乡豪坚堡大多修筑在地形险胜的地方,易守难攻。世家乡豪部曲战士皆是其宗族子弟,健勇枭悍,心硬志坚,有如磐石,不能撼动,人数虽少,战力却是极强。
呼兰每次南侵,攻城掠地,却极少去强攻这些世家堡寨。
百年前,呼兰铁骑越过雁门关,侵夺汾郡达两年之久,仍有许多乡豪坞堡峙立在忻州、襄州的大地上,可见其顽勇。
荀家在汾郡施行置县策,所遇到的最大阻力就是来自忻州、襄州的乡豪世家。襄樊会在襄州起事,重挫襄州世家乡豪,不过忻州的乡豪继续漠视荀家的权势与武备。
流民军在北唐与楼烦之间掠寨夺营,荀况却将数万精兵约束在北唐城中。
城内有甲士兵马巡逻,禁止宵行,但是深宅大院中仍然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歌舞佰酒,丝竹紫檀,歌伎轻轻点着板眼,婉转低唱,有时歌声细得像青丝似有似无,袅袅不断,在精雕细缕的屋梁上盘旋。
徐汝愚依着粉白高墙,心里盘算着府中的盛宴何时能结束,听着院中丝丝缕缕不绝的歌声,脚尖轻轻点着地,忍不住双手舒展伸了个懒腰,旁边一人顶了顶他的胳肢窝,说道:“今天的歌宴,选的又是东园子里的暖阁,听着花岫烟的歌声,便可知她的姿色,想来不弱于江幼黎与水如影,能窥一眼,死的心都有。”
“看便看了,奈何死的心都有?你若要寻死,待会儿你冲到最前面,给我多抢点好吃的来。”
那人回过头来,满面污垢,看不清容貌,瘦瘦弱弱,一双眸子却清亮有神,他笑道:“你未见过美人,自然不知容颜醉人的滋味。我现在饥肠漉漉,若能见着花岫烟一眼,这饥饿寒冷一起忘了,不知不觉存了求死的心。”
徐汝愚望了他一眼,见他故作痴醉状,哈哈一笑,拉着右边一人,说道:“冯哥儿,你过来,我们两人叠起来,送秦钟树上去看那花岫烟一眼,呆会儿我们将他的那份分吃了。”
秦钟树一听,得意起来,指着徐汝愚说道:“还是李三兄弟知道我的心思。”伸手将那个让徐汝愚唤作冯哥儿拉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李三身子弱,你就在最底下。”
冯哥儿一脸不情愿,喃喃说道:“你不是常自吹是这秦家宅里的少爷,为何不光明正大的走进去,还让我们助你做这爬墙的龌龊事?”
秦钟树冷哼一声,不屑说道:“骑墙赏美又怎会是龌龊事?你莫多言,在这墙根底站定就是。”靠墙依坐的一群汉子一阵哄笑,都说道:“肚子都填不实,还想那劳子事,真是失心疯了。”
秦钟树却不理,嘴里催促俩人依墙叠站。冯哥儿在墙脚根蹲下,待徐汝愚站在他肩上才缓缓站起,徐汝愚伸手扒住墙壁。秦钟树身手还算敏捷,樊过冯哥儿的腰身,踩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