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的出瑶涓对罗郡王已是情到深处无怨尤。而罗郡王也决非无动于衷,这其中横亘的不过是心结。心病还须心药医,她也不想瑶涓在孤独中度过余生。
即使有了后宫,在她心底深处,和所有未出阁少女一般,对爱情总有懵懂的憧憬。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每个字都仿佛是种诱惑……
因此她更希望身边人的感情能够圆满。或许,是另一种形式的证明,幸福并非遥不可及。
“孝嘉顺安德罗郡王觐见……”严实高锐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
罗郡王颀长的身影踏入门槛,遮去半扇门的阳光。
“臣孝嘉顺安德罗郡王尚融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比之上次见面,他身上多了点阴郁。
“平身。”明泉佯露惊喜,“罗郡王赶在述职前一个月回京,想必是得到了消息。”
罗郡王茫然。
“郡王与皇姐的事情,朕已知晓。”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只能说造化弄人。事已至此,朕也不想追究过往。不过皇姐正值青春,岂能孤枕煎熬余下岁月。难得刑部侍郎人品才华俱是上选,朕有意由他照顾皇姐下半生,也好告慰父皇在天之灵。”
还不急死你?她脸上笑得喜气洋洋。
罗郡王脸色果然一变,“皇,皇上,公主乃有夫之妇,何以再嫁?”
“朕听闻罗郡王这个有妇之夫前几日已是再娶?”
“绝无此事!”罗郡王急忙否认,“微臣今生今世得公主下嫁已是三世修福,怎敢再做他想!”
“罗、蔺、兰三位郡王乃我大宣肱骨,岂能绝嗣?!”明泉摇头,“皇姐的脾气朕是知晓的,就怕你与她勉强在一起,耽误彼此终身啊。”
罗郡王咬牙道:“只要能与公主在一起,便是一年只瞧一眼,臣也心满意足。至于后嗣,从尚家旁系中选取一脉,也可延续。”
“罗老郡王怎能同意?”
罗郡王决然道:“臣这一生,不求闻达诸侯,不求名留青史,惟得公主相伴足矣!”
明泉闻言心中大为欢喜,脸上却是涓滴不露,只淡淡道:“如此,朕只得为沈卿另择良配了。”
罗郡王立即接口道:“臣旁系姐妹众多,环飞燕瘦,应有尽有。若皇上需要,臣马上把她们的画像八字送过来。”
明泉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这倒不急。只是皇姐向来说一不二,就算你过了朕这关,也是无用啊。”
罗郡王当即明白言下之意,“臣有一生的时间。”
明泉欣慰道:“未免闲语,你便道是为了玉流出阁而来吧。”小姨子嫁人,姐夫来参加婚宴也很正常,“朕另外赐你以前的牟府作暂时的落脚处吧。”
他明白这一关是过了,“谢皇上!”
明泉突然想起他新纳的妾室,“春春可还在府里?”她知道瑶涓不是乱点鸳鸯谱的人,既然会将春春许配给他,必定有什原因。多半是春春有意,奇……書∧網因此十分介怀她的去留。
丫鬟觊觎主子的夫婿,可说犯了她心中大忌。以前她身边的宫女便削尖头想爬到父皇龙榻上,以至于她从此不再用贴身宫女,这才落得清净。
罗郡王面色一黯,“在臣离开频州那天夜里,便悬梁自缢了。”家奴不休不眠催马追上他禀告这个消息,却依旧留不住他上京的步伐。
他对春春并非全无感情,只是与瑶涓相比便微不足道了。
他是自私的,下意识地选择了自己最想要的。
“哦,是么?”恐怕是明白自己的前途灰暗,才选择以死逃避吧。明泉挥袖,“罗郡王先回吧。玉流大婚那天,朕会邀你与皇姐一同出席。你也得好好休息。”仪表倒是整齐,只是眉眼中流露的憔悴却瞒不了人。
“臣谢皇上!”罗郡王喜形于色。
“严实,去挑几个得力的人到牟府清理一下。”自牟雪亭死后,那里荒废至今,恐怕没一顿修整住不了人。
严实领了命立刻前去准备。
他虽不爱说话,做事却很塌实。明泉已越来越倚重他了。
又看了会折子,她回承德宫准备打个盹。不料前脚刚踏进门,后脚常太妃就到了。
明泉心里一阵嘀咕,多半是为了如意和冯思源的事。
“母妃气色真是越来越好。”她抖擞精神道。
常太妃取笑道:“你上次见本宫说的也是这句话。”
明泉一窒,讪笑道:“可见是发自肺腑。”
“皇上应该猜到本宫的来意了。”
明泉装傻,“大概是朕这几日疏懒,没请安,母妃赶来训导儿臣了。”
常太妃见到窗台上那两株梅花,轻笑道:“本宫听闻洁侍臣好梅,皇上便从宫外找了不少名贵花种,连带本宫也沾了点光。”
这个再装就矫情了,明泉笑了笑。
“只是梅花要在寒冬腊月里才开得漂亮,养在温室里只会折了它的傲骨。”
这话听着一语双关。明泉疑惑道:“请母妃明示。”
常太妃凑近梅花,爱怜地轻抚花苞,“那两个小厮的事情,皇上亲自处理了?”
明泉暗道一声,来了!嘴上笑道,“朕也是念着他们年纪尚轻,却这般忠义,实属难得。”
“本宫明白皇上是一片爱才之心。”常太妃回转身子,笑容慈和,“可是皇上身为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若桩桩后宫小事均须事必躬亲,岂不要忙坏身体?”
明泉有愧在心,不好回嘴。毕竟当初让她们审理的是她,把结果改了的也是她,“朕下次定当注意,决不再犯。”
“如此甚好,只是后宫之事总要选个妥当之人。”常太妃拉过她的手,“也好为你分忧。”
明泉何尝不想,这个念头在脑中转过百回,只是碍于那人的态度,迟迟不敢提出。他初入宫时张富贵曾奉常太妃之命转交部分事宜,却是给了个闭门羹。事至如今,她更不想勉强于他。
“这事,朕再斟酌斟酌。”
常太妃见她面露疲倦,心中不忍,“黄水之灾有连镌久他们操心,你莫事事揽在身上。”
高绰君死后,这宫里,也只有常太妃与她最是亲近。虽有利益关系,中间到底夹杂了亲情。“朕晓得,母妃毋须担忧。”
常太妃见她脸色实在不佳,说话也是强提精神,因此劝她好好休息便去了。
明泉也实在困乏,正要更衣躺下,严实却禀告来了个稀客。
“谁?”她扯着耳朵又问一遍。
“英侍臣求见。”
调戏
跋羽煌?她微微吃了一惊,他总不会亲自来抗议把冯颖安排在信和宫的吧?
“宣。”心中的好奇克服倦意,让她精神稍振。
“皇上。”跋羽煌身材高大,即使穿着大宣服饰,依旧显出北夷男儿独特的阳刚豪迈。
不知他是真不习惯大宣的礼仪还是假装遗忘,明泉皮笑肉不笑,“英侍臣应该是来向朕请、安的吧?”
跋羽煌拱手,“给皇上请安。”
“真是了无诚意啊。”
“谁让我欲求不满呢。”他痞笑道。
明泉一呆,“欲求不满?”
他哈哈大笑,“我的处子皇上还真是单纯。”
怎么听那个纯字都像蠢……“既然身处皇宫,英侍臣不管有什么欲望都请压抑一下。”
“男人的冲动是很难压抑的。听说前两日还有小厮为此受了宫刑?”
明泉就算再无知也明白他意为何指了,当下银牙一咬道:“英、侍、臣,你可知刚才这话,可算大逆不道?”当着皇帝的面,妃子居然说他春宵难耐,要红杏出墙?
“与自己的妻子也算大逆不道的话,我也只好大逆一下了。”跋羽煌坏笑着向她慢慢靠近,逼得她连连后退。
明泉后背贴在墙上,呼吸间俱是男子的阳刚气息,不觉别开头,面红耳赤道,“走开……”话一出口,才惊觉语气竟是软弱的呢喃,当下羞愤地抵住他的胸膛,抬头与他双目直视,“朕、命令你立即、马上走开!”
明泉的力量对他来说不过沧海一粟,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手指轻撩起因慌乱而落下的鬓发,左边嘴角轻掀,“真想看看,褪下九五至尊的外衣,皇上是否还能如此吸引众人目光。”
她身子一震!跋羽煌已顺势退开去,转头对坐在窗台上的斐旭笑道:“这位便是名扬天下的帝师斐旭吧?听说你为高家而与皇上翻脸,可见传言不能尽信。”
斐旭洒脱一笑,“你怎知我不是来行刺的?”
跋羽煌抱胸挑眉道:“哦?我还以为帝师手上的飞针是用来对付我的呢。”
“对付北夷之鹰用区区飞针未免太小气了。针,我是用来挑刺的。”说着,他还真装模作样地在手指上挑了起来,“那个,两位继续,在必要的时候,我可以屏息。”
明泉恶狠狠地瞪住他。
“一个闺房有三个人,实在是拥挤了点。”跋羽煌佯作失落道,“看来,只好等下次了。记得等我啊,可爱的处子皇帝……”
说完,他不等明泉发飙已先一步扬长而去。
明泉表情‘温和’地问,“你来了多久了?”
斐旭收起针,揉着被刺得千疮百孔的手指道,“刚到!”
“真的?”她怀疑。
“以斐旭之名发誓!”
“你真名不是叫废墟么?或者,慕非衣?”
“名字不过身外物,不必研究,不必研究……”
明泉没好气地坐到镜台前,正要梳理,突地想起那把象牙梳,把手在他面前一摊,“朕的梳子呢?”
斐旭搔头道:“这个……应该问严实吧?”
“御赐之物倘若流落民间,也不难找出来。”
“所以要卖就卖给走四方的行脚商人。”
“斐、旭……”明泉又开始变脸色了。
他已截断她的话,“皇上看跋羽煌为何而来?”
“朕怎么知道!”提起他,她的火就噌噌往上蹿!可恶,若非北夷使者仍滞留在京,她非要将他关起门来好好整治不可。
斐旭摸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他似乎在激怒皇上,或者想引起你的注意?”
说到这个,明泉想起册封之夜,跋羽煌的那番话,“不错,在那夜,他故意提起往事,隐隐露出对北夷的雄心……”
这样张扬,实在很反常理。一般人不更该韬光隐晦,不露痕迹,让别人放松警惕么。他为何反其道而行?
“船到桥头自然直。”斐旭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身体后仰,“无论他有什么目的,总要有显露的一天!”
明泉低喃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想起瑶涓的事,她不免唏嘘,“皇姐之事,恐怕就不能如此放任了。”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兴许,瑶涓公主宁愿保持如今平和的生活,也不愿再次跨入结局难测的婚姻中去。”
她叹出口气,“或许吧。只是无论如何,朕都想努力一把。毕竟皇姐与罗郡王并非彼此无心,若就此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斐旭斜靠着,支着下巴道:“皇上亲自出马也许不如一个局外人来得有用。”
“局外人?”这宫里头谁是那个局外人?她脑中灵光一闪,脸上露出胸有成竹的笑容。
“前几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故人。”
明泉被他话题转得摸不着北,“哦?”
“他让我问皇上,是否还记得七天之邀?”
“什么七天之邀?”明泉莫名其妙。在宫外头遇到让斐旭传话,说明他无法进宫。她认识的宫外人不多,欧阳成器、郭四娘、孟子……糟了!
当时高绰君的事情太突然太急,让她完全忘了和孟子檀定下的七天邀约。
“君无戏言啊,皇上。”
明泉不自在地咳嗽一声,“等朕过了这阵子自会加倍偿还。”
“不会以身相许吧?”他似笑非笑。
“帝师似乎很闲啊?反正闹翻的假戏也被揭穿了,不如帝师正大光明回来帮朕吧。”她此刻最需人手。
斐旭摇摇手指,“我这几日正忙件大事。皇上若要请人帮忙,后宫里头不就有一位么?”
“你忙什么大事?”
“佛曰:不可说……”
明泉把窗户开得大大的,“帝师没事就请回吧。另外告诉孟子檀,朕明日中午回请他。”
斐旭边‘笨拙’地爬窗,边幽怨道:“皇上过河拆桥。”
明泉在他背上猛得一推,关窗,落锁,动作一气呵成!
然后掸掸衣袖,睡觉!
践约
明泉负手,在殿门外来回踱步。
如意和严实站在石阶下,开始头还随着她的身影左右晃动,后来实在晕得慌,只好看着地上青石的纹路发呆。
明泉脚步一顿。
如意和严实抬起头来,却见她叹了口气,又转身走起来。
这来来回回快半个时辰了,到底要何时才走进那道门?如意暗急在心,想要说话,又被严实的咳嗽给挡了下去。
正在僵持之际,门咿呀一声开了。
安莲抱琴站在门内,明若流星的双眸淡淡地看着明泉,“皇上要晃到几时?”
“朕……”明泉缩回伸了一半,凌在半空的脚,“朕就是随便走走。”
“那臣先告退了。”他弯腰,然后绕行。
明泉一怔。他在……生气?
“安,安侍臣,”她唤住他,“朕有一事要请安侍臣帮忙。”
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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