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手一扬,已经带着手下一群精锐乘风而去。
葛孟晋一直看到柳畅消失在夜风之中,才长叹了一口气:“有这么一位柳检点,我别说是吃肉,便是汤都喝不到啊!”
县衙之内,瞿振汉已经泡了一壶浓茶,金佩铨就问道:“瞿帅,今晚上您不歇息了!”
“不歇息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敢象柳检点那样拍拍手就走,我是红巾军的主心骨,我就让这些绿营兵知道本帅的厉害!”
倪廷模心里也有怨气:“当初听孙胡子的话,就不致于出这样的乱子了!”
“明日,我亲自去小校场监斩!”瞿振汉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也让大家看看我瞿振汉的狼狈样子!”
金佩铨暗道:“那是让大家看看砍下的几十颗脑袋,看看谁才是红巾军的主帅,看看瞿帅您的威风!”
不过他既是瞿振汉的谋主,对这件事自然是支持:“那瞿帅你晚上临睡就不要喝了,明天要早起监斩,千万不能闹笑话。”
“是啊!我下决心了!你嫂子劝了多少次,我这回终于下决心了!”
瞿振汉斩钉截铁地说道:“我戒酒了!”
第二十三章 叶娘子
“检点果然好手段!好手段!”
“我看到瞿振海脸都白了。”
“他什么底细,别人不知道,我这个作侄子难道还不知道啊!咱们不怕他,真金实银才实在”
“痛快!检点,您这一刀真痛快啊!”
“这一刀可值五百两银子啊!真金白银啊!”
等一回到自家兵营,龙枪哨的弟兄就没口夸赞个不停,没去的听说柳畅一刀要到了五百两银子,也是兴致很高地加入了讨论。
虽然理论上,他们与瞿振汉的关系更亲近一些,但是在小团体利益上,他们又同柳畅结成了一体,他们毫无顾忌地说着瞿振汉的一些往事,甚至连他因为喝酒误事被老婆打的事都翻出来了。
至于柳畅,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一下子高大:“检点,您那一刀好痛快,真是痛快!”
“不止是那一刀,检点您有通天手段,那些清妖怎么玩得过您啊!”
“检点,我算是服气了,霍虬这厮没别的本领,就是眼光确实不错,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们的大哥了。”
柳畅却是笑了笑,吩咐:“早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了!你们到时候过去帮孙胡子把事情料理好了。”
他怕自己这些手下不清楚自己的真意,又补充了一句:“是敢死队的事!”
瞿振汉不敢放人,那柳畅只能抢人了,云天纵这盐枭是个机灵人,当即明白过来:“检点放心,明天我们一大早就过去,就是抢也要把这点实力抢到手!”
“不要伤了和气,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早点歇息吧!今晚就不搞紧急集合了。”
他一声令下,七八十号人就各自散了,不过霍虬这二三十人今天刚到,瞿杰作为主人,还得给他们安排好食宿,除此之外,他还得把今天夜里值勤的哨兵安排好。
他虽然不是经略之才,干这些琐碎事务倒是有板有胆,出不了什么差错。
柳畅的房间在二楼,简简单单一间卧房,除了一张高脚床,一套五斗柜,外加一张公事桌,倒没有什么摆设。
柳畅一进门,关好房门,把蜡烛往公事桌上放好,幽幽叹了一口气。
自己离那个电灯电话电视的世界越来越远,蜡烛的光亮有些太过黯淡,真有些不习惯了!
下一刻,他整个人弯下腰,心中一阵恶心,想要吐出什么,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今夜那些带血的场景,又如恶梦般浮现在柳畅的眼前!
他恶心的感觉越来越重,双手抓住了公事桌,差点就支持不住摔倒在地。
但是他还是坚持住了,烛光也变得温暖起来。
柳畅抬起来头来,他看到到镜子里的自己,那个自己,已经让柳畅有些认不出。
原来的一身西装已经沾满了血迹,看来明天得找人制一身新装,镜子中的那少年俊秀非凡,面如冠玉,却是带着一丝凌厉杀机。
自己果然是越来越适应这个世界了,这个物竟天择、弱肉强食的时代,这个流泪不如流血的时代,这个容不下温情和软弱的世界。
他取出包里的笔记本,抱得紧紧,有一种开机的**,却是知道这里面的电量有多少宝贵,只是把笔记本抱得紧紧。
只有这样,才证明他曾经属于那个时代。
那是最好的时代,那也是最坏的时代。
……
咸丰四年十二月二十三日。
这个时代的温州城,事实也是永嘉县城,算是浙西南最繁华的城市,商旅不绝,人潮涌动,时人都唤作“小杭州”,
近了年关,市面更是一片景气之象,往往不等太阳升起,掌柜已经催促着伙计站好今年的最后几次岗,年底的分红绝对不少。
而早起的农夫也忙着张罗生意,即便这个清晨多了一些雾气。
隔江的乐清有人造反,但这事和他们这些老百姓无关,庆廉庆大人已经调了大兵把府城守得严严实实,甚至连翠微山上都架了几千斤的大炮,妙果寺也驻了闽勇,绝对能守得万无一失。
只是当一声撕裂耳膜的呼啸过后,整个市面都乱了套了,乡下的农夫提着挑子就往城外跑,掌柜训斥伙计关店门的动作太慢,有些地皮无赖也借着这时侯偷鸡摸狗,引得市面更加混乱。
不是爆竹声,而是千真万确的大炮声,有些眼尖的人甚至看到炮弹划过一道弧线落在城墙上的景象,惊惶不定地交头接耳。
又一声尖厉的呼啸,又是炮弹撕破了空气从江面上砸了过来,在城头镇守的绿营兵已经抛下他们的防线狂奔而走,到处叫道:“红寇来了,红寇来了!”
整个温州府城都变得混乱起来,有些人希望这样的炮声只是个意外而已,只是炮声却是隔着几分钟就轰鸣一声,许多老人都在说道:“咱们温州城上一次过兵火,还是康熙爷征耿精忠的事!”
“是啊,那一次温处都被康熙爷杀得赤地千里!”
“莫胡说,莫胡说,康熙爷何等仁德,天朝大兵怎么会胡乱杀人,那都是耿逆杀的!”
“那时候耿精忠派曾养性兵出浙江,温州全镇皆乱,结果康熙爷怒了,就把温处两府都洗了一遍!”
“可听说那曾养性也不是什么好人,纵兵杀戮,咱温州府有好多家被他灭了满门了。”
炮声越来越频繁,满城都是惊惶不定,溃退下来的绿营兵越来越多,最后到处都是哭声。
而江面之上,却是四艘张满了帆的中国式帆船借着雾气正向下游退去,还时不时朝着温州城内开上一炮。
一个劲装女子正挂在桅杆顶上,持着西洋来的望远镜仔细了望着岸上的一切:“再放上几响炮,我们就去昆灵锁住大江!”
一个五十出头的海贼头目十分不满地嘀咕道:“叶娘子,何必替那群农夫这般卖力气!人家虽然许了我们五千两的赏格,但是只要我们往温州城开上一炮,就有赏格可拿!你一口气就下令发了几十炮,这多费的火药炮弹我们找谁要去!”
“海叔!”叶娘子已经十分利索顺着帆索滑到甲板:“诸位兄弟,满帆,我们去灵昆!”
这头目叫葛海印,是葛孟晋本家的叔叔,只是他虽然和葛孟晋有亲戚关系,却在粤艇里抓不到什么权,见叶娘子滑到甲板上,不满地说道:“叶娘子,这么多火药、铅子,我们到哪里去报销,瞿振海不过是要我们放一炮便是,我们何必图一时痛快,误了大事!炮轰郡城,这可是杀官造反的大事!”
叶娘子初看是个十六七岁的渔家女,是个标准的黑美人,只是在葛海印眼中这个侄媳妇绝对不算什么贤妻良母,皮肤虽然细腻,却是个黑珍珠,身体太高挑,脸形倒是玲珑娇俏,身子却是太瘦,一身肉不知道为什么都长到胸前那两团去了,偏偏又是个大脚女人。
屁股还算翘,但是腰却太纤细,加上腿又太长,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生养的,葛孟晋这两年在她身上不知道花个多少银子,却是连个娃娃的声响都没听到,就是仗着晚上会几句**独占葛五爷的恩宠。
更大的缺点是叶娘子眼睛太尖,太会算账,把钱管得太死,自打葛孟晋纳了她入门,葛海印就少了许多外快,而且叶娘子很会揽权,不但把整个船队都抓在自己手心,还把自家人都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因此葛海印加重了口气:“这是杀官造反的大祸事啊!这回我们可是要把浙闽总督和两广总督都招来了。”
叶娘子一身红色劲装,行动利索,他左手边插了把短剑,右手边挂了把燧发手枪,随时准备上阵厮杀,发话也很火爆:“我们什么时候干的不是杀官造反的祸事!海叔,五爷不在家,我能当五爷半个家,这事我说了算!”
你何止是能当半个家,明明是你当了五爷整个家,葛海印很不服气地问道:“那多耗费的火药、铅子、炮弹怎么办?”
叶娘子先支指自家娘家的一个堂兄:“不要着急,温州城里的火炮已经打不到我们,我们慢慢走!”
她回头对着葛海印一行人喝道:“若是能打下自家的一块地盘来,这些火药铅子算得什么!”
第二十四章 庆廉
葛海印呸了一声:“叶娘子,火药铅子才是真金实银,至于什么地盘,这浙闽洋面都是咱们的地盘!”
叶娘子突然又跃上帆索,朝着府城瞄了两眼,却见在隐隐的呼嚷声中,两发炮弹带着尖啸而来,却是绿营兵终于反应过来,开火还击了。
只是这两发炮弹才一出膛,叶娘子又从帆索上跳了下来,重新谈起了自己的规划,她说话又急又快:“当年蔡牵拥从数万,纵横四海,可最终还不是身死族灭?张保仔何等人物,一句话就可以召集过百条船,最终还不是投了鞑子作个小官!我和孟晋是想替大家谋一条好出路。”
葛海印插嘴说道:“叶娘子,咱们这点实力就不要与蔡牵爷、张保仔相提并论了吧。”
叶娘子年纪虽轻,说话却象是下刀子:“咱们五爷也是浙闽洋面响当当的人物,只要有心,二三十条船是召集起来的,现在可不是蔡牵爷、张保仔那个时代,鞑子朝廷忙着应付洪秀全手下广西佬,没有心思来管这海上的事。”
“眼下痛快方是要紧!”葛海印说了一句:“管那么多闲事干啥!”
叶娘子说话其是清脆响亮:“方今乱世,只要肯下力气,即使成不了蔡牵那般英雄伟业,做一个张保仔总是没问题。当初蔡牵之所以败亡,完全是飘泊海上,在陆地没有根基,只要陆上断了补给就难以为继,如今瞿振汉起事,正是天赐良机。”
她说话速度慢了下来,也变得娓娓动听:“鞑子朝廷连洪秀全那群广西佬都应付不过来,现在浙闽沿海本来就是红布军起事,又有了瞿振海,哪有心思来管咱们在沿海占上一块地盘!只要有了根基,那咱们就不是没根基的流寇,可以建一个海上王朝!”
叶娘子这话才说完,已经有好些掌声,葛海印抬头一看,多半是叶娘子的自家人,叶娘子平时最喜欢揽权,把几条船上的要害位置都换上自家人,不管说什么,叶娘子的屁都是香的。
“五娘子,说得好!五爷若是能开国立业,咱们都是开国功臣!”
“五娘子和五爷深思熟虑,比我们想得深远。”
“五娘子,真要开国,可以封我一个大将军!”
葛海印哼了一声:“我们现在是船小好调头,船大就难调头,我说过,这是天大的祸事,引来了浙闽总督的关注怎么样,他发大兵来攻,咱们怎么应付。”
五娘子胸有成竹:“这有什么怕,瞿振汉若是能成事,鞑子朝廷对付他来不及,他若是不能成事,炮打温州府城这等大事,温处道忙着压下去还不及,怎么会来对付我们!”
说话间,温州府城的大炮小炮终于一齐鸣放,隔着一会就能看到炮弹在空中划过抛物线,然后砸在江面上。
只是炮雨虽密,但是却无一发炮弹靠近舰队,即使离船队最近的一发炮弹也差了上百丈的距离,连水花都没溅到一射。
更多的时候,温州府城内外这大小数十门大炮就好象在欢送叶娘子的船团一般胡乱施放,倒是放响了一连串爆竹。
只是下一刻,五娘子的本家表兄突然叫了一句:“这也太扯了吧,这……”
五娘子也不说话,举起西洋千里镜就看了过去,却是温州府城内的一轮炮击滥射准头差得太远,几发炮弹不但没打到江面上,反而打在沿江靠岸的一排木屋上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