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弓弩手上了先帝陵墓高处,更是不好解释。
但是,他毕竟位高权重,此时,反而不慌不忙,先挥退了弓弩手,才说:“忽然出现刺客,一时情急,我怕有歹人破坏了先帝的坟墓。”
周鸿恭敬垂手:“王爷,这里可以交给小人,王爷请回吧。”
京兆王再一次看了一眼那草丛,忽然几步跨过去,果然,草丛里,一带血迹。
可是,风一吹来,草丛一浪一浪的,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他自知追逐无望,只得悻悻退去。
罗迦的险境3
又一阵风过去,草浪都稀疏起来。
太阳透过树缝,洒在草地上,巴掌大小的叶子,投射出一叠一叠的阴影。
一个人踉踉跄跄地停下脚步,在他身后,洒下了淡淡的血迹,点点落在草丛上。他紧紧地捂住手臂,不让那如注的鲜血滴得更加厉害。
他停下脚步,强忍住疼,忽然用力,一把拔出了肩头的箭簇。
一看,那箭簇竟然是带一点淡淡的黑色——上面是有鲜卑族常用的那种毒,虽然轻微,但是,多了也会立即致人死命。
他一咬牙,反手包自己的胳臂,但是,包不住,十分吃力,手也软下来。
这时,眼前忽然一花,一个人跑过来,声音焦虑,一把捉住了他受伤的胳膊:“快点躺下,不要动,一动也不要动……”
他眼前一黑,依言躺下去。
心里忽然觉得很安稳。
她顾不得多说,张嘴就吸在他的肩膀上,很快,便是一大口的黑血。她连续吸了好几口,然后,睁眼四处看看,随手采摘了旁边的一簇野蒿,揉碎了,弄成一个大团,敷在他的肩膀上。
罗迦并未昏迷,只是觉得疲倦,一直仔细地看着她做这样的事情。山上天气凉爽,她额头上却全是细细的汗水。
他忽然笑起来,另一只完好的手臂伸出去,抱住她的肩头,柔声道:“小东西,你怎么来得如此及时?”
芳菲心有余悸,又气急败坏,“你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冒险?真是吓死我了。这些天,我一直心神不宁,老是觉得会出什么事情。你倒好,竟然去招惹京兆王,你是不是疯了?”
罗迦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去。好一会儿,才淡淡道:“果然是他!他果然有了二心。”
芳菲不以为然,权臣多的是,但是,犯得着他自己去冒险?
她恨恨地敲一下他的胳膊。他龇牙咧嘴,痛得难忍:“喂,小东西,你轻一点。”
罗迦的险境4
“你也晓得痛?晓得疼,你干嘛这样?”
罗迦躺在草地上,只拉紧她的手,没有做声。
芳菲恨恨地瞪着他,好一会儿,才叹道:“陛下,你已经警告他了!但是,看看他是如何报答你的好意的?就是对你必杀?”
罗迦也长叹一声,自己现身,警告过京兆王了。尤其是那件斗篷,那是他生前最常用的标志之一,记得某一次穿上了问芳菲帅不帅,芳菲还说,自己像一个黑魔王。
京兆王当然也是知道的。
芳菲没有责怪下去,其实,何尝不知道他的心意?京兆王是他唯一的兄弟了——可谓这世上最后的手足,同父同母,早前,兄弟关系一直亲密。所以,总不愿意,眼睁睁地再来一个兄弟相残。
但是,京兆王显然并不会领会他的这一番美意。
芳菲见他面色暗淡,十分悲哀,忽然坐起来,一把揪住他的耳朵。
罗迦吓一跳:“小东西,你干什么?”
“哼,你这个罗迦大人,我算是把你看透了。”
“你怎么看透我了?”
“你一天到晚,担心你的儿子,担心你的兄弟,对他们总是一而再地手下留情,也不知道吸取教训。知道农夫和蛇的故事不?农夫把冻僵的毒蛇放在怀里温暖,毒蛇醒来后,一口就把他咬死了……”
语气,非常的愤怒。难道他忘了三皇子的教训?
三皇子死而不僵,最后跳起来,给了他一击,才有他这十几年的不生不死。现在,又想让京兆王故技重施?要是再死一次,还有命么?他以为自己是九命猫妖?
罗迦笑得那么虚弱,手搭在她的肩头抚摸她的头发:“小东西……”
她冷哼一声,一把掀开他的手:“你对他们,都比对我好!哼!”
也许是她用力过大,他身子一歪,栽倒在地,发出一声惨呼。
本是不想理睬他的,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恨恨地去搀扶他。
罗迦趁势,一把搂住了她,笑嘻嘻的贴在她的耳边:“小东西,别生气啦。这是我给他的唯一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机会。而且,我有把握,绝不会重蹈覆辙,你放心。”
幕后黑手1
芳菲抚摸着他的受伤的臂膀,仔细地查看他包扎好的伤口,忽然觉得很软弱,一种无可压抑的悲哀涌上心头。那种软弱,并非是来自政敌,而是来自爱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千难万险,总是过得去的。
可是,如果有了那个人,又岂能再眼睁睁地自己冒着大险?
罗迦见她神色不对,搂住她的肩,柔声道:“小东西,怎么了?”
她的目光看着脚下的一丛野生兰草,开出一串一串紫色的小花。她随手扯了一串紫花在手里,淡淡道:“陛下,如果你再没了,我就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罗迦心里一震。
“陛下,你这几天离开了,我知道,你是不开心……”
他脸上浮起淡淡的一丝惆怅,但是,很快就散开了:“不,芳菲,我不是不开心。我是想查明,到底谁在捣鬼。真没想到,竟然真的是京兆王……”
芳菲更是平淡:“你是在逃避宏儿!”
“!!!!”
她的眼神直视着他:“你是不想看到宏儿一天到晚对你不满意,对吧?”
他笑起来,但见她咄咄逼人,她的儿子对自己那样不友善,她竟然还先发制人,连生气都不允许。那样子,谁说不是又一个宏儿?
那小鬼头,完全是跟她学的嘛。
从小就是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
“哈哈,芳菲,你这个小魔头我都能驯化,何况宏儿?这孩子,比你还纯良点,至少没有提滚水浇花呢。”
她也笑起来,如释重负。轻轻敲一下他受伤的臂膊:“以后可不许单独冒险了。”
他轻叹一声:“我不可能再给他机会了。”
她也神色凝重:“陛下,你说,就是京兆王一个人?”
罗迦摇摇头。
线索尚不明朗。
按理说,京兆王此人向来本份胆小,不应该那么急于出手。但是,今日居然带着弓弩手祭拜,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显然是有备而来。
幕后黑手2
芳菲微微咬着牙,似笑非笑:“陛下,你难道就不知道?也许,他们是处心积虑想杀掉冯太后的‘奸夫’!!你要给他机会,他可不会给你半点机会。今日,就是专程杀你而来。”
李奕,便是被他们找了种种借口杀掉的。
京兆王,当然也是当初出谋划策的权臣之一。
谁也不允许皇帝头上戴一点绿色。
而且,借机除掉冯太后的势力,打压冯太后的气焰,当然是大家所乐意见到的。
那种软弱的感觉再一次袭上来。
芳菲不由自主地拉紧了罗迦的手,低低的:“陛下,除了你,我真没有什么完全值得信任的人了。京兆王,显然想把这唯一的一个人,都给我拔掉。”
罗迦也紧紧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我想,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想,我出入何等隐秘?而且,有魏晨和道长等人护驾,按理说,是绝无可能暴露行踪的。除了你和宏儿,什么人都不会知道。”
芳菲忽然想起弘文帝。
在梦里一再出现,不停警告自己的弘文帝。
身上竟然一寒。
这天下事情,当然不会是天知地知的。至少,弘文帝完全知道——甚至在他死前,就多次追查罗迦的下落。
难道,真有什么猫腻?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转向弘文帝陵墓的方向。
那个石碑刻得特别高,特别大。
这一次,他陵墓的修建,是他自己主持的。在他南征之前,就开始着手修建自己的陵墓,和历代帝王一样,生不能把握,但是,死后,务必要继续秉承帝国最大的哀荣。
一如他凌厉的目光,威武地俯瞰着这山上山下的一切——务必臣服在他的面前!
一如他生前常常说的,儿子是他的,妻子也是他的。
一切都是他的!但凡他的,决不许任何人再染指。染指者,唯有死!
但是,这种心理,她没法说出来,那种恐惧和压抑,在罗迦面前,完全没法启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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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后黑手3
罗迦看出了她的异样,柔声问:“芳菲,怎么害怕啦?”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忽然滋生了无穷的勇气,狡黠地一笑:“天大的事情,还有你呢,我怕什么?”
那是完全出自内心。
当然不是李奕死时的那种无助和恐惧——全天下都是敌人的感觉。
现在,再大的危险,都不会吓成这样了。
她起身跳起来。周围的青草那么柔软,前面,便是自己和他居住过的小屋。
“先帝”的保护区范围内,任何人不得擅自进入。周围,到处是警戒的人群。这里,那么安全。而且,自己出入,也那么正大光明。
她跑了几步,听得后面罗迦的声音:“小东西,你不等我?”
“陛下,你来追我……快来……”
“喂,小东西,我受伤了耶……”
“手臂受伤,腿又没受伤,快来,快点……”
罗迦也站起来,看着她轻盈的身姿,这些日子,整个人,焕发成一个青春的少女一般,仿佛政敌也罢,刺杀也罢,什么都不能影响她的心情。
这也让他的心情轻松了一点。
再回头时,也看到儿子高高的陵墓,不知为何,竟然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
再看自己这只受伤的臂膊。
的确,不管京兆王出于什么目的,这也是自己给他唯一的机会了,绝对没有下次了。
二人的身子走远。
许久,一个蝙蝠一般的人影,缓缓地从草丛里钻出来。
但是,他的身影几乎还是完全贴在旁边的一丛灌木里,一如那褐色的灌木皮。
他的目光,牢牢地盯着遥远的那座小木屋。
因为距离太远,看不真切,只能看到那高高的尖顶,以及周围的参天大树,盛开的一望无际的野花。经过多年的修缮维护,那里,几乎已经成为了北武当最最美丽的风景之一了。
只是,他想,自己当初怎么就没留意这样的一个地方呢?
幕后黑手4
过了许久,他才徐徐转身。
山崖边。
京兆王垂头丧气,气急败坏。
只听得那个蝙蝠一般的声音,冷酷而淡漠:“为什么失败?”
京兆王的面色沉黯,声音极其不安:“这……这一次失败,实在是事出有因。”
“什么原因?”
“我发现那个人太奇怪了……”
“怎么奇怪?”
“他不像是冯太后的奸夫……”
“那他是谁?”
“这……这……”京兆王吞吞吐吐,不敢说下去。这实在是太惊悚了。因为,从那个人的背影,那个人的行走姿势,甚至他躲避箭簇的威力和身手……他不知该怎么说。
质问的声音变得如此威严:“京兆王,你为何隐瞒?”
“不是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太奇怪了……”京兆王面色也开始发白,干脆豁出去了,“说来,你也许不相信。我看到那个人的背影,竟然像先帝……”
“先帝?你是说弘文帝?”
“不不不!!!是我的哥哥罗迦大帝……”
“竟然是他??”
“我也拿不准。只是觉得看身影特别像他……”他的声音低下去,甚至还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生怕那个可怕的背影,不知何时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毕竟,那么多年的积威之下,当年的罗迦,谁敢反抗一言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