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高兴见到您!陈先生!”
“呵呵!”
那个陈先生朝石台笑着走来,手往下一压,说道。
“坐!坐!都是老朋友了!不用和我客气!”
话虽如此,那人还是等陈先生坐下之后,才小心地把屁股放在藤椅上,背挺得笔直,双手平放在并拢的膝盖上。
“说实话,在这里见到你,我也很高兴,这证明你还没有忘记我陈自立,还记得我们之间的情谊,不错!不错!你很好!”
陈自立把文明棍放在石台边,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胸前,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落在对面那人身上。
那人站起身,端起茶壶,给陈自立倒上茶水,然后,放下茶壶,把盛着茶水的茶杯放在陈自立的面前。接下来,他才给自己把茶水满上,端到自己身前。
“你来见我,想清楚了吗?”
“想清楚了!我是民党的党员,我忠于的只有自己的党,如果有人背叛自己的党,背叛了革命,背叛了大总统,就算他是我的上司,他是我的领路人,我也不会与他同流合污的!”
那人斩钉截铁地说道,脸上的神情除了忠诚还是忠诚。
“呵呵!”
陈自立笑了笑,说道。
“很好!你真的很好!”
一朵铅灰色的云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挡在天井的上空,周遭顿时暗淡下来。
与此同时,许文强正站在大马路最高的一栋洋楼的顶层,站在一扇窗户前,瞧着下方的黄浦江滚滚向东,瞧着底下大街的行人如蝼蚁一般穿行,瞧着云层在自己的前方翻腾卷涌,风打在他的脸上,他的心一片空灵。
“许先生!”
身后响起了一个温婉的女声,许文强回过身,微笑着瞧着那个一身办公文员打扮的年轻女子。
“老板现在有时间了,吩咐我带许先生进去!”
“谢谢!”
许文强继续微笑着,向那女子道了声谢,紧随她身后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在走廊门前,那女子停住脚步,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那女子推开门,然后,扶住房门,微笑着望向许文强,许文强朝她点点头,走进屋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请坐!”
冯敬尧笑着和许文强握了握手,随后,招呼他坐下。
冯敬尧的办公室非常之大,几乎所有窗户的窗帘布都已拉开,白昼之光汹涌而入,房间显得非常明亮,他的办公桌就摆放在一扇窗户前,从那扇窗户望去,可以瞧见大半个上海。
许文强坐在一张长沙发上,冯敬尧坐在一张单人沙发上,与他谈笑风生。
一边和冯敬尧扯着闲话,许文强一边暗自思量,该如何说出自己的来意,毕竟,他这次冒昧前来,是希望冯敬尧能帮自己的忙。
何文田他们之所以被抓,实际上是遭了无妄之灾,许文强非常清楚是谁在背后策划的这件事情,那是对方给自己的一个小小的警告。
表面上,是法国人负责的这次抓捕行动,实际上,负责这件事情的是黄金荣的结拜兄弟程子卿,要说黄金荣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那简直是笑话。为什么黄金荣要对付自己呢?双方并没有骨子上的厉害冲突,再加上自己和杜月笙的关系,无论如何黄金荣也不会这样做啊!但他偏偏这样做啊!唯一的理由就是在黄金荣背后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有着强大的权势,和黄金荣的关系又非常好,所以黄金荣迫不得已,只好出头来对付自己。那么,这个人是谁?也就呼之欲出了!
冯敬尧在租界的势力非常之大,整条南京路的大半条街都是他的地产,再加上他是法租界工部局的名誉董事,他说一句话当得了别人说一辈子,所以,在不可能走通黄金荣的路子后,许文强想求他帮忙,把何文田他们解救出来。
正当他想提到正题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一身白色洋装的冯玉瑶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爹地,今天中午你不是要陪我出去吃饭吗?怎么还在磨蹭!”
“傻丫头,爹地有客人,不要被许先生笑话了!”
冯敬尧站起身来,冯玉瑶挽住他的手,转过身来,瞧见了同样站起身来的许文强,脸上露出惊异的神色,说道。
“老板,你怎么在这里,怪不得我在开创怎么也找不到你,连程程也不知道你去了哪里,没想到你跑到这里来了!”
许文强笑了笑,说道。
“我有件事情想找伯父帮忙,聊着就忘了时间,没想到现在该吃午餐了!既然如此,我就先告辞了,不耽误你们吃饭,等以后有时间再说。”
许文强把手里的帽子往头上一戴,就要告辞。
冯敬尧瞧了身边的冯玉瑶一眼,然后,望着许文强笑着说道。
“看来贤侄也没有吃中饭,不如和我们一道吧,小女年轻不懂事,在贤侄那里,多亏贤侄照顾,这一餐就由我请客,当作答谢宴吧,至于,贤侄想我帮什么忙,就在饭后再说,好吗?”
“这个!”
许文强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老板,别婆婆妈妈的,就这样说定了!”
瞧着挽着她父亲手臂的冯玉瑶,许文强没有迟疑,点头同意了。
“用不了那么多人,阿武陪着我就行了!”
冯敬尧出门,身边的保镖最少也要四五个,不过,今天因为是陪女儿吃饭,他知道冯玉瑶最讨厌一大堆人跟着,因此,制止了众人的跟随,只带了一个最得力的保镖阿武。
一行四人走出冯氏商社的大门,来到街沿上,这时,司机早把车子准备好了,停在门前。
阿武抢先一步下了台阶,伸手拉开后车门。
冯玉瑶飞快地瞄了身后的许文强一眼,挽着父亲的手,走下街沿。
“号外!号外!大新公司大减价啊!”
一个报童肩挎着一个装满报纸的绿色邮包从对街跑过,这边的街沿上,两个身着旗袍的妇人嬉笑着朝他们走来。
就在冯氏父女刚刚踏下街沿,离打开的车门还有三四步的距离时,一个头戴鸭舌帽的家伙突然从那两个妇人的身后闪出。
“小心!”
许文强高声叫道,他猛地发力,飞身而起,朝冯氏父女扑去。
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手中赫然拿着一把勃郎宁手枪,枪口正对着冯敬尧。
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
更新时间:2008…8…13 2:00:46 本章字数:4900
第一百二十七章 暗涌 “砰!”
枪声响起,子弹带着风声呼啸而来,从许文强的耳边飞奔而过,击在小车的车窗上,只听“哗”地一声,那扇车窗的玻璃破碎开来,玻璃渣四处飞溅,许文强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被什么划过,隐隐觉得刺痛。
冯氏父女被许文强这一撞,身不由己下,身子撞在那辆小车上,堪堪停住,冯玉瑶茫然地望着许文强,一时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到是冯敬尧在那一瞬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把拉住冯玉瑶,伏下身子。
“到车后去!”
许文强轻喝一声,冯敬尧拉着还在发愣的冯玉瑶猫着腰转到了小车后。
这个时候,冯家的保镖小武也反应了过来,他飞快地从腰上拔出手枪,手迅速往上抬。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正中小武的眉心,他摇晃着身子,后背在车上重重一撞,随即,双眼无神,身子顺着车身缓缓下滑,枪脱手而出,掉在地上。
那人快速向这边跑来,许文强一个飞扑,又躲过了一颗子弹,那颗子弹从他的肩上掠过,击中车身的某个金属部位,发出刺耳的尖鸣。
许文强的手刚要抓住小武掉在地上的手枪,然而,那人对准手枪处的地面开了一枪,子弹击在地面上,溅起一些水泥残渣,许文强只好缩回手来。
一股风从街上刮过,灰尘卷地而起,远处的人们停足凝望着这里,近处的人们则掩面狂奔,有个别有经验的家伙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
许文强背靠着车身,坐在地上,眼看着那人的身影在眼中越来越近,枪口始终对准他,他找不出任何办法脱身。
“文强!”
冯玉瑶突然挣脱了父亲的手,从车后跑了出来,许文强回头望着她,朝她挥手,让她躲回去,然而,冯玉瑶视而不见,连滚带爬地扑了过来,扑在他身上,挡在了他的身前。
那个时候,冯玉瑶的心完全失去了思量,她的行动纯粹出自本能,当危险降临的时候,她无法控制自己,只知道要和许文强一起面对。
许文强不经意地叹了叹气,他搂住冯玉瑶,一只手搂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乌黑的长发,把她搂在怀里。
那人站在街沿,离坐在地上的许文强和冯玉瑶也就四米左右,他的手平举,黑洞洞的枪口正对许文强,许文强抱着身体不停颤抖的冯玉瑶,面色平静如水,冷冷地注视着那个杀手。
终于,那人扣动了扳机。
然而,却没有子弹穿膛而出,在最关键的时候,上帝似乎站在了许文强这边,杀手的枪哑火了。
那人一脸的不可置信,再次扣动扳机,仍然如此,只有空洞的扳机撞击声,没有出膛的子弹。
许文强就那样抱着冯玉瑶,身子往前一探,长手一伸,抓住了小武掉在地上的枪,那人的脸瞬间变了颜色,转身发足狂奔。
许文强站起身,冯玉瑶仍然哭泣着紧紧抱着他,让他追赶的打算彻底落空,他只好眼睁睁地瞧着那人的身影消失在街的转角。
这时候,冯家的保镖才从大楼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枪,大呼小叫,场面乱成一锅粥。
冯敬尧脸色铁青地站起身来,许文强轻轻拍着冯玉瑶的肩膀,冯玉瑶慢慢回过神来,有些不舍地离开了许文强的怀抱,轻轻擦拭着眼睛,掩饰内心的尴尬。
“文强,你的脸!”
冯玉瑶脸上突然变色,手指着许文强的脸颊,不停颤抖,许文强抬手在脸上一摸,再看手心,那里满手都是血,他再仔细地抚摸着脸,随后,笑着说道。
“没关系,被玻璃渣擦破了皮!”
冯玉瑶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的手绢,随后,轻轻擦拭许文强脸上的血迹,神情专注地瞧着许文强。
许文强瞧了一眼从小车后站起来的冯敬尧,有些尴尬地抬起手,接过冯玉瑶手中的手绢,他微笑着望着冯玉瑶,轻声说道。
“玉瑶,我自己来!”
冯敬尧走过来,长叹一口气,轻轻拍了拍冯16K小说网玉瑶的肩,把她揽在怀里,他瞧了一眼正低头擦拭脸上血迹的许文强,转身吩咐那些保镖收拾现场,随后,对许文强说道。
“多谢贤侄救命之恩!”
“哪里……”
许文强刚想说什么,冯敬尧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说话,继续说道。
“贤侄,多余的话就别说了,有什么我们进去谈吧!”
说罢,他扶着冯玉瑶朝冯氏大楼走去,上台阶时,冯玉瑶悄悄回头,正好与许文强的视线相碰,她忙回过头,心里面既是欢喜,又是羞涩。
许文强的脸上没有丝毫变化,进楼之前,他抬头望了眼顶上的天空,头上的天空青白一片,远处,有一片黑云慢慢朝这边移来。
三月八号,夜,八仙桥同孚里,黄公馆。
在后院的一间密室里,黄金荣弥勒佛一般的面容上带着歉意的笑,他端起茶壶,给身前的人小心地把茶水满上。
他放下茶壶,长吁一声,缓缓说道。
“陈老弟,非常不好意思,老哥把你的事情办砸了!”
室内的灯光非常明亮,黄金荣的光头闪闪发光,然而,一身黑衣的陈自立就像一团阴影,让人难以看清他的面容。
他端坐在一张紫檀木椅上,就像没有听见黄金荣的话一样,手指轻轻敲着手下的椅子扶手,室内一片寂静,只有手指轻叩的声音响起。
半晌,黄金荣继续说道。
“没想到那个姓许的能量这么大,竟然只手通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请了冯敬尧出面,由工部局亲自下令,把那些人放了出来!”
黄金荣话音落下后不久,陈自立说话了,他的声音带着很浓的江浙音,轻而细,听在耳里,隐隐有些尖锐,具有一定的压迫感。
“黄兄不用如此,如果这样一件小事情,他都不能解决的话,也不用我这样重视了!”
“说起来,陈老弟和姓许的都是从南方来的,怎么会搞成这样呢?”
陈自立沉默着没有说话,手指也不再敲着椅子扶手。
半晌,当黄金荣觉得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事情,内心隐隐不安之时,陈自立说话了。
“其实,我之所以拜托老哥子你做那件事情,只是想试探一下他,如果他对那些人的安危置之不理,那证明他还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没有背叛大总统。可惜,他的选择没有出乎我的意外!”
在陈自立看来,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