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太后向来甚是疼爱这个小孙子,同时毕竟也知道张扬现在是皇帝的宠臣,也不能让皇帝脸上太难看,便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且起来吧。”
刘宏见儿子出言解了围,心中暗松了一口气,忙高声道:“来人,快给太后看座。”转头又对刘协道:“协儿,你坐到朕身边来。”他因着刘协生母王美人的关系,一向对刘协另眼相看,何况刘协人虽小却一直很懂事,今天又有解围之功,便加倍疼爱起来。
另一边张扬回到了座位上,虽心中气愤,但也忍不住偷眼打量起刚才帮了他一把的刘协来。
只见刘协额上简单地扎着一根丝绦,身穿一袭素色的袍子,腰侧配着一块玉佩,显得干净素雅。一张小脸方中带圆,跟他父亲倒是很象,显得很是温和,只是脸上却是一副和他年龄很不相称的成熟严肃的表情,显然常年处在互相倾轧的宫中让他早早就体会到了生活的艰难,唯有一双一眨一眨的灵活的大眼睛方才不时显露出他稚童的本色。
这就是历史上以幼龄登基,一生坎坷,虽有精利图治之志却无力回天,最后被迫退位,郁郁而终的大汉末代皇帝了。张扬心里忍不住轻轻感慨,觉得这个刘协如果在太平盛世做皇帝,肯定会有一番作为,但偏偏遇到了乱世,便注定很悲哀。
这时刘协也注意到了张扬在偷偷看自己,按说这种明显不合礼仪的举动应该让他生气才是,但奇怪的是他却一点也生不起生气的念头,因为对方望向自己的眼光和其他人决不相同,既非是探究审视,也不是巴结羡慕,而是一种同情和淡淡的关切。这让他微微觉得有点奇怪,也隐隐感到了一丝暖意,再加上出于孩童天生的对英雄人物的向往和尊敬的天性,心中顿生好感。当下他忍不住道:“张将军不知哪里学的那么高强的武艺,不知能不能教教我?”
张扬微微一愣,随即笑道:“殿下缪赞了,天下之大,比臣高出一截的高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臣又怎敢厚颜为人师?”
旁边刘宏听了心中一动,他一直以来都有心改立刘协为太子,只是顾及到何进兄弟手握重兵,党羽众多,才迟迟没有付诸行动,如今张扬新掌西园军,又得到了朝中不少大臣的支持,若让他成为刘协之师,改储之事自然便多了许多胜算。
刘宏想到这儿,他笑着道:“爱卿你也莫要谦虚了,武艺比爱卿高强的或有之,能让朕放心的也只有你了。”说着转头对董太后道:“母后,您以为呢?”
董太后虽然倨傲,却也不是笨蛋,立刻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她之所以收养刘协,固然是怜惜他生母早亡,更是为了和何皇后争权,若手握新军军权的张扬能做刘协的师傅,好处自然多多。
因此她立刻一改刚才傲慢不屑的态度,脸上堆起了笑容道:“皇帝所言极是,张将军就不要推辞了;协儿,还不去拜见你师傅。”刘协一听,高兴地站了起来,上前几步就要冲张扬行礼。
张扬慌忙站了起来,心中暗暗叫苦不迭。
自古以来,为人臣子者最忌讳的就是卷入到皇位之争中去,因为那等于是在拿自己和家人亲友的性命在做一场败多胜少的生死豪赌。败了自然逃不了要被株连,就算胜了,还得提防被主上猜忌,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情。
再从胜负可能性上来说,以现今的情况来看,刘辩因为母亲和两位舅舅的支持,又年岁居长,可以说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而刘协虽然因为有董太后的支持和皇帝的宠爱,虽然有一点机会,但处于劣势是毫无疑问的。更重要的是,张扬现在在朝中最大的臂助士林派在针对宦官时可以说非常可靠,在对抗何进时就已经很勉强了,而要他们在干涉皇位问题上出手相帮则近乎不可能。
何况,张扬并不想在洛阳久待,更不想当他么的什么皇子的狗屁师傅,这样反而会触及到了何家最敏感的权利之源而招致何家兄妹的疯狂反扑,而且面对有何皇后支持的何进派,张扬现在还没有把握,因此若答应无疑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
正为难间,忽然门外传来一声轻笑道:“喔,这么晚了这是谁要拜师啊?”
话音刚落,一位容貌艳丽的贵妇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十三四岁左右的男孩。殿上众宫人见了,慌忙拜倒,高呼:“皇后娘娘千岁,太子殿下千岁。”竟是何皇后和太子刘辩(因从小收养在道人史之渺家,人称“史侯”)到了。
张扬一边跟着拜倒,一边在心中暗道:这下子可真可是特么的倒霉了!
何皇后先向皇帝和董太后请了安,又让刘辩给他父皇及祖母请安。刘宏点了点头也没问她的来意,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这位皇后要是肯放心让自己单独见刘协那倒是奇怪了,只不过这回她还真来得不是时候,这让他禁不住微有些恼意。另一边董太后则是正眼也不看何皇后母子一眼,从伺候着的宫女手上接过一碗清茶,自顾自慢慢地品着。
何皇后眼中寒光一闪而逝,脸上却是神色不变,仿佛根本感觉不到皇帝的不快和董太后的轻视一样。
她转头扫了一下殿上的形势,特别在张扬的身上多停了一会儿,装作刚发现张扬的存在一样道:“原来竟是张将军呢,这么晚了,这是在干什么呢?”只是她脸上笑意虽盛,声音中却感受不到半点喜意。
张扬明白何皇后话中之意,正筹措说词,忽听刘辩出声道:“原来你就是那个杀了燕乌的张扬了!我上次没赶上去看,正后悔着呢,正巧昨天他们新给我找了两个能打的,改天你再和他们斗斗看。”言语中,竟将张扬当作是斗鸡一样。
☆、第九十一章 出征之前
张扬一听,还没来得及生气,那边董太后已经出言斥责道:“没规矩!人家堂堂朝廷的将官,能陪你小孩子一起胡闹吗?”斜眼瞟了一下何皇后,又道:“这孩子也不知是怎么教的,整天就知道不务正业。”
何皇后听了大怒,冷笑一声道:“小孩子嘛,说话自然冲些;倒是您老人家动不动就是这么旺的火气,可要当心身体啊。”
皇帝刘宏微一皱眉,对这位皇后他是越来越感到头疼了,尤其是最近她和自己的母亲越来越不对眼,大大小小的冲突不断,他这个做儿子兼丈夫的简直是“一个头两个大”,偏偏都是在宫里,躲也躲不开,当下微显得有些烦躁地道:“好了好了,这还有大臣在呢,都少说几句吧。”
何皇后见皇帝真生气了,倒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眼珠一转,见张扬正尴尬得起来也不是,趴着也不是,便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张扬身上,冲着他道:“对了,张将军你还没回话呢?”
旁边刘宏终于忍不住插言道:“嗯,张爱卿是朕召来陪朕观舞的,正好协儿有心想学武技,朕想也不是什么坏事,偏巧张爱卿也在,他的忠心为人朕是信得过的,因此便打算让协儿拜他为师。这不,正在说着呢,你就来了。”说完,又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辩儿怎么也来了?”
何皇后笑着回道:“辩儿也好久没来给陛下请安了,正好听说协儿也在,臣妾寻思也该让他们兄弟多亲近一下,陛下您不会怪罪吧?”说着,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又向刘宏福了一福道:“陛下,臣妾还有一个不请之请,望陛下恩准。”
“喔,你倒是说来听听。”刘宏但求皇后别闹事,这当口儿自然是一切好说话。
何皇后眼珠一转,娇声道:“陛下,辩儿今年也有十三岁了;最近天下不大太平,辩儿常跟臣妾道要学习武技战阵,将来可以代父出征,替您分忧;臣妾心想小孩子能有这样的想法也是难能可贵,便有心替他物色一位可靠的师傅,正好张将军的能力臣妾也是知道的,还请陛下恩准,让辩儿拜张将军为师;至于协儿嘛,现在毕竟还年幼,臣妾以为还是应该集中精力攻读诸子典集为主,拜师学武的事等他年长一点再论不迟。”
一番话说了出来,众人都是吃了一惊,董太后一听就按捺不住了,正要说话,旁边刘辩先不乐意了。他素来贪玩,学文已经是大敢头痛,听说再要让自己练武,顿时不干了,张口就道:“母后,儿臣最近忙于学习诸子典集,哪有空闲啊?”
何皇后猛一转头,冲着刘辩一瞪眼,淡淡地道:“又不是每天让你练,再说你不是刚才还闹着要找师傅吗?”
刘辩心道我哪有说过这话,只不过他素来怕自己的母亲,虽然张了张嘴,但在母亲严厉的目光注视下,倒底不敢说出声来,只好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
这时候旁边董太后冷笑一声道:“辩儿既然忙于学文,你又何必相强,我看你是存心搅局,莫非是仗着你兄弟的势力想在宫里横行霸道吗?哀家这还没死呢,你想都不用想!”
何皇后见董太后干脆就撕开了面皮,她自然也不会示弱,反齿相讥道:“要说横行霸道,董骠骑(董重新近升了骠骑将军)在这洛阳城内可是出了名的,太后难道不知吗?”
张扬见双方冲突越来越厉害,正好给自己借口,这时见刘宏一张脸已经隐隐有些发紫了,知道自己再不表态是不行了,向刘宏拜倒,道:“陛下,臣蒙陛下太后和皇后娘娘的信任,实在是感激不尽,只是眼看再过几日臣就要出征了,臣以为现在一切应以国事为重,至于拜师一事,不如等臣班师回京后再议不迟,那时一切听从陛下圣裁。”
刘宏一听,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便顺着张扬给的“梯子”下台,点头道:“嗯,爱卿说的有理,就这么办吧。”
刘宏既然发了言,董太后和何皇后纵然心有不甘,也只好悻悻作罢,互相之间都把对方恨入了骨髓,虽然她们本来关系就很僵。
好容易告辞退出了皇宫,张扬仍然能感受到背后何皇后阴冷的目光,心中暗道倒霉,这下子何家对自己的猜忌算是越来越深了,虽然自己本就没指望和何家搞好关系,但现在也还远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想想真是好没来由!
回到府中,华郑二人却还没走,听张扬将刚才的事一说,郭嘉和华歆是坚决反对插手皇储废立之事,而郑泰却认为既然看上去避也避不开,倒不如更积极一点,反正皇帝现在还年轻,只要有皇帝的支持,借机削弱何家在朝中的政治资本也不失为良策。
这就又再次勾起了张扬的一桩心事…按历史记载,明年四月就是刘宏驾崩的时候,虽然现在刘宏一点也没有短命的迹象,这让张扬很爪急啊!而且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本身也极有可能已经改变了历史,但无论如何这件事多少总是让他心中很没底,偏偏这话他是对谁也不敢说,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匆匆数日过后,已经快到了出兵的前夜,河北前线忽然传来了石门大捷的喜讯,骑都尉公孙瓒在属国石门大破张纯叛军,张纯丢弃了妻子和孩子,一口气逃到了塞外,据最新的战报称,公孙瓒已经亲自领军追向塞外,务求毕全功于一役。与此同时,河东郡的董卓在得到丁原的支援后也成功地将匈奴和白波的联军逼出了河东地界。
接连到来的胜利的喜讯让皇帝和朝臣都大大松了口气,皇帝刘宏立刻下旨升公孙瓒为讨虏校尉,又下旨嘉奖了董卓和丁原,命他们再接再厉,尽灭敌军。
正在积极备战的西园军上下听到胜利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可以暂时不必出征了,人人都松了口气,这段时间的特训可把大家都累坏了。可他们没想到张扬却一点不肯放松,反而加紧了操练,让众人都是大惑不解,张扬却也不解释。
又几日,豫州传来急报,黄巾余部在何仪刘辟黄邵龚都等人的指挥下再次在汝南郡的葛陂起事,部众据说高达十万,四周郡县告急文书雪片一样地向京城飞来,给刚高兴了没半天的大汉君臣兜头泼上了一盆凉水。
豫州紧挨着司隶,又是朝中不少重臣世家的故乡,自然容不得置之不理,于是西园新军的出征目标自然就改成了汝南,好在在张扬的坚持下,新军的训练和战备一点也没放松,倒也没有出现手忙脚乱的场面,让全军上下不由大叹主帅张扬的先见之明。
这一日,皇帝刘宏宣布要亲临城西平乐观阅兵,并送新军出征,朝中众大臣自然不敢怠慢,早早地就赶到了现场等候圣驾光临。
时当隆冬十二月,天气虽然晴朗,寒风却刮得人脸上生疼。平乐观外,一万名全副武装的新军士卒正以千人为单位排列成十个硕大的军阵。每个步兵军阵最前面的是身披坚甲的盾牌手和长戟兵,后面是弓弩手和手持圆盾及环首刀的轻步兵,十个军阵中最中间的则是由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执矛,身披缀着薄铁片的皮甲,腰配战刀,背挎弓弩的骑兵组成的骑兵军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