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娇百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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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娇百媚- 第5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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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静拿着巾娟过来伺候她擦汗,低声道:“主子,以菲跪在院子里头,已经跪了半天了。”
景宁有些沉默。
“她也倒有脸。”冬漠冷笑着哼了一声,“出卖主子还敢继续呆在承禧殿,主子不追究,她也像没事儿人似的,真不知道心肝长的哪儿了!”
景宁将巾娟接过,试了试手,“还是让她进来吧,终归是要见的,早些说清楚,也了了一桩心事。”
秋静领旨,退了出去。
片刻,便扶着以菲跨进了门槛。
夏日的太阳狠毒,晒在地上都能将花草烤蔫了,跪在大日头底下不到半个时辰,这面皮就晒得发红发潮,苍白的唇色,病怏怏的,唯有一双小鹿似的眸子,盈盈闪动,流动着泪光。
“主子。。。”
她跪在地上,嗫嚅着,半晌,仅是吐出了两个字。
景宁叹了口气,本想拿话寒碜她一下,却终究是没忍心。不知为何,对这个年仅十三岁的女孩子,她心里有太多的怜惜,怪罪倒也是怪的,可却总是忘不掉她姐姐尔芳,那个幽兰空谷一般的女子。
心里烦了,索性摆了摆手,示意秋静将她扶起来,可以菲却执拗地不起来,非要跪着,话也不说,只一个劲的抹泪。
“以菲,你姐姐。。。。的的确确已经死了。。。”
声似叹息,景宁幽幽地道。
以菲猛地抬头,睁大了眼睛,簌簌落下的泪,晕湿了脸颊。
景宁垂首,默然了一瞬,须臾,道:“这内里缘由,我不便与你说,也不能与你说,只是让你知道,你姐姐是个好女子,一心一意只想着你这妹妹。倘若,你傻得只会替她报仇,而不爱惜自己,那便是枉费了你姐姐的一片苦心。”
尔芳死了,在最平静的一刻死去:
临死前,没有不甘,甚至是没有一丝的挣扎,唯一挂念的,期翼的,却是她的妹妹。
“既然将你接进了宫,便没想过要再让你吃苦,可经过了那一次,你是不能再留在承禧殿。”景宁低垂着眼捷,心里有些凉凉的,戚戚的,“去符望阁吧,照顾福贵人和小公主,那儿虽然冷清,却可保一世安宁。”
将她的事隐瞒了下来,甚至没有告诉给他,就是不要她被逐出宫门,亦或是回到辛者库那样的地方。毕竟,是自己亲自将她领进来的,继续眷顾着,她是做不到了,可也不能撒手不管。给她安排一个去处,算是仁至义尽了吧。。。。
以菲走了。
就在第二日,却了北五所,临走时,复杂地看着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却还是没有说一句话。
能说什么呢?从她进宫,就开始算计。若不是她图佳也不能畅通无阻地进来,也就不会有后来的险些丧命。可在千钧一发之时,终究是后悔了,当以菲跪在图佳脚下苦苦哀求的时候,景宁就想,她原谅她了。



卑微宫婢的盛世清梦——相守
两个月后,景宁的身子已经大好。
可接她到暖阁的轿子依然被抬得小心翼翼,原本半盏茶的功夫,算成了一盏茶。若非是她坚持,那轿子早要被换成了车舆。
八月底的天气,依然很闷热。
身上穿着帛纱宫装,团团花簇,浓浓烈烈,却轻得很,薄的很,凉凉的丝绸裹在身上,倒也不觉得潮热,素帏小轿一直被抬上了台阶,在暖阁门槛前头停了,才有宫人扶她下来。
门外当差的太监们已经伺候多年,却没见过哪个妃嫔见天的被接到暖阁来的,接了也就接了,却愣是抬上了五层石基,眼见着抬轿子的太监满头大汗,却低眉垂眼,不吭一声,就知道定是总管大人亲自嘱咐过的。
玄烨正坐在里头批阅公文,见门外有声响,只是她来了,搁下笔,径自走过去,未等她迈出一步,就打横将她抱了起来。
宫人们见状也习以为常了,轻轻地将门帘撂下,便识趣地退了下去。
景宁原来还有些窘迫,更是不自在,后来被他亲昵惯了,索性也恋上了他的怀抱,晚上入睡前,总要被他亲上一口。
在这宫里头,她曾谨小慎微,亦曾高调张扬,处心积虑,筹算智诈,不过是承了他的旨,承了太皇太后的旨,合纵连横,平息一场一场的风波。她在这后宫,将心计用尽,将手段用尽,为了保命,更为了谋得更好的位置,如今一场大病,心计没丢,手段没丢,唯一丢了的,似乎唯心而已。
他对她的好,体贴,眷顾,她再装傻充愣,也是懂的;只是不敢去承认。
毕竟,当初他一手将自己引入宫闱,只是为了谋划,为了利益,她又何尝不是步步为营,小心藏好自己ide心性。可如今,他与她之间,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一滴中变质了。。。
“皇上准备如何处置公主?”
被他抱到梨花木敞椅上,她侧着眸子,低低地问他。
有些事总要解决的,图佳被关押了将近半年,贵为公主,惩罚也惩罚够了,再十恶不赦,总是要给皇室做脸,不能杀,更不能罚,否则哪儿哪儿都不好看。
玄烨挑了挑眉,听她语气,倒像是求情来的。“你觉得朕会怎么处置?”
敢在禁宫大内行凶,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得。都道他当真是不忍心动那嫡亲的姑母,最近上折子求情的夜不少,可他是真有杀心了——意欲祸乱宫闱也就罢了,还伤了她,实在是其罪当诛。
“皇上也不能由着性子来。。。”她拽了拽他的袖子,示意他凑近她,好说话,他抿了抿唇,有些不情愿,还是弯了腰,又觉得不舒服,索性将她抱起来,自己坐下,让她坐到自己腿上。
轻软软的身子入了怀,香香的,也不知她最近用了什么香料,总是让他忍不住一亲芳泽。等吻过了,亲昵过了,才开始说正事。
景宁的脸有些红,潮潮的,也不只是热的,还是羞得,缓了好半天,才开口:“对公主,太皇太后那边儿早有属意,也是一早于臣妾思付好的。本想等着皇上回朝了就办,岂料出了岔子,一拖拖到了现在。臣妾的身子好了,皇上也该消气了。”
她有些明白了——他之所以关着图佳,不处置,也不释放,是憋着一口气,为她憋了一口气。说不感动是假的,他是明君,一代英武帝王,何曾被红颜软玉搅乱了心智。却为她冲冠一怒。可公主毕竟是公主,金枝玉叶,又是他的嫡亲姑母,于情于理都不能做得太过。
“将公主安置回建宁公主府邸,优赏,厚待。对皇上,对整个皇室有百利而无一害。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得最透彻,皇上不能为了一点小事儿就违背了她老人家的旨意。”
“那你呢?”
蓦地,他低沉地问出口,或许不敢,或许执拗。
景宁愣了,抬首,正对上那深邃如夜的黑眸。此中有深意,并视为相思。。。。早在她初入宫闱之时,就将这满腹的心事藏了起来,却将一生一世,托付给了他。
蹭被他推开了;
然后,他接近,她后退。
如今有了这一顾,有了这弱水三千唯眷一瓢的斟酌,她还能说什么,尽数的机心,尽数的谋划,本来,就之时为了他,只是他。。。尽管她从不承认,从不敢去企图,可还是妥协了,妥协了。。。
“皇上厚爱,臣妾无以为报。”她说罢,柔柔地执起他的手,一并放到自己的胸前,粗粒大手下,是一脉缱绻跳动。“惟愿将此心托付了。。。”
他的手一颤,转瞬捧起她的脸,黑眸亮灼得吓人,却牢牢锁住她的视线。“不躲了?”
景宁点头,眼角有泪光泛起。不躲了,再也不躲了。。。
康熙十三年九月初三,和硕恪纯长公主被还送回建宁公主府。
九月初五,皇帝亲自下诏慰藉公主,谓其“为叛寇所累。”封赏,厚待。
当景宁再看见图佳的时候,是站在高高的城楼上面。城楼下,是奢华的马车依仗,十里长街,十里红毯,随行车辆过百,京城街道热闹的堪比当年公主出嫁时的盛况。
只是那华丽的车辇内,坐着一个已经疯癫了的女子,车辇前,也早没了当初那个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清俊无双的男子。
假驸马死了,被折磨死在了囚牢;真驸马也死了,械送刑部,最后死于绞刑。
这两个公主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她,图佳尊容华贵的一生,至此,似乎也已经走到了尽头。
而此时旗帜遍插得城楼上,明黄华盖,迤逦銮驾,端端伫立着太皇太后,皇太后,甚至是皇上,还有为数不多的妃嫔。宫外头的人远远地翘首,隔着朱红高墙,只看见了皇室对公主的恩宠,却独独看不到这内里头的凄凉。
最是无情帝王家,何愿生于此,死于此,是劫,亦是命。
铜来送行的,还有纯妃佟佳仙蕊,见到景宁,两人相视一笑。
不同的颜色,却是相同的目光——淡淡的,透着一抹了然,景宁看懂了仙蕊眸中的敌意,仙蕊看懂了景宁眼底的警告。
可终究没有说什么。
能说什么呢?图佳的事,尘埃落定,从此不能再被提及。就算她知道当时是仙蕊让人将公主放出来,再将她领到承禧殿,挑拨,谋算,才致使发生那次险些让她丧命的意外。景宁也不能说什么。
这样的事,平素,依着她的性子,亦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本就不是那种有仇必报的人。更何况,如今这心里头还装着一个他。
置身后宫,不单是为了自己,更要为他考量了。什么对他好,什么对他百害而无一利,景宁懂,亦要拼尽全力去保存。
也许这便是情,动了,连着心都开始为了两个人跳动。
阳光透过旗帜,投过来一抹一抹的亮彩,那斑斑驳驳的影子落在他的脸上,慵懒落拓的眉,好看如墨的眼,内袍一抹雪白滚边衬着袖口竹叶花纹,县得格外风姿清雅,仿佛是那杏花雨后灿烂的春天。
这便是她的良人。
也曾期许过,可梦碎了,幻灭了,一颗心堕入了深渊,便从未想过还会有重见天日的一朝。可昔日岁月飞逝而过,如今手中抓住的,却不再是流砂;就算是砂,也不会再从指缝间流走了。她会很小心翼翼地保存好,一点一滴,等待着那流砂缱绻入流年,最终錾刻成一抹或深或浅的痕迹,足以回味一生。
景宁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就勾起了一抹弧度。
却在下一刻,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环进怀里。
景宁不用回眸也知道是谁。可碍着一应侍卫在场,那边又有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这么亲昵,似乎就太于理不合了。于是惊吓还是超越了欣喜。挣扎着,就要挣脱他的怀抱。
“别动。”
紧贴着耳根,响起了他极轻极轻的声音,两个字吐完,就是一声更轻的嘘声,温热的气息吹在脸颊上, 是他独有 的熏香味道。
“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想回去了。”
执拗不过,眼见着太皇太后那边儿要瞧见了,急忙朝他丢出一句,侧过脸去,却是蹙眉,翘唇,满眼的央求,这招数是她惯用的了,之前别扭着,羞涩腼腆,更不好去做,如今信手拈来,是因为懂了,懂了男女之间,有很多其实是情到浓时的情不自禁,并非做作,并非矫情。
“那好,朕这就抱你回去。”他说罢,作势就要打横将她抱起,可那手臂刚脱开,就被她慌忙地扣住,慌乱之间竟还捂错了地方,将他的大手生生按在了自己的胸口,一脉跳动,顿时要剧烈得惹出火来。
“你看,还是舍不得朕。”他当真就去挤兑她,却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将手拿了开,只是不愿意让她太着急牵动了伤口。
高高的城楼上,他就这样从身后环着她,鸳鸯交颈,耳鬓厮磨,却无半分的情欲,只是亲昵,亲密,那温柔的风,轻轻地吹着,直要经景宁的心融化成了一汪水,清波涟漪,一圈一圈地从他的心里荡漾进了她心里。
此刻,太皇太后正与一旁的侍婢说话,皇太后不经意地往这边瞥了一眼,一瞥,却掉不开视线,唇边含笑,却是带出了一分最温和的目光。
景宁被他抱着,自然看不到博尔济吉特清如德神情,可他看见了,一接触,却是一怔,深邃的眼底有种复杂的感情划过,转瞬,感受着怀里的人儿,感受那温热,心底里,似乎有什么一点一点的土崩瓦解。
再抬眸,他朝着她一笑。
这一刻,博尔济吉特清如也怔住了。那笑,仿佛隔了千年。
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看见他朝着她展颜,这个倔强的孩子,从皇子开始,就是倔强的,后来长大,成人,登基,执政,他靠着自己的力量一步一步问鼎权力顶峰;她从未想过,真的有这么一天,那心结,会当真解开。
“陪着朕吧。”
他低下头,此刻,眼里唯有一个她。
遥远的天边,暮色渐渐地变成了绯红色,夕阳西坠,瑰色的晚霞布满啦整片天空,天地间都笼罩上了一层温暖的橘色。
景宁抬眸去瞧他,微微一笑。“臣妾不是正陪着皇上呢。”
他见她笑,自己也笑了,此中深意,不尽相同,却并不解释,“是啊,那就陪着吧,一直陪着。”
景宁点点头。摩挲着他环咋在自己腰间的手,那上头粗粝的老茧还在,触手的感觉,却渐渐地熟悉,让人安心,“皇上在哪儿,臣妾就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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