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咬着嘴唇,面色惨白,勉强靠着背后的一棵树,身子摇摇晃晃,几乎站不稳。尽管罗迦出现后还没跟她说过一言半句,但他眼中的那种冷光,却令她不寒而栗。逃不过,还是逃不过,哪怕隐姓埋名,自己也摆不脱那可怕的命运。
安特烈真正慌了:“舅舅,这是两国边境,有一半的土地是我们柔然国的,你竟敢在我的国土上抓人?”
“安特烈,你若不服,可以禀报你父皇母后。”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又见芳菲2
父皇母后,自然会向着罗迦。自己岂敢禀报?
“怎么?不敢了?怕你父皇母后知道你偷偷拐带隐藏我国的圣处女公主?”
“舅舅,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不是偷偷拐带!我这也是第二次来这里。芳菲,她是名医,她靠自己的双手吃饭,你休要侮辱她……”
“朕当然知道了!安特烈,若非如此,你的脑袋已经不在你的脖子上了!你若真做了什么蠢事,就算朕不杀你,大祭司也必天涯海角追杀你!”
安特烈气得笑起来,罗迦,自己的舅舅,一贯的嚣张。
“你若敢抓人,我登基后,必然跟北国开战。”
“你登基?还早着呢。”
罗迦一挥手,两名侍卫一左一右抓住安特烈的手。
“你们送安特烈王子回去。对了,安特烈,你父皇母后一定会感谢我,因为他们以为你逃婚了。”
“芳菲……”安特烈的目光落在芳菲惨白的面颊上,“芳菲,芳菲……你快跑,跑啊……”
他的声音被拖入了树林里,彻底消失。
芳菲木然站在原地,跑,自己往哪里跑?这天下之大,又能跑去哪里?她只下意识地一步步后退,直到身子撞在密密的树丛里,退无可退。后面,前面,左边,右边,都是罗迦的卫士!他们早已严格控制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退下。”
罗迦手一挥,侍卫们应声全部退下。
芳菲眼珠子转动,这表示机会来了么?可罗迦却恰如其分地上前一步,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是多次御驾亲征的皇帝,孔武有力,站在她面前,她几乎毫无反抗的余地。
四周寂静无声,开满鲜花的小径延伸得老远。
罗迦的目光这才转向芳菲,黑,触目惊心的一片黑。从头到脚,黑衣黑靴黑发黑眼睛,与昔日美丽的雪白纱衣形成对比。黑色,是大神最讨厌的颜色,决不可出现在神殿的祭祀里。她这样的选择,就算是逃离了,也要对抗?
这个小人儿啊!
可是,那小人儿的一身黑之上,是雪白的脑门,惊恐的大眼睛里,黑眼珠子在白色的眼瞳下,汪汪的,形成一股奇特的风情,又是恐慌,楚楚可怜的,仿佛被追赶到了陷阱的小鹿。
一缕夕阳从丛林的树缝里落在她的脸上,他甚至能完全看清楚她脸上的那些细细的绒毛,那么干净,清新,此间的空气那么美好,隐隐的花香,跟她整个人一道,形成一种奇特的风景——那么圣洁。
他忽然觉得那么欣慰,这个小人儿啊!她还活着!没有陷入污秽!
自己曾因为她的逃离,怒火万丈;也曾因为她的死,那么悲痛;此时,为何满怀喜悦?竟然还有点小小的感激——幸得安特烈救了她。真好,她竟然还活着!
他本该愤怒的,像抓住逃亡的祭祀品一样愤怒,可是,他忘了,完全忘了应该愤怒,而是喜悦。全部都是喜悦,甚至有种奇怪的冲动,恨不得马上伸出手去牢牢地拥抱她一下,就像小时候一样,将她抱在怀里,逗弄她一番。
他的目光对上那双惊惶的眼睛,满面笑容:“我的芳菲,久违了。”
芳菲眼睁睁地看着他靠近,高高的靴子,但不是昔日彪悍的华丽王装,而是一身便装,这让他更显得精神,正是一个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成熟,又英俊,甚至暴戾之外,还带了一点小小的儒雅。马靴踢踏,踢踏,声音传入耳膜,像漫天的乌云铺天盖地。她的身子靠着树木,无处藏身,无法退却,细白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一排深深的血痕。
“你逃跑后,我派人到处找都找不到。也许,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我来北武当度假,却无意中碰见一对母子,说母亲的病被一个年轻的神医治好,我想来碰碰运气,看是什么神医,能否治好太子……”
罗迦是来替太子寻医的?
“芳菲,真没想到,你竟然在这里隐藏了一年了。”
小东西,吃了许多苦?
她的面色愈加惨白。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留在这里,应该继续往前走,走到天涯海角,走到一个熟人也没有的地方。
一根手指伸出,放在她紧紧咬着的唇上,她因为惊恐,嘴唇几乎咬破了,她却浑然不觉。他皱眉,不愿意她这样肆意虐到自己的嘴唇,他柔声细语:“我的公主,请不要这样,大神,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女孩被弄伤……”
大神!大神!她每一次听到这个词,就要颤栗,愤恨,怒目圆睁。
他着意看着她神色的转变,笑得更是温和:“小东西,你一个人,是不是吃了许多苦?”
从小的经验告诉她,这笑里,藏着刀。他每次这样笑,下一步,自己便是头破血流。
“我的公主……”他皱眉,更仔细地看她,“不对,不是公主了,是芳菲神医……”
她一偏头,想躲开这张恶魔的面孔,想迅速逃离。他的手伸出,搭在树上,不经意地将她圈住,阻止了她的蠢蠢欲动:“芳菲,朕渴了,你有什么好喝的?”
芳菲愕然,他放开手。
“芳菲,有这么可怕么?朕要喝水而已,你怕什么?”
她警惕地看着他,原以为,他马上就要将自己抓走呢!
趁她愣神,他一把就抓住她的手往那排小屋子里走。她反抗一下,反抗不得,便也由着他,他却兴致勃勃,那柔软的手握在自己的掌心,那么温暖,腻滑,他因这重逢而喜悦,竟忘了许多的烦恼。
正是爬山虎最茂盛的季节,整个给小屋子穿上了一件绿色的衣服,遮挡了所有的阳光,一踏进去,就觉得一股沁人心脾的凉爽。
夕阳照进这间木屋,小小的屋子,一壁清辉,窗明几净。茶水是绿色的,放在粗大的陶瓷碗里,深邃着,一层比一层更绿。里面是一种散开的绿色干花,一股淡淡的芬芳。
………………
死而无憾
罗迦看着她有条不紊的忙碌,只是一身的黑色跟这样的翠绿,有些不搭调。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她在沸腾的茶水里,带了烟火的气息,他竟也觉得,这小小的人儿,可比在神殿时候的一袭白纱好看多了。
他骨子里,其实也是厌恶这样的白。当年小姐姐的哭喊还在耳边回荡,因此,她的逃离,他竟然隐隐地,是开心的。
她闷闷地声音:“喝茶。
罗迦接过,仔细欣赏粗瓷陶碗里的茶水,一饮而尽,但觉甘甜回味,唇齿留香。看来,这小人儿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嘛。
芳菲站在一边,小心翼翼地看他畅饮,魔皇,罗迦这是要干什么?猫戏老鼠?她忍不住:“你就不怕有毒?”
他笑一下,看着大碗:“我的芳菲,这碗茶不足以毒死朕!”
“哼,你别忘了,我是医生!”
他故作惊讶:“天下真有这么芬芳的毒药?有的话,朕死而无憾。”
她恨恨道:“你不要得意,我能向左淑妃下毒手,就能向你下毒手。”
他面色一变,很是不悦。很不希望再听到她提起这类似的话题。
他自己伸手,再倒了一碗茶,一饮而尽。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到这里就彻底卸下了心防,丝毫也不曾想过她是否会下毒。这小人儿,怎么会害自己?绝对不会。
其实,不止太子相信她,自己也是相信的,这小小的人儿,除了拿那些死物发泄,她还敢做什么恶呢?更何况,这一路上,他听来的,都是她良好的名声,是那些贫苦之人对她的交口称赞,简直把她当作了活菩萨。这些称赞,如此有力,以至于,他与有荣焉,他想,她是自己的小东西啊!难道自己不该替她高兴么?
他见她东张西望,神情紧张,就问:“小东西,你在看什么?”
“哼。”
“你是想伺机逃跑?”
“哼。”
你请朕吃什么?
“在找你的女仆么?”
“你怎么知道?”
“朕有许多话要单独和你说,不想被任何人打扰。因此早已叫她这几天先别回来。”
她的眼里又有了愤怒,这个该死的罗迦,竟然早已调查清楚了自己。这算什么?
“朕饿了,芳菲,你请我吃什么?”
“我这里没有东西可吃。”
他环顾四周,看墙壁上的一些风干的山货,看那些菜蔬,再一次感到惊奇,那神庙里娇养的小花,她已经会做饭了?那芊芊十指,也沾淘米水了?
“芳菲,你做饭,看看这一顿饭,能不能毒死朕。”他饶有兴味,“我的芳菲,你是神医,若毒死了朕,今后,你就真正自由了。”
芳菲咬着嘴唇,走出去,发现周围静悄悄的,连卫士都没有了。本是有的,显然他们已经藏好了身。
厨房在一棵树下,巧妙地用一块大石凹成灶型,能够遮风挡雨,又避开烟火,是曾被她治好的一名贫寒的巧匠替她打造的。旁边是一张山毛榉做成的小木桌子,一勺一几全是当地人制造的简陋的木制,谈不上精美,素朴中透露出一股子雅拙。
罗迦眼睁睁地看她忙碌,择菜,淘米,然后,翻炒。
水咕噜咕噜地在锅里翻滚,不久,便溢出米饭的甘香。然后,她开始炒菜。黑夜里,火苗微窜,将她的一身黑衣映成一种淡淡的红。雪白的额头上微微一层薄汗,更显得细腻莹润。
君子远庖厨,何况是皇帝。罗迦生平第一次这样亲眼目睹全过程的做饭,但觉兴致勃勃,光看着,就已经胃口大开了。
几碟山野小菜,两大盘腊味大肉,清粥冒出扑鼻的香气,在小木桌上摆开。两张凳子也是粗糙的,却被擦得一尘不染,和小木桌子相得益彰。
罗迦在皇宫里吃惯了山珍海味,每一顿都是琳琅满目,几曾见过如此简陋的晚餐?可是,这饭桌就摆在花树下面,月白风清,一盏烛光,难以言说的风情和浪漫,悠闲,舒适。
你做饭给我吃
他自己从竹筒里拿一双筷子,那筷子是翠竹削成的,当地人不知用了一种什么工艺炙烤,筷子依旧保持着新鲜翠竹的绿色,仿佛一件上等的工艺品。喷香的菜肴,翠绿的筷子,罗迦看得食欲大振,端碗就吃,一连吃了三大碗,见芳菲还站在一边,垂着头,先前惨白的脸,因为火苗,泛起了两朵大的红晕,如胭脂散开,匀了别样的艳丽。
“你不吃饭么?小东西?”
她闷哼一声,有他在,自己怎么吃得下去?
罗迦拿着筷子,看着那两大盘腊肉,又看看墙上悬挂的一些风干的鸡鸭鱼肉,显然都是那些来求医问药的人送给她的。他们没有诊金可付,但乡民淳朴,自然会有自己的感谢方法,比如自家的猪羊鸡狗,看样子,数量还不少。
他很是好奇:“芳菲,你平素都吃这些东西?”
“当然!”
他若有所思:“我的芳菲,你犯忌了,以前,你是不能吃肉食的。你只能吃蔬菜,水果,以保持你的圣洁……”
她嗤之以鼻:“我不是你们的祭品!让你和你的大神见鬼去吧。我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关你什么事?”
“难道你自从逃跑后就天天大鱼大肉?”
芳菲觉得他真是个弱智,最初的时候,自己窘迫,什么都吃不上,能有粗茶淡饭就是上天怜悯了,哪有天天大鱼大肉这等好事?以为是他的皇宫?以为不要钱啊?
“我有钱的时候,自然天天大鱼大肉。”
他兴致勃勃:“没钱的时候呢?”
“没钱的时候就努力挣钱!反正我不喜欢顿顿清粥小菜。”
罗迦不知为什么,很想吓唬她,看她面上那种惊恐之色,他摊着手:“可是,我的芳菲,你再也逃不掉了,又要回去吃蔬菜瓜果了,怎么办?”
芳菲的目光看向外面鲜花小径上黑夜里的影影绰绰,也不知是不是侍卫出没其间。
睡她的床1
这一次,罗迦是彻底的有备无患,自己哪还有生路?她的心跳得咚咚作响,如掉入陷阱的鹿,等着猎人的刀砍来。
罗迦似笑非笑:“我的芳菲,不求朕了么?如果你求饶,朕也许会发善心呢。”
她愤怒地瞪他一眼,他就这样,喜欢等着沦陷的俘虏求饶,但他又不会饶恕,从欣赏她们的挣扎和困境中得到乐趣。
“芳菲,不求我么?”
她重重地呼吸,自己求他,会有用么?
“芳菲,我饱了,有点困,想喝茶。对了,还是喝先前那种茶。”
她毫无办法,只得又去给他倒茶。
夜色,已经完全笼罩这座孤零零的屋子,吃饱喝足,倦意上来,罗迦信步走进屋子,看那张木床。小小的,是一张单人床。她身子娇小,一个人睡自然绰绰有余,但以罗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