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宇生:“听着啊……要是我想把你留住呢?”
江路装作没听见;“你说什么?没听见!”
宋宇生抓住了江路的胳膊,两个人几乎头抵着头。
宋宇生:“听好了!要是我想把你留住呢?”江路动情地说:“已经留住啦!”
宋宇生猛地抱住江路,热烈地亲吻着她……
坐在电视机前面的钱淑华看着电话,有点儿心灰意懒。电话铃响到第六次,她才拿起它;“喂?……”
电话里传来吴大妈的声音:“钱大姐!”
钱淑华有点儿不高兴;“不用那么大声,我听得见。您说。”
吴大妈:“咱这院里可有人反映了,说隽隽他爸骑车带人,横冲直撞,差点儿把三号楼一层王大爷做的煤坯都给轧坏了!”
钱淑华一下紧张起来,坐直了身板,声音有点儿颤抖;“他骑摩托带我们征征出去了?”
吴大妈:“您别害怕,不是征征!是三号楼那位!”
钱淑华:“带那妖精走了?!”她怔怔地放下电话,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宋隽打开大门,走进门厅,大声地说:“姥姥,我回来了!”
没人应声。他寻寻觅觅地张望,走到客厅门口,发现姥姥一个人坐在关了的电视前,怀里抱着“全家福”,耷拉着脑袋。
宋隽疑惑地说:“姥姥?”
宋隽走过去,钱淑华没什么反应。
宋隽:“姥姥!”
钱淑华抬起头来,眼睛很红,神情十分悲伤。
宋隽坐到姥姥身边,拉起姥姥的手;“姥姥,您怎么了?手怎么这么凉啊?您怎么了呀?” 钱淑华还是不语,似乎吃力地抬起手,轻轻地摸了摸宋隽的胖脸蛋。
宋隽发现姥姥身边有一张故去母亲的照片,还有一条揉皱了的手绢,他有点儿慌张;“姥姥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给您找药?您别吓我呀!”
钱淑华:“没事儿。姥姥刚才就是心脏有点儿不得劲……不太舒服……现在好多了,别怕,啊!”
宋隽把母亲的照片拿起来,看着;“唉。姥姥,是不是您一想到我妈,心脏就不得劲啊?”
钱淑华叹了口气。
宋隽:“一想到我妈,我心脏也不得劲。”
钱淑华马上转脸看他,看着他没事,马上又松弛下来;“净吓姥姥!”
宋隽:“真的!”
钱淑华眼泪又冒出来了;“胡说!不许胡说,啊!你要有什么好歹的,姥姥去见马克思的时候,碰见你妈妈,怎么跟她交代呀……你妈去的时候,心里最放不下的肯定就是你。你那时候还不到七岁……”
宋隽赶紧给姥姥递手绢。
钱淑华:“她肯定还担心你爸,担心他给你们找个后妈,对你姐弟俩不好,给你俩罪受。老话说呀,有后妈就有后爹。你姐姐生下来那年,是美国的五棵松来访华……”
宋隽:“是尼克松!五棵松是301总医院!”钱淑华:“对对,尼克松访华。你姐姐生出来,身体就不好。姥姥我呀,整天担心得跟什么似的,就提前退休,怕保姆不好好带她。你想啊,姥姥能放心撒开手,把你们留给不称心的后妈吗?”
宋隽:“姥姥您别难受,啊?咱跟爸爸说说,后妈都是妖精,我和姐姐都不要后妈,不就完了吗?”
钱淑华:“不要也不行啊,孩子。姥姥都七十岁的人了,说不定哪天啊就不在了。你姐姐倒是能独立了,可你还小啊!就你那爸爸,敢指望他像姥姥这样照顾你吗?这就是姥姥的一块心病,一直想给你们找个好后妈,我不在了,也能闭眼了。给你爸找的那个赵阿姨,人多好啊!一看就知道她会对你姐弟俩好,可你爸爸那人,就是要找那妖里妖气的狐狸精。”
宋隽:“那咱就不让狐狸精跟爸爸好呗。”
钱淑华:“你放心,只要姥姥还有一口气儿,那个狐狸精就一天也进不了这个门!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生命不息……”
宋隽接着道:“战斗不止!”
钱淑华:“对!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江沛在家织着毛衣,目光空洞,嘴里唠叨着:“八成是出事儿了……”
王一涤:“你想得太复杂了,能出什么事?大不了又是轰轰烈烈地恋爱一场,然后又是凄凄惨惨的一出悲剧……”
江沛:“你还咒她是吧?”
王一涤:“那又怎么办?她又不是小孩子,你总不能拿根绳子把她拴在裤腰带上,对不对?”
江沛似乎恍然大悟;“对啊!别说,这还真是个办法!”
王一涤:“什么办法?”江沛:“把她关起来,让她与外界隔绝一切联系!”
王一涤:“你想软禁她?”
江沛:“你不是说过吗?非常时期要有非常手段!”
王一涤:“怎么关啊?把她绑起来?你要搞搞清楚,这可是新社会!”
江沛:“我把她请过来,我把她供起来,这总行了吧?”
王一涤:“怎么请?”
江沛:“我请半个月的病假,让她在家里照顾我,寸步不离,这总可以吧?”
宋宇生驮着江路到了江沛楼下。
江路下了车对宋宇生说:“我上去了,就按咱们说的办。”
江路转身走进楼洞。
宋宇生着急地说:“就这么走了?”
江路转过身来。
宋宇生摘下了头盔。
王一涤正在阳台上吞云吐雾。忽然,他看到了楼下……江路把脸凑了过来,宋宇生用力地亲了她一下。
王一涤吓坏了,举着烟便冲进了屋子;“沛沛、沛沛沛沛……”
江沛穿着睡衣,坐靠在床头织毛活儿,
头也没抬地说;“呸呸呸!举着烟就进来啦?”
王一涤:“沛沛,小姨子自己送上门来!怎么办啊?”江沛不以为然地说:“慌什么?她来得正好!我这就病啦!”
外面传来门铃声,王一涤掐灭烟,打开了房门。
江路容光焕发地出现在门口;“姐夫,我姐呢?”
王一涤:“嘘……刚安静下来。”
江路望着卧室;“怎么了?”
王一涤:“病了。”
江路:“什么病?”
王一涤:“大病!”
江路急忙走向卧室,来到床前,见江沛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
江路慌张地说:“姐,姐你怎么了?你可别吓我呀姐!”
江沛纹丝不动。
王一涤把一条热毛巾搭在了江沛的额头。
江路:“姐夫,我姐到底是什么病啊?”
王一涤:“大病,很严重!”
江路发怒地说:“那你怎么不送她去医院啊?耽误了怎么办?”
江路起身走出卧室,江沛连忙伸手示意王一涤,王一涤跟了出去。
江路抄起了电话……
王一涤问:“江路,你要干什么?”
江路继续拨电话;“叫救护车。”王一涤:“你不能叫救护车!”
江路:“为什么?”
卧室里传来江沛虚弱的声音:“江……路……”
江路急忙返回卧室,她坐在床沿,拉住了姐姐的手。
江沛细若游丝的声音道:“江路……什么时候来的?”
江路:“我刚到。”
江沛:“你……你是怎么来的?”
江路不在意地说:“是宇生送我来的。”
江沛猛地坐了起来!
江路吓了一大跳,惊慌地说:“姐你怎么了?”
江沛恶狠狠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啊?你还跟那个摄影师勾勾搭搭的?!还宇生呢,我呸!”
江路扶着江沛说:“姐,你躺下说话,千万别气坏了。”
江沛撩开被子,站了起来;“我早就让你给气死啦!”她拉着江路走到客厅,用力掀起搭盖在某个物件上的一条旧床单……
江路愣住了……那辆熟悉的红色女式自行车赫然入目。
江沛指着自行车说:“你看看,好好看看吧!”
江路:“哟,他怎么把这辆车给买回来了?”
江沛发怒地说:“陈先生对你多好啊?你跟人家去登记,虽然还差个手续,可人家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了!你喜欢什么,人家就给你买什么。人家对你这么好,怎么就焐不热你的心哪,啊?!”江路扶着江沛说:“姐,小心你的病!”
江沛气急败坏地说:“我没病!”
江路笑嘻嘻地说:“没病装病?你真有病!”
这时,厨房里传出水壶烧开水的笛声,江路趁机钻进厨房。
王一涤凑了过来对江沛说:“不要太激动沛沛,要注意方法……”
江沛压了压自己的火气;“我知道。”
王一涤:“你们谈,我到隔壁下会儿棋去。”
这时,厨房里传来江路的歌声:百灵鸟……从蓝天飞过!我爱你……
江沛和王一涤对视了一眼,那意思是:完了!
王一涤偷偷地从冰箱顶的盖布底下顺过自己的烟,然后悄悄溜出了房门。
江路边唱着,边往暖水瓶里灌开水。
江沛进了厨房;“唱唱唱!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江路放下水壶,使劲搂住姐姐的脖子,终于忍不住地照着她的脸颊亲了一口。
江沛:“肉麻不肉麻呀?”她把妹妹的胳膊拉下来;“说吧,是不是又脚踩两只船了?”
江路:“从今以后,绝对只踩一只船。”
江沛:“哪只啊?”
江路嬉皮笑脸地说:“咱不必舍近求远,去踩大洋彼岸那只船了。”
江沛:“谁跟你嬉皮笑脸的?那你是要退钻戒了?”江路:“你看,幸亏还没戴上,要不可真没法儿下台了。”她又看了一眼自行车;“哎,还得把这辆自行车给退了。”
江沛急得话也说不出来了,瞪着眼看着很少这样快活的妹妹。
江路:“哎,什么也别说了啊,我们都定了。”
江沛:“定了什么呀?定了给人家孩子做后妈?我告诉你啊,以后后悔,别来找我!”
江路拎着暖壶出来,走到过道,来了个华尔兹的转圈,然后对姐姐飞了一个吻,脚步轻快地走回客厅,往茶壶里倒了些开水。
江沛嘟囔道:“妖精!”
江沛:“你有病没病啊?都忘了自个儿多大岁数了吧?就连我们单位的年轻姑娘,听说你要出国,全都羡慕死了,说她们怎么没有你这么好的命!”
江路:“我也羡慕死了,我想出国呀。不过我更想恋爱!想想你跟姐夫那会儿怎么昏天黑地吧!那时候让你离开他,永远离开他,到太平洋那边去,万里之外,再也见不着他,你愿意吗?不愿意吧?设身处地想想我吧。”
江沛有点儿尴尬;“嗨,也就是那一会儿。现在我和他还剩下什么浪漫呀?恋爱就是那一阵热乎劲儿,过去了还得油盐酱醋,这些我不用跟你说你也应该明白。”
江路看着那辆红色女式自行车,骑上去蹬了两下,车子进了过道。
江沛小跑着跟到过道,扶住车子;“别碰着东西!咱还得退给人家呢!”
江路下车,打量着它;“这车真好骑哎!”江沛看着江路;“你真想好了?”
江路毫不犹豫地说:“想好了!你知道吗?宋宇生特有责任心,对孩子特别好。真的,一个那么爱孩子的男人坏不到哪儿去。”
江沛有点儿无奈;“哎,你别搞错了,他爱的是他跟另一个女人生的孩子!他越爱他们,你将来就越没好日子过!一个人的心就那么大,感情是有限的,精力更有限,跟钱一样,他大把地花在孩子身上的感情精力,都得从你这儿扣除。还别说他那么个老丈母娘!你夹在中间,几头的气,你就受吧!”
江路看着姐姐;“哎,姐,前几天你可是说过,看见我那么痛苦,你宁可我嫁给宋宇生的。”
江沛着急道:“我那是哄你高兴啊!”
江路:“现在我高兴了,你怎么又不高兴了?”江路走进书房,姐姐跟在后面,也进了书房。江路坐在折叠床上,继续织毛衣。
江沛劝说道:“……街坊四邻里头,你看见谁家孩子爸爸娶了第二个老婆,这家里还能安生?一个继母她再好也没用,在别人眼里,她都是反面人物。社会就这么残酷,为什么?千百年的成见啊!噢,你就那么例外?能耐就那么大?从你开始能把千百年的成见都改了?”
江路看着姐姐说:“现在我想不了那么多。咱们先想想,怎么把钻戒给退回去,找个什么理由,别让陈先生太受伤害?”
江沛:“受不受伤你还在意啊?告诉你,你以后过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我就是想帮你也帮不上了。你以为我帮你找到David这么个好人,容易吗?到处托人,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都请到家里来,给人家做扬州狮子头!多少年没联系的老同学,也跟人套近乎,只要他能认识个档次不低的单身男人……” 江路撒娇地靠在姐姐肩上;“要不说还是我老姐好哪。”她拍拍姐姐的肩膀;“这就是我的坚强后盾,大靠山。以后啊,我要是当后妈当得一肚子苦水,没地儿哭去,还得靠在这上头哭。”
江沛:“说好了,这回要是踩错了船,掉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