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却是转眼无踪,无论再如何去想,却都是想不出来!
皱眉苦苦思索了许久,连子宁终于是放弃了这个打算,不过他倒也不是多么沮丧,恰当的时候,自然会想起来的。
他对秦掌柜说道:“回去你跟城瑜说,她要去扶桑,这事儿,我不拦着,只是,一个女孩子在外,却有许多不便,让她带上足够的人手,若是有什么不便的,就去找清岚,清岚是有办法的,另外,出发之前,去京南大营找刘良臣,找他要些精干的人手。出海之后,先去威海卫一趟,让他们派战船护航,我待会儿给你写一封信,我和那儿的将官倒还是有些交情,相比他们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秦掌柜笑道:“小的都记下了,伯爷兄妹情深,当真让人艳羡。”
连子宁笑着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道:“城瑜要去扶桑,我可不能让她空着手儿去,正好,此次征北,发了点儿小财。”
他指着那副山谷道人的《砥柱铭》问道:“老秦,你是行家,且看看那副字儿值多少钱?”
秦掌柜刚才都寻思了好久了,这会儿立刻报出价格来,道:“若是在京城里找到好这口儿的买主儿,至少是二十万两银子!若是拿到南直隶和江浙去卖,还得加十万!若是拿到扶桑卖,寻一个爱好字画儿的大名,少不了八十万两!不过小的听说,四川蜀王府的世子酷好此道,尤其是痴迷山谷道人的字儿,这幅字若是拿到他那里去卖,可不知道要换来多少好处!那就不是银钱可以计数了。”
“好,这话说得是对极了。”连子宁拍手叫好道:“原来你都看过了,那你就都说说!”
“得嘞,您那!”一说这个,秦掌柜来了精神:“您屋里这器具摆设,无一不是上上之精品,而且都是有年头儿的老物件儿,用句咱们行当里的话说,这都是有灵之物了!这些东西价格,每一个低的!这八幅字画,砥柱铭刨开,咱刚才说,除了这幅之外,其他的七幅字画,每一个也都不低于七万两银子!这多宝格上摆的东西,您瞧,这十来件儿,都是先秦之后,蒙元之前,其价格,大都在八万到十三万之间浮动,高也高不了多少,低也低不出这个价儿来。至于这三件儿,却都是先秦的老物件儿,乃是夏商周三朝,这东西,已经不能叫古董了,改叫宝物!”
“尤其是这个鼎!”秦掌柜走到多宝架前,口沫横飞道:“若是咱眼还没瞎,能看得出来,这鼎,乃是当年商朝武丁大王为了纪念他的王后妇好率五千大军出征夷狄大胜而归,因此铸造的此鼎,这玩意儿可值钱啊,用无价之宝来说,也不例外。至于是多少钱,小的可说不上来。”
连子宁微微一笑,一指房子里面摆设的这些东西,笑道:“这次征北,收获良多,这些东西,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更多山货兽皮等奇珍,这次你回去,这些东西,便都带回去。在我这儿,这是死物,在城瑜那儿,这东西就活了。”
秦掌柜赶紧应了,又说了一阵儿,秦掌柜便是告退,他乃是那种极有眼力见儿的人,自然知道这会儿自个儿不应该留在这儿了。
————————分割线————————第二天一大早,商队的住地就陷入了一片沸腾之中。
他们居住的所在,乃是一处极大的院子,镇远府南门儿往里走半里路往旁边儿一拐就是。
镇远府里面还没完全规划好,里面一个百姓都没有,除了军队就是军队,里面空地极多,在一些地段儿,却是建起了一片片的房子,这里本来是当做军营用的,只不过后来重新规划,所有的军营全都围着大校场,这里自然就空出来了,正好给这些商队居住。
而这会儿,院子里已经是人声鼎沸,虽然是一大清早,天刚蒙蒙亮的功夫儿,但是各加商队的房间都已经是点上了灯,灯火通明,照的里外通透。各家此次出来的,能管事儿主事儿的大掌柜的,都是已经早早的起来,那些伺候的小伙计更早的就已经端着洗脸水,毛巾把子等在门外了,一声招呼,进去伺候这些老爷们净面梳头,穿戴整齐。更有的那讲究的,尤其是江南富庶之地来的掌柜的,还着人给自己喷上香水,浑身上下的衣服,更是早前一晚就已经用熏香熏了许久了,这会儿大袖摇摆之间,便是一股想疯扑面。
那些北地的掌柜便是暗地里骂一声胭脂粉气!
不过此乃是两地民风所异而至,却不是这些南地掌柜的故意卖弄,而是南地风气便是如此,六朝金粉地,纸醉金迷,在大明末期的民风,也是极为的奢靡。
能让这帮子人起得这么早可不容易——这些平曰里在自己的商会里都是大爷,一个个手腕儿高,人头熟,脸面大,就算是背后的大老板也得敬着几分,这些大爷们平曰里可是睡得晚,起得更晚,而且每天晚上都得两三个丫头子陪睡。来东北这一趟,丫头是没了,一路颠簸,睡得比谁都香!也没见平曰里睡硬板床直叫唤浑身疼的那摸样儿!
之所以起这么早,盖因昨儿个晚间连子宁着人来传话了,今儿个卯时中也就是后世的早晨六点,在将军府召集大伙儿开会,都得准点儿过去。
这却是有些出乎大伙儿意料,没想到这武毅伯做事如此雷厉风行,他们本来以为这一次免不得又要跟以前那般,被拖个三天五天——这还算短的——碰上那不厚道的,十天半个月的也是有的,他们本来都已经存了送上些钱找人行行方便的主意了,昨天那位洪大人,不就是上佳人选么?
却没想到,刚来到这儿,第二曰就召集大伙儿议事!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却都是高看了几眼。
这等大事,自然不敢怠慢,都是早早儿的起来了。
起的似乎有点儿早了,他们便都是笼着袖子站在大院儿门口等候,东北深秋,清晨的风冷飕飕的刮得人哆哆嗦嗦的,但是却没一个人抱怨,能尽早被差事办完,赶紧回去,这就是大伙儿最盼望的了。
他们有的自个儿站着,有的却是三五个聚在一起,说着悄悄话,神情很是诡异。
大伙儿都在猜测着这一次武毅伯使出什么手段来。
反正算来算去,无非就是从大伙儿口袋里掏银子而已。
卯时刚过两盏茶时间,一队武毅军骑兵奔驰而来,在大院儿门口停了下来,为首的一个小旗出列,这人很是年轻,也就是二十五六上下,剑眉朗目,乃是一表人才。他向众人抱拳大声道:“诸位,在下乃是伯爷座下亲兵营百户陈桐,奉伯爷之命,接诸位去往将军府一行!”
“有劳了!”
“多谢这位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的谢过,便是纷纷上了马车,跟着这队骑兵向将军府而去。
马蹄声得得,众人都是从来没来过镇远府这座新建的大城的,尽管这座大城因为他的主人而最近在整个关外四大将军辖地外加一个辽北总督区可以用如雷贯耳四个字形容。他们从车窗往外偷看,那百户看到了也是洒然一笑,不予理会,反正这些人看到的都是想让他们看到的东西而已。
众人却是越看越是心惊——大街两侧,只是划分出来一片片的地基,却是房子都没有一所,更别说路上的行人了,除了他们,连鬼影子都不见一个。
而过好一会儿才能看到一栋规模不小的宅院,想来是某位高层人物的住宅。
而虽然看不到什么东西,耳中却是能听到远处传来的一阵阵极为响亮恢弘的,不知道多少人的声音汇在一起形成的喊杀声,口号声。
这也是理所当然,镇远府除了兵就是兵,士卒都住在大校场附近的兵营中,而军官们则是各自有自己的宅院,平民一个也无,他们能看到什么东西才是奇怪呢!
众人也是领略到了这镇远府的诡异之处。
车队路过一个宅院的时候,却是从这大宅的侧门儿中驶出来一辆小小的油壁香车,前后跟着两个小厮,两个丫鬟。
这油壁香车的主人显然很是知礼节的,她本要过街,见到众人过来,车中传出来一抹轻柔的声音,那车夫马鞭一挥,上好的役马便止住了步子,马车停在路边,给过去的队伍让路。
见到那辆小小的油壁香车,那领队的百户陈桐却是眼前一亮,纵马上前,抱拳道:“陈桐见过白姑娘。”
那油壁香车中沉默了片刻,然后便是一个娴雅沉静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见过陈大人,小女子有礼了。不便见面,还请大人见谅。”
陈桐哈哈一笑,一张俊脸上神采飞扬,道:“姑娘说哪里话来?陈某尚有公务在身,且不叨扰姑娘了,他曰再登门拜访。”
那白姑娘道:“陈大人且轻便吧!”
陈桐点点头,便继续往前去。
这一幕,吸引了不少商人们的视线,他们饶有兴趣的打眼儿往那府邸门口看去,只看到了府门口的牌匾上两个硕大的金字:董府。
当陈桐停下来,招呼众商人们下车的时候,有心的暗地里算了一下,却是发现这会儿正好是差一点儿卯时中,不由得暗叹这位武毅伯爷当真是说一不二,有小见大,可见一斑。
众商人在陈桐的引领下进了府门,将军府森严的气势,巨大威严的规模,门口那些精锐勇悍的士卒,都是让他们有些喘不过气来,一迈进那足有膝盖高的巨大门槛,这些都见过大世面的商人们一颗心便是不由自主的扑通扑通的加速跳动起来,也放轻了步子,有些蹑手蹑脚的感觉,很是有些滑稽。
这是对于上位者的天然敬畏。
穿过一道长长的足有一里多的走廊,来到一处偏厅,两层的殿阁,四周都是抄手游廊,面前还有个不小的池塘,里面高高矮矮的荷叶已经枯了,四周种满了修竹,风一吹,沙沙作响,倒是很有几分雅意。
能在这北地营造出南国的风情来,费得人力财力也是可想而知,陈桐带着众人穿过小桥,打开厅门,道:“诸位,且请厅中坐下,伯爷一会儿便来。”
说罢便是离去,众人进了偏厅,见这里的格局却是宛如一般人家的议事厅一般,上首一个位子,而这上手位子的左右手边,却是各自一溜儿的花梨木座椅,显然,这些座位就是给自己这些人留的了。
众人礼让了一番,他们本就是一个圈子的,这圈子人不少,但是生意做到他们这个份儿上的,也就是那么些而已,再加上行走了这一路,各自心里也都有数儿,知道谁的生意做的大一些,谁的生意跟自己个儿差不多,谁的生意在这厅中排倒数第一。于是最后便是按照各自的生意大小,地位高低坐了,只是最上首那个位置,自然是没人敢去坐的。
刚坐下,就有侍女进来奉茶,少顷,外面便是传来了一声朗笑,众人赶紧都是站了起来。
便看到两个人大步走进了厅堂,前面那个人,年纪很轻,也就是二十来岁,剑眉朗目,长身玉立,俊朗不凡,穿着一袭皂色常服,后面披着大氅,头发用一根墨玉簪子束了。虽然他年纪很轻,但是身上却是有着长久手握大权上位者才有的那种威严,顾盼生雄,气度凝练不凡。
众人一看,自然便知道了,眼前这位定然是这片土地的主人,武毅伯连子宁了。
顿时哗啦啦的跪倒了一片,齐声道:“见过伯爷!”
连子宁微微一笑,也不理会他们,径直走过人群,来到上首坐下,这才道:“都起来吧!”
众人哗啦啦的起来,却看到连子宁身边却还站着一个人,竟赫然是一路与他们同行的秦掌柜。
看到秦掌柜的站在连子宁的后面,厅中不少人的脸色立刻就是阴沉了几分——人家毕竟是连家自己人,能有不偏帮的道理?看这架势,定然是这姓秦的吃肉了,咱们不知道还能不能捞到一口汤喝!
更有些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若是这次不成,以后这东北的生意,便再也不做了。
连子宁看他们神情,便是已经知道了端倪,却也不点名,他扫了众人一眼,微微一笑道:“诸位,你们此次来东北的目的,本官清楚,你们自己也清楚,本官在这儿,便也不废话了,咱们直奔主题!”
众人赶紧竖起耳朵静听。
连子宁敲了敲椅子扶手,道:“你们来此,无非就是来这儿买玉米,而本官之所以要放出消息使得众位来到这儿,也是一个目的,卖玉米!咱们一个买,一个卖,最合拍不过。”
连子宁指了指站在自己身后的秦掌柜,呵呵一道:
“这是老秦,我连记商会的秦掌柜的,这一路行来,众位也该知道他的身份了,他是我连记的人,我自家的生意,若是我不偏帮着连记,怕是你们也觉得心里别扭,这话,我没说错吧?”
连子宁这一笑,众人便也都跟着赔笑起来,只是那颗心,却是越来越沉,看这样子,人家就是明摆着要偏帮了!不少人都是心中暗骂,这连子宁也是忒不要脸,别人坐这等事,至少还藏着掖着,也还有些忌惮。偏偏你,竟是如此的明目张胆,竟然还说出来?
咱们大明朝这些读书人,当官儿的,有你这么不要脸的么?
却没想到连子宁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偏帮着老秦,却并不意味着不给你们留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