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若略推开他一些:“承安,我答应你,一月既回,我保证……”
承安也知道,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何况一个月,这堆积如山的相思,该如何排解,离情依依的帝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一旦分开,又岂止一月之熟。
宛后省亲也正式打破了南北好容易缔结的休战盟约,再起战端,这一年正是庚午之年,因此史称庚午之变。
☆、来日方长
“娘娘,前面已经望见城门了呢!”如意转过身,把车下面的笼子铜篦子里的炭火拨了拨:“以前寒冬腊月熬过来,都没觉这么冷过,现在却有点受不住了。”宛若略侧头,车内外的温差,使得通透的琉璃窗上,结了一层白蒙蒙的雾气,窗外的景物看不清晰,宛若用手里的帕子抹了抹,郊外的冬日的野尽收眼底。“落雪了呢?”如意低呼一声:“阴了这两日,奴婢还怕把耽搁了咱们的行程,好在紧赶慢赶的,总算到了,今儿正月十四,明儿是元宵节的正经日子,咱们算赶上了这番大热闹了。”宛若摩挲了几下鎏金福寿的手炉:“如意,你跟着我这一去近两年,举目无亲的,若你乐意,此次……”宛若的话没说完,就被如意打断:“娘娘可又说这些作甚?奴婢就认一个主子,哪来什么亲眷,娘娘去哪儿,我便在哪儿,这辈子都赶不走我的,娘娘别费这些没用的心思了。”宛若扑哧一声笑了,伸手点点她的额头:“我原是为你着想,却不想倒讨了你的嫌。”如意叹口气:“娘娘莫要为我打算这些有的没的了,这眼瞅着就进京了,娘娘可要处处小心才是,要我说,大正月里的,娘娘走这一趟实在任性的紧,纵是娘娘不回来探病,想来老太太也不会埋怨,这南北虽如今太平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打起来,娘娘如今可是南夏的皇后,若北辰借此机会扣住娘娘的凤驾,要挟咱们皇上,该如何是好?”宛若倒是笑了:“不曾想这近两年的时间,我的如意倒学会了忧国忧民”说着,望了眼窗外逐渐后退的阔野,摇摇头:“如今赵睎登基不久,正是休养生息,励精图治之时,不会,也不能再起战端,再说,我相信赵睎,即便我是南夏的皇后,他也不会做出令我厌憎之事……”越近城门,宛若不禁想起记忆深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对赵睎,宛若心里有一份复杂的情份在,比起承安,赵睎更像她的弟弟,冲动,矛盾,冒失,却也如此真实……“禀皇后娘娘,前面城门处仿佛停着北辰圣上的銮驾”宛若微楞了一下,虽说她如今贵为一国之后,可此次来北辰却是私事,因此,并未下正经的国书,论理根本用不着皇上銮驾亲迎才是。宛若沉吟的功夫,车马已到了城门,车门打开,宛若还未下车,就看到正前方明黄盖伞下的赵睎,玉带龙袍,彰显巍巍天子驾,头上九龙含珠冠下,依旧是昔日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只是脸色有些沉肃,褪去了少年青涩,有些许戾气从他身上透出来。眼睛直直盯着自己,毫不掩饰,宛若微微皱眉,刚迈出一步,赵睎已走上前来,伸出手定定望着她,嘴角忽然咧开一个明显的弧度:“宛若,你终是回来了……”宛若忽觉不妙,赵睎的目光,赵睎的语气,赵睎的表现,都太不合时宜,他难道忘了,他们如今的身份,早已不是过去肆意玩闹的青梅竹马,他们是两国帝后,站在政治角度上,如此亲近,实在不合事宜。宛若的目光越过赵睎伸出的手,落在他身后的苏澈身上,微微楞了一下,她走的时候,父亲的官位不过侍郎而已,如今看官服绶带已是尚书之职,倒是升的快。转念一想,也不稀奇,她虽远嫁南夏,苏家却还有半截认祖归宗的苏青若,如今贵为淑妃,略闻,比之彦玲,宛若这位便宜姐姐,颇为受宠,想来父亲这国丈大人的仕途,也借着女儿的东风一路平顺起来。宛若不着痕迹避开赵睎的手,扶着如意下车,赵睎目光一闪,淡笑了一下,反正来日方长,却也不禁仔细端详她,不过区区两年,赵睎觉得,两人仿佛半生未见一样,两年堆积起来的思念,如此深,如此切……她变的更美了,银狐斗篷裹在外面,依旧可以分辨出窈窕身姿,记得,她好像怀了身子,这样却看不着丝毫臃肿痕迹,头上白狐边的昭君帽,围住满头青丝,漫天白雪中,仿佛混为一色,却越发显得眉眼清明。眸光璀璨,眉眼间昔日调皮的青涩,化作了春风般的妩媚风情,明灿灿一双眸子滑过他,赵睎能清晰感觉到,自己心底那股压抑已久的渴望和思念……宛若着急老太太的病,从城门直接就往王府而来……掠过众人,直接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见到病榻上已灯尽油枯的老人,宛若的眼泪滑落下来,仿佛就在昨日,慈祥的外祖母还握着她的手一声一声的叮嘱她,如今却已似风中之烛,明灭只在一瞬间……宛若跪伏在榻前,轻轻握着老太太的手,在她耳边一声一声的唤:“老太太,外祖母,我回来了,你的宛若丫头回来了……”一边的舅母抹着眼泪跟着唤:“老太太,老太太,您快睁眼瞅瞅吧!日夜盼了这么久,外孙女儿回来了,怎的倒不舍得睁眼了……”一干人叫了好半响,老太太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直勾勾看着凑到跟前的宛若,呆滞的看了许久,有些浑浊的眸光,落在宛若身上,仿佛晕染起些许生机,也渐渐清明起来……嘴唇微微动了几下,宛若靠近她唇边,听了好久,才略猜出是一个字:“走……走……”宛若一怔:“走?是让她走吗?”宛若仔细端详外祖母的眼睛,清明之中,仿佛蕴含着浓浓的担忧……宛若讶异的功夫,老太太又重新陷入昏睡,老太太自来是位睿智的老人,且事事都为了宛若着想,真心实意的疼着这个外孙女,即便在家族荣辱面前,老人家也从未想过把宛若作为筹码,这份心意,也是宛若自始至终放不下的亲情。正是念着这份亲情,宛若执意留在老太太身边侍疾,谁劝都没用,说是侍疾,宛若也明白,如今老太太这情景恐过不了一两日了……至午间,王氏才匆匆赶过来,王氏略显老态,两年前的精气神儿,仿佛已消失的无影无踪,身上有一种萧瑟的秋意,跟仕途得意的父亲截然相反。宛如耳闻,父亲这两年又娶了两个姨娘进府,更有那巴结寻门路送进府的美丽女子,也收了几个房里人在身边,对于苏澈,宛若一向生分,认真说,从未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仔细想想,苏澈这样的人仿佛是最正常的古代男人,她的承安才是异数。出过一次轨的男人,以后多少次仿佛都理所当然,即便性子刚强的王氏也无可奈何,这事儿,宛若管不了。母女两个在耳房里拉着手说体己话,王氏自打见了宛若,眼泪就没停过,刚才有外人在,却不得说话,如今剩下母女二人,王氏才仔仔细细打量宛若,好半响轻声询问:“这两年的日子过的可顺畅?那位皇上对你可好?受没受下人的气……”一叠声,竟仿佛要把这两年每一日都问过来一般,宛若心里一暖:“娘亲放心,我过的很好……”王氏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是啦!娘倒是糊涂了,耳闻南夏帝后鹣鲽情深,举案齐眉,都成了民间一段佳话,想来必是好的。”宛若脸微红了紅,若说以前王氏还悬着心,这回见了面,那心算彻底放下了,听着再好,也不如自己亲眼瞅见,毕竟是自己的亲闺女,只一眼,就能看出她过的顺心顺意。王氏叹口气摸摸她的肚子小聲道:“一举得男才好……”宛若抿抿唇:“我更喜欢女儿”王氏白了她一眼:“女儿以后慢慢生,这一胎是个皇子,才能保住以后的安生,如今都成了皇后,怎的还这般孩子气,凡事要多思多量才是,害人之心不可有,这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在深宫内院,这一点要牢牢记在心里。”宛若扑進王氏怀里:“娘亲,不然这次您也跟着我回去吧!”王氏摸摸她的头发,叹口气:“娘这辈子已过去大半了,唯一就是盼着你跟承平以后能平平安安的,你自小虽多灾多难,可有个逢凶化吉的命数,你弟弟卻还小,娘还要照管着些,只是虽娘也想你念你,这回你实不该回来的。”宛若抬頭看了看王氏,王氏摸摸她的頭:“你父亲汲汲名利,倒失了平常心,也跟着皇上一起哄你回来,娘给你的家书,有一半都是你父亲代笔的,皇上登基后,对我苏王两族颇为恩重,娘原先本以为,是因为淑妃的缘故,去年正月十五那日,圣驾莅临蘇府,在你原来哪個小院里吹了一夜的笛子,那时候,娘心里就后怕上了,这男人滥情的或许更好些,若痴情太过了,也是祸事啊!更不要说,他还是皇上,手段心机,若都用在情之一字上,这后果却也不堪设想……”
作者有话要说:唉!倍受打击,本篇古文完结后,短时间内不会再涉足古代文了,亲们如果不喜欢就弃了吧!本周会更新至完结。
☆、牛鬼蛇神
“皇上请用茶。”低沉柔美的声音响起,在寂静的暖阁里颇有些突兀,承安皱皱眉,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何时身边已连一个伺候的小太监都没了,琉璃灯光下,是一张令人惊艳的芙蓉面,却不是他心里念了这些日子的人儿。
承安眸光微沉,脸色有些阴,穿着一身淡绿色宫女服饰,鬓边却插着一支纱堆的芍药花,愈发显得粉面朱唇,眉眼含情。
大约对自己的美貌相当自信,见承安望着她,便粲然一笑,将手里一只碧玉茶盏呈上来,晶莹润泽的碧色,映着青葱般芊芊十指,格外惹眼。
承安接过来放在一边,并没有再看她第二眼,只清淡的挥挥手:“下去吧!”“皇上……”承安侧眸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令她不禁后退一步,不怎么情愿的蹲身:“奴婢告退。”
周敬虽在外面候着,却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呢,如今皇后省亲,偌大的皇宫震慑的老虎没了,什么牛鬼蛇神不得蹦跶出来,尤其这些牛鬼蛇神,跟前朝有着千丝万缕,割不断扯不开的联系,又岂是他一个小小的总管能镗住的。
尤其定南王,最近一年动作频繁,要说定南王这人真挺难说的,要说当年,以定南王手里攥着的大权,根本不用费事儿直接夺权篡位,改了南夏慕容一族的江山,也是手到擒来之事,可偏偏没这么干。
念着故主戚家之恩,愣是把皇上找回来,推上九五之位,这既然甘愿当姜子牙了,这会儿就别折腾了,也好留的清名,不枉此生,可人家偏不,就得折腾,且死活看皇后不顺眼,变着法的,往皇上身边塞人,就盼着能分了皇后的宠。
周敬不禁暗暗撇嘴,他是这南夏宫里头长起来的,不知道过去因缘,还情有可原,定南王这个知道明白皇上底细的,还干出来这样的事,周敬真觉得有点猜不透了。
近两年的时日,足够周敬看的心明眼亮,帝后之间的情分,哪里是朝夕便有的,那是一种日积月累刻进骨子里的情意,情之一字向来难解,他是解不明白,但知道一点,这辈子皇上身边没有别的女人还罢,若真塞进来一个,那就是轩然大坡。
皇后虽是个宽泛温和的主子,在男女之事上,却与别的女子大不相同,且男女情字上,握着绝对的胜算,打从皇后一入宫,什么事儿皇上说过一个不字,便是她自己想不起来,记不住的事儿,皇上也安排的妥妥当当,细致到衣食住行。
平时同歇同止,分外相合,真跟那说书嘴里的神仙眷侣一般,仿佛亘古以来便如此,这样的情分,别人岂能插的进来,所以说,定南王这样干,纯碎白费心机,可既然求到他头上,他还真不敢推脱。
皇上是他的主子,定南王他也得罪不起,心里却也有点忐忑,虽说皇上不见得会召幸里头的女子,可也有个万一不是。
这男人即便心窝子里藏着一个,可不妨碍别的事儿,皇上不过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皇后又怀了身子,这都几个月了,说起来也不算什么大事,反正皇后不在,这事出来了,过后寻个由头隐下,也就是了。
打了这个主意的周敬,便顺水推舟的卖了戚忠一个人情。可这女子进去了,他这心也提在嗓子眼儿,主要拿不准万岁爷的心思,伺候了这两年,圣意也能揣摩个七七八八,可这男女上的事儿上,周敬依旧猜不透。
竖着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见什么,那女子从里面悻悻然的出来,周敬还有些楞神儿,就听见里头皇上的声音传来:“周敬……”
周敬心里咯噔一下,这口气听着仿似不大对劲儿,急忙躬身进入,小心翼翼的立在下首等着,可好半天都没动静,耳边只有那边博古架上自鸣钟滴答滴答的响声,心里越发嘀咕起来。
大正月里的日子,头上都冒了一层汗,这暖阁原是新建的,南夏地处南边,即便冬底下,也不会真冷到哪里去,放上炭火盆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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