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在荒山野外的小庙碰到一对同样是在此留宿的夫妇并不奇怪,直觉也告诉他,这对夫妇身上没有什么杀气,但举手投足间多少有点奇怪。但是江湖人,想来不拘小节,也许别人也有自己的难处,他并不喜欢探人隐私,但就在他们几人也找了一堆干草,席地坐下之后,旁边那位汉子却突然开口了,而且声音大得足够所有人都听得到。
原来那位汉子竟也是男扮女般,听声音极其年轻,两个女子这样单身上路,身边也不派个护卫保护,就未免太大意了,想到这里,他就不禁皱眉。
“可是,表姐,一会你一定有求于他们,您怎么不能不认识他们呢?”
“我有求于他们?”秦涟漪皱眉,心中更是不解。
“是呀,还有什么人比当今的武林盟主燕大侠保护表姐合适呢?要不然,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死了丈夫,死了爹,还怀了孩子,怎么才逃过那个人的追杀呢!表妹我勉强在江湖上混了一两年,自保是没错的,可是万一那人追来了,恐怕无法保表姐周全,我们不妨请燕大侠做个靠山吧。”
原来那人是武林盟主,武林对秦涟漪来说是个陌生的名词,在她的印象中,那些人都是高高壮壮的,皮肤黝黑,神情沧桑的,但眼前这几个年轻人看起来丝毫不逊色于京城的王孙贵族,商贾名流。
真的要借助这些人的帮助摆脱唐天齐吗?她一时之间有些茫然,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呢?
秦涟漪还在沉思,曲断魂却站起身来,向燕飞雪那边走去,她在离他三步之远的距离站定,朗声道:“请问这位大侠是不是燕飞雪燕大侠?”
“正是燕某,姑娘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何必还有此一问?”燕飞雪觉得有趣,明明这位扮成汉子的姑娘刚才如此大声地对她的表姐介绍自己,但是这回她又问自己到底是不是燕飞雪本人。
“知道是一回事,确认是另一回事嘛,既然燕大侠承认了,那小弟我就直言不讳地请您帮个忙,想必燕大侠这样的侠义心肠不会拒绝吧!”
燕飞雪还不曾说话,旁边那位难辨雌雄的美人却说话了:“呵呵,我说这位兄弟还是姑娘,就算我燕大哥是侠义心肠,又凭什么要帮一个看不出来真实面目之人的忙呢?”声音略低,可不粗嘎,叫人无从忖度。
“这位不知是兄弟还是姑娘的美人难道您不知道,外貌对我们这些美人来说还重要吗?”曲断魂笑嘻嘻地反驳,那身穿青色衣衫雌雄难辨的美人突然起身,身子一晃就到了曲断魂身旁,一手搭起她的手,笑盈盈地道:“好姑娘,如今看来,你竟是个知己,看在我的面子上,盟主大哥不如就听听她要求您做什么吧!”
曲断魂也翻手握住青衣男子的手,笑道:“好兄弟,多谢你美言啦,只是我想燕大侠绝对不会看着我表姐那样的孤儿寡母被人四处欺凌,他一定会帮忙的,对吗?
燕大侠!”
“如果这位姑娘说的是实情,那燕某自不能见死不救,要是姑娘蓄意欺瞒,那就别怪燕某不客气!”
“呵呵,这点燕大侠放心,我表姐确实有喜在身,确实被人追杀,确实死了丈夫和爹,确实很需要您的保护,要说是欺瞒吧,就是她也易了容,没办法,这也是为了逃命所需,燕大侠不会见怪吧!”
“夏某想问姑娘,你是特意在这等我们呢?还是恰巧碰上的?”旁边的白衣男子开口了,就算在昏暗的庙中,那人还是让人有一种白衣似仙的感觉。
“呵呵,我说小侯爷,您还真以为我们姐妹是神仙呀,知道你们经过这里,当然是恰巧碰上的,不过,小侯爷你既然发话了,那我也得求你一件事。”
“怎么,姑娘也有事求我?”
“正是。”
“那不妨先说出来听听!”这个看不出面目的姑娘很有趣,而且她竟然知道他的另一个身份,身为“定南侯”的独子,这个身份并不被大多数江湖人知道,但这位姑娘就这么喊了出来,显得再平常不过,这让他不仅好奇,她要求自己什么事?
“我说的事,其实很简单,很简单,那就是如果他日小侯爷见到了我表姐的真面目,见到也权当没见到,认识也权当不认识,更不能透露给您所认识的某个人,小侯爷可答应?”曲离离突然想起,这夏子阳和慕容月关系好像很不错,如果他日,表姐还没想好自己心的归宿,那还是不要太快暴露身份为好。
“好吧,夏某答应你。”如果夏子阳知道他日,连他也要承受唐天齐的报复,现在一定不会答应的如此痛快!
“大家还有其他问题吗?如果没有,烦请你们在本姑娘与燕大侠说话之时不要随意插嘴,可好?又不是小孩子!”
“如果姑娘要燕大哥保护你这位表姐,那期限是多长?”总不能是一辈子吧?那位红衣女子开口了,她说话的音调也冷冷的。
“呵,缳凤姑娘是在害怕什么呢?我只是暂时将表姐交与燕大侠保护一阵子,时间不会太长吧,也就三个月吧,三个月后,燕大侠与你们不是都要参加武林大会吗?那时,我自会将表姐接走,不过,我表姐可是一弱女子,您不会在此期间欺负她吧?”
“哈哈,哈哈!”这时,那位穿黑衣脸色苍白的男子突然大声笑了起来,在这夜晚,他那一笑,不但没有豪壮之意,反而让人心中发寒。
齐!“果然是厉害的姑娘!”
书!“黑大侠过奖了,如果我说我表姐才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女子之一,您相信吗?”只凭她让唐天齐那样的人动了心,这就足够了!
话题重新转回到了秦涟漪身上,她却没未曾看向这边,就好像刚才,大家说得话题中提到的人根本和她毫无关系一般。
那绿衣姑娘此时却笑道:“有你这样厉害的表妹,那表姐想必也是不同凡响了,我相信!”
“嘻嘻中,还是绿柳姑娘温柔可人,最得我心,下辈子,我一定要娶你这样的好姑娘为妻。这辈子还是留给黑大侠好了!”话音刚落,就见这位绿柳姑娘有些幽怨地看了那黑衣男子一眼。
这时,那两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子也开口了:“这姑娘有意思!”
“嗯,是不错!”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她的声音,大概是两年前吧!”
“那么说,你已经猜出她是谁了?”
“有那个可能!”
“要不要告诉盟主?”
“不要,这小姑娘到时自然有人管教,我们何必多事!”
“嗯,不多事。”
“那咱们睡觉!”
“好!”
这两人一问一答,说完之后,真的躺在干草上,开始打起呼噜了!
余下几人若有所思,燕飞雪从头至尾除了回答那几问题之外,他都不动如山,也不阻止身旁之人的言语举动,曲断魂一看目的已经达到,也再次移步走回秦涟漪面前,为她披上一件长袍道:“表妹我如此安排,表姐不会生气吧!”
“自然不会,我只是在想,这次选择逃离,真的是对的吗?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了!”发现她不见,不知唐天齐会不会处置那些下人。如今又被这位表妹莫名其妙地卷入到江湖之中去,她是不是离开的有点太草率了!
这注定是个不眠之认,就在这些人都要入睡之时,门外突然再次传来响动,秦涟漪本就没有睡着,她长这么大从没在这种荒郊野林夜宿过,虽然身子疲累,但由于心中有事,怎么也睡不着。而其他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人,听到响动,虽不动声色,但已听出来者有两人,两人都呼吸急促,一人脚底虚浮,听起来并无什么武功底子,另一人显然身受重伤,所以走起路来也是跌跌撞撞。
“夜姑娘,我们先进庙躲一躲吧,你身上的伤要先处理一下才好!”这人声音听到别人耳中,倒也无所谓,但是听到秦涟漪耳中,却如一个晴天霹雳,她有点不敢相信,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难道她出现幻觉了,这怎么可能是林怀玉的声音,他不是死了吗?还是此人和他的声音很相似,一向冷静自持的她突然有了某种期待,她希望他还活着,并不是想两人再续前缘,门外的两人显然跌倒了,那女子冷声道:“我让你自己去逃命,你听不懂我的话吗?还是要让我一剑将你刺死你才甘心,你要知道,等我们门主追上来,到时抓你回去,你求死都不能?”
“可,你是因为我才被你们门中之人追杀的,我怎能在此时弃你不顾。”
“我不需要你假好心,还是把你的好心全留给你那下落不明的娘子吧,你不是发誓走到天涯海角都要找到她吗?难道要死在我们血雨门不成?”
“可我的娘子如果知道我今日弃你不顾,那他日,我还有什么面目去面对她。”
“哈哈,真是可笑,你真伟大,是不是圣贤书把你的脑子给读坏了,不要忘了,我也曾经差点要了你的命,我是一个冷血杀手,杀手呀,你知道杀手是什么吗?就是随时可以取别人性命的那些人,谁要你同情来着,信不信现在就算我受了重伤,还是随时可以要了你的命?”
“虽说你当日确实奉命要杀我,但你最后还是没有伤及我娘子,还救活了我,你并不是生来就是一个心如蛇蝎的人。”
秦涟漪站起身来,要向门外走去,却被曲断魂一把抓住了衣袖道:“表姐,你要干什么?”
“我要出门去看看!”秦涟漪挣脱她的手,向门外走去,庙内的其他人这时全把目光投向了秦涟漪,连刚才打鼾的两个老头子也睁开了眼。
他们自然也听清了门外的对话声,虽不知门外两人的身份,但是从对话之中可以听出,这两人是一男一女,年纪听起来都不大,男子是个文弱书生,女子却是江湖上邪恶的门派之一“血雨门”的一个女杀手,这女杀手在奉命除掉这名男子之时,不知为何手下留情,结果被“血雨门”其他人四处追杀,不知怎么,竟逃到了此处。
但奇怪的是,他们明日要保护之人为何有这种奇怪的举动呢?这女子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事之人呀!
秦涟漪款步向庙门走去,曲断魂跺了一下脚,忙跟在身后跟了出去。也许,她已经知道表姐如此反常的原因了。
林怀玉扶着夜媚娘的身子正要站起来,对这个女子,他心思复杂,有一段时间,知道她并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是害他们夫妻分离的凶手时,他只想杀了她解恨,但还没等他动手,她却扔了一把剑在他面前,让他选择杀了她。因为没完成任务,门主唐心儿自不会轻饶与她,那样还不如死在他手里的好,他是她这一生唯一见过的最心地善良,表里一致的人,这让她自惭形秽,而他对他娘子的深情,则让她感到另一种深深的痛苦和绝望,既然如此,那不如就此解脱了吧!
可是他最后还是不忍心,他熟读圣贤书,从小到大,连一只鸡都没有杀过,要让一个照顾了自己这么多日子的女人死在自己面前,他也做不到,最后,他只能扔下那把剑,但从此之后,他面对她,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两人僵持了一段日子,“血雨门”的人终于找上门来,只要她现在杀了他,过往的一切都可不用再追究,但她却选择了带着他一起逃走,结果身受重伤,两人一路迷了路,也不知到了何处,但她身上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白色的衣衫。他们必须先找个地方为她包扎伤口。
庙门这时无声无息地开了,林怀玉抬眼望去,只见是一面色平常的妇人,在庙内闪动的火光微光中,他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是觉得她在注视他。
他打起精神,因为身上扶着夜媚娘的身子,所以不好举手作揖,只是客气地道:“这位妇人,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这位朋友受伤很重,不知能否进庙包扎一下伤口?”
是他,真的是他,他没有死,秦涟漪觉得心中突然有个什么东西变得轻松了许多,他看起来有些瘦削,一身白衣上面血迹斑斑,她又向他扶着的女子望去,这女子也身穿一件白衣,看起来年纪和自个差不了多少,但肩膀上,脸上到处都是血痕,看起来确实受伤不轻,对上她打量的目光后,她的目光也在打量她。
她无言地侧身,让开了庙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她甚至有点庆幸,现在的易容改扮,让他们在如此的情况下见面,而不至于引起他的怀疑。所以,她不能开口,只要她一开口,他也许会凭借声音认出她来,她已经累了,所以不想让他继续掺杂在她和唐天齐的事情之中,那样对他决无好处,等过上一阵子,一切都回复平静之时,他也许会找到一个真心喜欢她的女人。
林怀玉愣了一下,但现在已容不得他多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日思夜想的女人此刻就站在自己面前,正与他面对面,所以,他只是感激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