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注定有人难以沉睡,布木布泰便是其中之一。
眼看夜半三更,明月皎皎,本该好眠好睡的时间,布木布泰却在榻上辗转反侧,思潮汹涌,迟迟无法进入梦中。
“格格?”随着一声轻唤,睡在外间的苏茉尔听到响动走了进来,看到主子仍睁着大眼睛,不由讶异关怀的问:“格格您怎么了?可是魇着了?”
“苏茉尔!你说……”布木布泰干脆拉着苏茉尔到了床上,迷惘中带着憧憬的问:“建州真的很繁华很热闹吗?它……有多热闹呢?”
“格格您怎么想起建州来了?”苏茉尔奇道:“它热不热闹,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啊?”
“我好想去建州,亲眼见见那的风土人情,看它是不是跟我梦中见到的那般!”布木布泰睁着晶亮的大眼睛,轻轻叹了口气:“额格其好歹还去了一回察汉浩特,现在更不知道去了何方,可我从小到大,就没离开过科尔沁!”
“科尔沁不好吗?”苏茉尔并不是喜欢漂泊在外的人。
“你不知道!这天下,大着呢!”布木布泰白了她一眼:“在一个地方呆一辈子,直到老死,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悠游天下,额格其已经在做了,而我却还留在家里。”
苏茉尔愣了愣,惋惜道:“可惜哲哲福晋竟然出事了,否则按原来说的,再过它一两年,格格您也可以离开科尔沁,到建州去的!”
布木布泰翻了个身,埋着头轻声道:“或许不用姑姑带我,我也有机会的!虽然额格其的年纪比我合适些,可额格其不在科尔沁,不是么?”
“格格您说什么?”苏茉尔听不懂了。
“没什么!苏茉尔,睡吧!”布木布泰自然不肯说出来自父母亲的那则消息,带着憧憬和幻想,终于甜甜陷入了梦乡。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想的那样简单,第二天,四爷就匆匆离开科尔沁,返回了建州,不但没能来得及跟科尔沁的首领洽商再娶一位格格的事,连哲哲也被他留在了科尔沁,交托给塞桑之妻纥颜氏照顾,只留少量随从和侍女陪在哲哲身边。
布木布泰尽管心中失落,还是不得不打醒了十二分精神,帮着母亲照顾起哲哲来。心思却忽而飞到建州,忽而又飞到姐姐身上,猜想着,哈日珠拉此刻究竟到了何方?
※※※
巍峨的察汉浩特汗宫,骤然传来一声怒吼!林丹汗拂袖一扫,案几上所有的东西全都被扫了下地,“噼呖拍啦”碎作一堆。
丹陛下跪着的人吓得浑身颤栗,不敢做声。
“钟嫩和昂安,是漠南蒙古中,最忠心我察哈尔本部,最为支持本汗的两位台吉!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让他们都给杀了!”林丹汗怒吼连连,好不容易才略微平复了一下激动的情绪,冷声喝问:“说罢!究竟是何人所杀,你们可有结论?”
“这、这个……”跪着那人支吾了半天,才硬着头皮低声道:“尚……不得而知!”
林丹汗已经是出离愤怒了,闻言不怒反笑:“如此说来,钟嫩和昂安两人,算白死了?右翼的吉达雅呢?色本呢?此两人所部,就在他们邻壤,难道他们也不知?”
“这个……这个……”跪着那人完全答不上来了。
便在这时,旁边一名须发俱白的老者走了出来,淡淡的道:“大汗!依老臣所见,不管此事是何人所做,钟嫩与昂安两位台吉均在吉达雅和色本两人所部境内遇害,再怎么说,吉达雅和色本两人都难逃干系,大汗,何不遣使问罪呢?”
林丹汗看了看老者:“岱青台吉,您所说极是!科尔沁诸部,跟努尔哈赤暗通款曲,已非一日两日,虽说边境小民有其无奈之处,可也该敲打敲打了!”
回过头来,立即高声道:“传令!着巴克、桑格尔二人各率五百精骑,即刻巡漠南扎鲁特、巴林、科尔沁等部,通传本汗旨意!再有私通后金努尔哈赤者,必严惩不贷!”
“是!”两名内侍赶忙出列应命而去。
林丹汗看了看丹陛下的钟嫩手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又有一名内侍从汗宫外急匆匆奔进来,一直到了林丹汗跟前。
“何事?”林丹汗看看这名亲信,疑惑动问。
“大汗!”那内侍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道:“刚刚城门处传来消息,金刀郡主已然独身一人,到了察汉浩特!”
第七十九章 重返察哈尔
再度置身于远比科尔沁繁华的蒙古都城察汉浩特,看着两边相对熟悉的店铺和整齐的大道,苏浅兰心中大为感慨。
这里是玉儿溺水身亡的地方,也是她重生穿越之地,所有的一切,就是从这个地方开始延伸出去,让事实与历史之间慢慢出现了脱轨的迹象。
“格格!”阿娜日不安的问:“我们怎么办?”
梅妍也有同样的疑问,猜想着这位金刀郡主会不会直接就杀到汗宫去,求见林丹汗。
李循方提议道:“或者我们可以先找宿处,吃饱喝足,再好好筹划这事!”
苏浅兰目光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会到汗宫去的!”
“啊?”阿娜日和梅妍一齐惊讶失声。不到汗宫去,难道还能把林丹汗叫出来么?
正思忖着的苏浅兰,回神看到身边数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禁笑了一下,也不对她们卖什么关子,胸有成竹的解释道:“林丹汗笃信佛教,尤其推崇信奉红教!他甚至为了迎接沙尔巴呼图克图喇嘛从五台山取来的,千金所铸的金佛,修建了金顶白庙。”
“这座金顶白庙,就在察汉浩特!佛门圣地,就算林丹汗到了那里,也得规规矩矩的,因此,选在那里跟他谈判,是我最好的选择!”苏浅兰说到这里,有点咬牙切齿的,又补充了一句:“而且,我还要找满珠习礼活佛请教请教,我想,他一定也在那里!”
阿娜日就别提了,看着自己的主子,满脸的崇拜!连梅妍也不得不佩服苏浅兰的主意聪明过人。李循方则目现异彩,默默的望着这位金刀郡主,面上毫不掩饰的掠过欣赏之色。
于是在街旁酒店里用过午膳,顺便歇息之后,数人马不停蹄的,往金顶白庙而去。
金顶白庙,建造在一座不高但也不低的山上,尚未接近山脚,便能感受到它的庄严气息,沿途跪拜行礼的虔诚信徒,更是加重了这种涤人心尘的异样感觉。
到了山脚,自有知客僧人代管马匹和笨重物件,从这里开始,却是不能再骑马坐轿,只能步行上去,此外,连武器也是不允许带上去的,只有苏浅兰手里的金刀,因得自林丹汗赏赐,有尊贵的身份象征意义,方勉强允许她带在身上。
李循方没有再继续陪护在苏浅兰身旁,他现在成了苏浅兰跟外界联系的重要纽带,必需留在察汉浩特城中,一面留意乌克善的行踪,伺机救人,一面还接受了苏浅兰的委托,想法子打探苏秦、南绪姐弟的消息——自那达慕一别后,苏浅兰便没有了他们的消息。
从一条白石铺就的山路上去,沿途都是松树和榆树,显得异常清幽僻静,就是那虔诚朝拜的信徒,也不会理睬过路的行人。
山巅庙宇飞椽上的几只小铜铃,因风摆动,发出清脆绵长的“叮叮”声,听来异常悠远神秘,如世外不知人间变幻沧桑的桃源密境,向红尘俗世散发出召唤离尘的讯息。
阿娜日脸色震撼,好几次情不自禁的想要跪拜下去,若不是要紧跟着主子,她一定会折服在这份肃穆庄严的气势之下。
梅妍同样尊敬神佛,但这藏传佛教,在她心目中却是不如中土的观音大士和弥勒佛什么的来得正宗可靠,因而远不如阿娜日这般,光是走在山道上,就连大气都不敢透了!
苏浅兰抱着对满珠习礼的一腔怨气而来,却在这漫长的山道上,渐渐减轻了敌意。穿越之前就算了,她从未想过信不信神佛的问题,只在世间一味挣扎生存,但现在,穿越在她身上成了现实,神佛之说,便再也不敢轻易无视否认。
想那满珠习礼能被称为活佛,必是修为高深到了可以转世的程度,焉知他的说话做事,就没有一定的道理呢?未知而神秘的东西,还是要谨慎些对待才对。
思虑中一抬头,苏浅兰却怔了一怔,只见山路从最高那一小节开始,直到庙门前庭,两边都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三三两两结伴,散布在相对隐蔽之处,目光不是停留在庄严的寺庙和喇嘛身上,而是在过往香客的面上不住的扫视。
苏浅兰脚步一停,毫无防备的阿娜日差点撞到她身上:“格格?”
应该不会是林丹汗驾临此地!因若是林丹汗亲临,从山脚起,这沿途都会有大量的汗宫侍卫封锁禁行,就不会再有那一路跪拜叩首山门的虔诚信徒!苏浅兰念头转过,又重新往庙门行去,只要不是林丹汗,别的蒙古王公贵胄,不管何人在此,都跟她没有关系。
一路冷静不受影响的走去,那些貌似由卫士改扮的香客纷纷向她投来猜疑和惊艳夹杂的目光。其实,若非苏浅兰在山脚受到一些盘诘,不得不把金刀裹藏在套中带上山来,这些人多半早已从金刀上面,猜到了她的身份!
可是到了庙门前,两名男子终于伸手拦住了苏浅兰三女的去路。
“很抱歉!正殿已经封锁,欲进香者,请在外边稍候!”对方大约看苏浅兰是柔弱女子,又生得美丽出尘,更兼气度不俗,出言十分客气,但拒绝之意却不容抗议。
苏浅兰微微皱了皱眉,抬眼往门内遥遥一瞥,却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在里边叩拜,整个正殿的佛像面前,所有蒲团上都空无一人。但这正殿的前庭,以及正殿两旁阴影处,徘徊的类似人等,其数量远超山路和庙门之外。
反正自己不是专程来拜庙的香客信徒,苏浅兰也懒得跟代替了寺内知客喇嘛把守大门的这两名男子计较,转身便沿着庙墙往侧门方向行去。
据她所知,一般寺庙都有侧门供办事的僧人或山下专给寺庙运送物资的俗人出入,她只要碰得一两个本寺的喇嘛,请人给满珠习礼传讯,相信以金刀郡主的身份,不会有多困难就能进入寺庙,不见得非要正门知客喇嘛引见不行。
阿娜日和梅妍互望一眼,虽不清楚主子的打算,却都没有出声询问,周围那些不像香客的可疑之人,给她们带来了相当的压力,谁都不敢开声说话,引来那些人的瞩目。
跟着主子沿墙走出一大段路,果然前面出现了一扇侧门,门半掩着,周围僻静无人。
苏浅兰举手刚要敲门,瞬间却改了主意,那些可疑的人就在不远处徘徊,听到敲门声,这些人必定会过来阻拦,她可不想跟这些人再有什么纠缠。
推门而入,没几步就是个石板铺就的院子,石板与石板之间的缝隙中,长满了短而肥壮的青草,开着美丽的紫色小花。
正对着院门的,是三间精舍,苏浅兰站在院中,刚考虑要不要扬声呼唤,忽然便听到前面精舍中传来沉重的响声,仿佛什么东西碰撞在柜子或是桌子上,同时也听见了几下模糊不清的“唔唔”声。
“这是什么声音?这附近,怎么一个喇嘛也看不到呢?”苏浅兰大是疑惑,回头看看阿娜日和梅妍,这两个丫头,丝毫也不比她多明白些什么东西。
正疑惑间,屋舍中又传出“嘶啦”一声,紧跟着又是“嘭”的一下闷响,突然逸出半声女子的呼叫声,听入耳中,又急又慌。
苏浅兰皱紧眉头,朝梅妍使了个眼色,握紧金刀,悄悄上前,靠近了窗边。这窗子是打横半开着的,窗台很矮,只到腰间。苏浅兰贴着窗棂探眼一看,顿然怒火填膺。
但见舍中榻上,有名肤色白皙的美丽女子被死死压着动弹不得,一个半裸了身体的男人正趴伏在她身上,一面撕她的衣服,一面堵住那女子的嘴大肆狂吻。那女子出不得声,连呼吸都困难,只能“唔唔”地哼着,泪水顺着眼角不断的喷涌而出。
佛门圣地,竟然会有此一幕!苏浅兰哪里隐忍得住,立刻翻窗而入,手里金刀未及拔出,就怒喝着连同刀鞘一起,狠狠一刀斫了下去,正中那男人脖颈之间。
本以为这下怎么也能把人敲晕了,不料在榻上女子惊骇的注目下,那男人竟缓缓挺腰直起身来,摸着脖颈,回头瞪住了苏浅兰。
苏浅兰大惊,深悔自己没有先拔出金刀,否则借着金刀之利,刚才那一刀,说不定就能砍断那男人的颈脉,令其重伤,哪怕因此杀了这人,也强于此刻失了先机!看来自己真是在讲究法制的二十一世纪生活惯了,哪怕心中再怒,也没有想过要夺人性命!
那男人万没想到袭击自己的,会是如此堪称人间绝色的清丽少女,床上女子虽然更成熟些,跟她一比,却成了俗世脂粉,只有明艳妩媚,却没有那份仙子般气息。
“这位格格!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男子脸上狰狞的怒色瞬间消失,仿佛从未显现过般,苦笑中带着些许自嘲的望着苏浅兰摇头道:“你这一刀,还好没砍断我的脖子,否则,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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