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谍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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谍恋花-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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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早晨阳光明媚,太阳藏在朝霞里,还没有完全露出脸来,却已经有万丈光芒喷薄欲出。牛宝军从国际礼拜堂走出来想寻觅点正宗的上海小吃,见街角有个馄饨摊,炉膛里木头燃烧的炭火香味夹杂着葱花的香味扑鼻而来,氤氲的水汽上升,构成一副人间烟火的图画。

    “来一碗馄饨,老板。”

    “好嘞,侬先坐,马上就来。”

    一串馄饨飞进开水翻滚的锅内,小老板殷勤地用抹布擦了擦小小的摊子上准备给客人摆碗的地方,随后馄饨被盛进了刚刚放好作料的蓝花碗里。真好看,蓝边的碗,粉红色的肉馅裹在薄薄的面皮里面,翠绿的葱花,白色的骨头汤上飘着星点的黄灿灿的麻油,牛宝军顿时觉得饥肠辘辘。

    牛宝军埋头痛吃,大快朵颐,鼻尖、额头都沁出汗珠来了。无意间抬起头来,他的眼神凝固了。

    一个穿着天蓝色洋装的年轻女人从远处袅袅婷婷地向这里走来,那身影他太熟悉了,绝好的身段将衣服的美丽完全呈现,那是白玉梅!只是她怎么把长长的卷发剪掉了?好可惜啊!不过,齐耳的短发看起来也相当可爱,像个洋娃娃似的。

    牛宝军眼神迷离之际,那女郎已经走到面前,在他对面坐下来,对老板说道:“我要一碗馄饨。”

    “好的,好的,小姐坐啊。”小老板见来了生意,喜笑颜开。

    可奇怪的是,白玉梅竟然根本没看自己一眼,牛宝军心里颇多失落,这小妮子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已经修炼得如此不动声色啦?

    不过,白玉梅还是对牛宝军投来了一瞥,可是,那一瞥里,给牛宝军一种形同陌路的感觉,不要说灵犀相通,连心领神会都谈不上!

    本来吃得热汗淋漓的牛宝军,被对方的冷漠浇了一头的冰水。

    玉梅应该知道他在国际礼拜堂,所以才来找他的。不过万一她不清楚呢,只是偶然碰到他?想到这里,他主动搭讪道:“小姐是去做礼拜的吗?今天国际礼拜堂人肯定很多,要早点去哦。”白玉梅只是微笑着礼貌地对他点点头。

    牛宝军从身上掏出一张票子放在桌子上,对小老板说不用找了,然后默默地离去。

    回到宿舍,牛宝军迅速换好牧师的黑大褂,来到国际礼拜堂。

    庄严肃穆的大厅里,高耸的顶穹下,圣台的墙壁上陈列着石膏塑的耶稣受难群像和彩饰铜蜡台,四周绘着《圣经》故事的壁画,布道坛和唱诗班的屏饰都由鲜花装饰着,整个环境给人一种凝重的美感,能够使人浮躁的心情暂获安宁。

    虽然时间还早,已经有一些赶早的教徒坐在椅子上了。等了一会儿,牛宝军还没见白玉梅来,怎么搞的,一碗馄饨要吃这么长时间吗?

    陆陆续续地,礼拜堂里坐满了教徒,牧师开始带领大家做礼拜了。这个时候,短发女郎静悄悄地走了进来,站在最后一排,她环顾四周,对离她很远的牛宝军颔首示意。

    牛宝军按捺住相逢的喜悦,转身离开做礼拜的大厅,他要到忏悔室去等她。

    等了许久,她居然没来,他以为她会跟着自己到忏悔室和自己一叙衷肠。难道出了什么问题?他忍不住又回到大厅,白玉梅已经不在了。他恼火极了,赶快出了大厅,向大门方向走去,男人的步子本来就大,心里又急,三步两步就到了大门口,正好看见白玉梅的背影,她已经快走到街角!

    幸好她停住了脚步,正在看街头商店玻璃橱窗里摆设的衣服,这样,他可以有时间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面前,他没有停留,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丢下一句话:“白玉梅,你跟我来!”

    之后,他往回走,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牧师,牧师!”他没有回头,只是停下了脚步,白玉梅跑到他的面前,对他说:“牧师,我想你认错人了。”

    牛宝军一脸愠怒,低声说:“你开什么玩笑,现在是什么地方?”

    白玉梅一脸无辜的样子,然后她调皮地笑了笑,说:“我不是你说的什么什么梅,我先走了,再见。”

    牛宝军愕然,要是在重庆,他非要罚她去跑三千米。现在他只能望着她离去,攥紧了拳头不知道去哪里出这口气。

    白玉梅几乎一夜没睡,她看着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真奇怪,居然没有黑眼圈、眼袋这些熬夜的痕迹,是不是爱的激素在发挥作用?想到这里,她有些羞涩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睛。

    她用梳子梳理着那头瀑布般的黑色长发,他的手曾经穿行过这些幸运的发丝,现在是她的手模仿着他的手,重现当时的场景。

    玉梅真不想在李公馆吃早饭了,这样既可以节省时间早点见到他,又可以品尝一下上海的街头早点,甭说阿虎喜欢吃,她也嘴馋。不过,今天的事情不能有闪失,一定要和牛宝军接上头,还是不要太反常比较好。想到这里,她还是到了餐厅,没想到李家为比自己更早。

    “李先生你早!”

    “啊,早啊,你也没睡好吧。昨天晚上让你受惊了,我已经吩咐张妈今天晚上丰盛一点,大家都压压惊。”

    “李太太没事吧?还没起来?”

    “没什么事情,她化妆需要时间,咱们先吃吧。”李家为对玉梅的态度从以前的一本正经到今天的和蔼可亲有些变化,一来是玉梅护驾有功,他已经把她纳入心腹之列,二来是昨天紧急之下两人靠得那么紧,也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二人正说着,忽然听有人大叫:“不好了,不好了,太太晕倒了!”

    一会儿,李太太已经被人从洗手间扶到客厅的沙发上了,她睁开了眼睛,安慰着大家说:“没关系,我就是眼前一黑,可能昨天晚上没睡好觉。”

    “太太还是到房间去休息吧,早饭也在房间吃好了。”玉梅提议道。

    玉梅和一个丫头一起扶着李太太回到她的卧室,李家为跟进来说:“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叫我,玉梅你陪着太太一起吃。”

    玉梅细心地把枕头靠在李太太的身后,让她可以坐在床上用餐。这时,小丫头端进来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各种早点,然后先端了一碗稀粥来到床边,坐在床沿的玉梅接过来说:“我来吧。”她用小勺一勺一勺地把粥喂进李太太的嘴里。

    女人心软,李太太过去对玉梅这个漂亮女人的那一点防备和敌意顿时消失殆尽。

    玉梅站在窗帘边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大门口不远处停着一辆吉普车,如果她没有猜错,那一定是纯一郎想带她出去玩,竟忘记这一茬了,不知道能否推脱掉,他不会跟踪自己吧?玉梅心里嘀咕着。

    李家为正在书房里看书,他是爱书之人,满屋子的藏书,他太喜欢这些书了,也正因为人生有贪恋,他不想死,只要能活,能高质量地活着,他也顾不得那些名声了,人生是活在当下的,难道自己到坟墓里去被人尊崇吗?

    听到两声敲门声,李家为抬头说道:“啊,玉梅啊,来坐坐。”

    “太太现在没事了,我有事情出去一下,一个美国朋友来上海,邀我一聚。”

    “我让司机送你去。”

    “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公馆的大铁门开了,一辆轿车徐徐开了出来,窗帘都拉着,玉梅只是不想让纯一郎看见自己。谁知道车开出去不久,车后还是传来了吉普车的喇叭声。

    “白小姐,要停车吗?”司机回头问道。

    “好,停车。”思忖了一秒钟后,玉梅应道。

    白玉梅和纯一郎几乎同时从各自的车上下来。纯一郎说:“玉梅,你坐我的车吧,我带你去吃西餐,昨天说好的。”

    “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别的事情,昨天忘记和你说了。”

    “那我送你去吧。”

    “不麻烦了,我已经叫了车啊。”

    “这有什么麻烦的,我闲着也是闲着,你让司机回去就行。你快要做我老婆了嘛,客气个啥?”纯一郎拉过玉梅,在她耳边轻语道,然后顺势一拉,就把她拉上吉普车。玉梅白了他一眼,不知道他看到没有。

    车子向前行进,玉梅问道:“你怎么知道车里坐的是我,而不是李先生呢?”

    “这个应该不难吧。”纯一郎没有正面回答。

    可是怎么去国际礼拜堂呢?玉梅心里犯难了。

    八

    如果说早晨的上海是一位慵懒的少妇,那么早晨的重庆就是一位早起忙碌的婆婆。就在玉梅梳妆打扮的时候,重庆的街头早已经是人声鼎沸,各种摊点都开始了带着麻辣味的四川话的吆喝。

    “酸辣粉要来一碗吗,客官?”

    “要得。花椒多放一点嘛。”徐正坤一边用四川话答应着一边坐下来。红红的肉沫酸辣粉端到面前,翠绿的香菜堆在最上面,三下五除二,打扫干净,徐正坤心里大喊过瘾。

    “老板,下次记得给我多下点粉。”

    “好嘞。”

    戴老板一进军统会议室的门,会议桌两旁的军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道:“局座早!”他向下按了按手,说:“大家都坐吧。”

    戴老板坐下来说:“尽管现在是非常时期,国民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国军条件也异常艰苦,但是,委员长对我们的出色工作多次提出表扬。我们一定要再接再厉,刻苦工作,决不辜负委员长对我们的厚望!我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要做一粒优良的种子,迅速成长,长成参天大树,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材。”

    这时候,有人没有敲门就径直进来,在戴老板的耳边耳语几句,戴老板听后脸色大变,在场的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好,你们先谈谈对以后工作的设想和建议,我出去一下。”

    他和来人一起来到审讯室里,老虎凳上绑着一个被打得皮开肉绽的中年人,身上血迹斑斑,鼻子上架的眼镜也已经破碎了。

    戴老板用右手上的白色手套拍了拍左手,问道:“听说你点名要见我?”

    那个人无力地点点头。

    “给他倒杯水来。”

    有人将茶杯端到那人的嘴边,喂他喝了下去。

    “好,说吧,你的身份,你能提供的情报,我们不会过河拆桥的。”

    无论如何不能把他带到国际礼拜堂,那里的牧师都是洋人,中国人做牧师很容易被记得。等下放他一个鸽子。玉梅暗想。

    “现在吃西餐好像有点早啊。”纯一郎说。

    “那我们先去看场电影,你看呢?”玉梅建议道。

    “行啊,去哪家看呢?让我想想。”

    “贝当路上有一家外国人开的小电影院,很有情调,人也少。”

    “啊?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我真不知道,你对上海了如指掌啊,以后我都跟你走。”

    当然,这次来上海前恶补上海天文、地理、历史、文化,短时间强记那么多东西,工夫不是白费的!玉梅心说。

    二人来到了一家叫做安琪儿的电影院,电影已经开始放映了,是1939年拍摄的《呼啸山庄》。进了剧场,一片漆黑,纯一郎适时地抓住了玉梅的手,带她往空的座位走,之后坐了下来。

    电影很精彩,纯一郎看得津津有味。

    “哎,我去一下洗手间。”玉梅想到一个暂时离开的理由。

    “哦。”纯一郎示意他知道了。

    离开座位,玉梅的心像扑棱着翅膀高飞的白鸽,已经飞到了牛宝军的肩头停栖。她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国际礼拜堂。

    礼拜堂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教徒们已经散去。玉梅到了忏悔室,对一个牧师说:“我要忏悔,可以吗?”

    “说吧,姑娘,上帝会原谅你的。”这是一个舌头打着卷的声音,不是牛宝军。

    “我考虑一下再说。”玉梅退出了忏悔室。

    他在哪里?带着疑问,玉梅又向宿舍区走去。

    迎面走来一个洋牧师,玉梅问道:“请问这里有没有住着一个中国牧师?”

    “没有,从来没住过。”

    这种全盘的否定很可疑,玉梅追问道:“可以请教您的名字吗?”

    “约翰。你可以叫我约翰。”

    “好的,约翰牧师,如果你看到有一个中国牧师来这里,帮我问他‘梅花香自苦寒来’是哪个诗人写的,拜托你了,谢谢。”

    “不客气,再见。”高鼻子的约翰友好地和玉梅道别,嘴里还念叨着那句他需要记住的中国诗。

    看来今天是我来迟了,否则,做礼拜的时候一定可以碰到宝军的。玉梅的心里有些懊恼,也有些庆幸。和牛宝军接头,充满了对周末狂欢时节来临的那种美好期待,但甜蜜的重逢是一块糖,她舍不得剥开糖纸。

    另外,上海已经是沦陷的孤岛,要来送死的人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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