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来,哲哲便被眼前所见惊呆了,那冲天的浓烟已顺风吹到营区,林子边缘的火焰就好像活的一般,以一种难以料想的速度,往营区内迅速延烧,两座紧靠山林的营帐已被火舌舔到,周围兵士一面紧急搬运重要物资,一面在奋力扑救。
“这个、这个时候,怎么会……咳咳!怎么会有山火呢?”哲哲被浓烟呛得轻咳起来,又惊急又疑惑,瞪住了金兵统领连声质问。
“福晋,这不是追究原因的好时候,山火很快就会烧到此地,还请您即刻移驾他处,以策安全无虞!”那名统领点点头,客气的请哲哲暂避祸端。
车驾已经停候在营区外,几名金兵在统领的指挥下将哲哲和宝音护在中间,穿过混乱的人群,一路往外撤离。
天本就还没亮,后面是熊熊火光,身周是滚滚浓烟,再加上眼前不断往来奔走搬运扑救的金兵,视野里一片模糊混乱。
几个人捂着鼻子正埋头往外冲,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周围金兵惊呼连连,不知是不是被乱闯进来的小动物惊动,所有的马匹都嘶叫起来,挣脱了缰绳束缚,在营区中奔跑冲撞,很多金兵走避不及,被马儿撞个正着,一时践踏死伤无数。
“快!快套马!快——”金兵统领怒声高叫。场面本就够乱的了,连马匹也没人控制,这是怎么回事?这还算是经历过战场考验,血与火中锻炼过来的士兵?
一匹惊马突然朝哲哲这边迎面冲来,宝音吓得尖叫出声,连哲哲也白了脸色,只晓得呆呆站在原地,旁边两三个金兵慌乱的赶忙上前挡在她们前边。
统领却是颇为镇定,大力将两个女人远远的推到一边,握紧手里的佩刀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那匹马,在马匹擦身而过的瞬间,侧身一让,手起刀落,斩向马的前胸。
“咴儿——”那惊马悲嘶着重重踣到在地,在惯性作用下滑出老远,所过之处,金兵纷纷闪避。然而惊马可不只这一匹,与此同时,又有另外两匹交错着奔过。前面的金兵拼命闪躲,后面是取了套马索的金兵在紧紧相追,场面好不混乱。
“保护哲哲福晋——”统领解决了惊马危机,回头之际,陡然一呆,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大乱,这些个亲兵后面,竟失去了哲哲的影踪!
“哲哲福晋呢?”统领抓着那几个亲兵的领子怒声喝问。
“不、不知!”几名亲兵这才发现不见了哲哲,一个个吓得亡魂直冒。
“混账!快给我找!找不到就提头来见!”在统领的大吼声中,亲兵们慌忙答应,四散开去,在浓烟笼罩的黑暗中到处寻觅哲哲和那侍女宝音的影踪。
“快!这边!”不远处一座半残的营帐边,一名连袍服也未及穿好,只着黑色里服的金兵正护着哲哲往营区外跑,宝音也紧紧的跟在哲哲身边。
“不等你们统领么?”哲哲边跑边问。刚才惊马迎面而来,那些拱卫她的金兵都慌做一堆,统领把她用力一推,就朝惊马迎去,她却是吃不住那推力,被推得撞进了身后一座营帐,然后这金兵就拉着她,劈开营帐另一面的幕壁,把她带出了惊马乱窜的险区。
“统领大人要应付那些惊马,要指挥撤退,暂时抽不出身来亲自保护福晋!”那金兵匆匆的道:“福晋安危就是我的责任,我会尽力保护好福晋的!但请福晋放心!”
浓烟中看不清环境,身后又大火熊熊,到处一片人慌马乱,哲哲早吓得不知所措,难得有个镇定的亲兵带路,自然是紧紧跟了上去。
一路上不断的碰到其他金兵,也有几个跟了过来,帮忙开路什么的。先前那金兵显然具有良好的指挥能力,遇事从容冷静,隐隐成了头儿。
没过多会,就冲出了营区,浓烟中只见营区外面静静的停着一辆青幔车子,两三名亲兵围守在车子两边,一见数人护着哲哲安全冲出来,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哲哲松了口气,呛咳着被同样狼狈的宝音搀扶着,爬进车子,瘫倒在座上。
“大伙儿听着!火势蔓延很快!统领大人有令,保护福晋先撤离此地!”刚才那名亲兵高声喊着,跑到前头,亲自抖开缰绳,驾着马车当先驶了开去。
“格格!喝点水吧!”宝音回过神来,身体还是有点抖抖索索的,被烟熏火燎过,嗓子眼都发疼,料想哲哲也一样,连忙从车中找出水袋来,递给了哲哲。
“这山火,怎么说起就起了呢?”哲哲惊魂初定,立时心中起疑,一面喝水,一面忍不住掀开了车窗帘子回头往山林方向看去。
但见扎营之地此时已被浓烟完全遮盖,火光中不断有人冲出来,又冲回去。救火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尽力抢救一些重要的物资,帮助同伴逃生,以及追回那些惊逃的马匹。
哲哲正自望着后方呆愣,突然间,车身猛地一下巨震,仿佛轮子撞到了突起的岩石般,整个车厢都往旁边倾斜过去!
“格格!格格——”宝音头一个惊叫着被颠出了车厢。
哲哲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想抓住什么东西固定住自己身体,却什么都捞不到,身子不由自主的滚出车厢,从高处往下摔去。
“扑通!”、“扑通!”两声,下面竟然是条河流,哲哲连车带人,跟宝音两个先后掉进了冰冷的河中。在她们身旁不远处,断了接辕的车厢整个翻进水中,缓缓沉没。
“救命啊——”哲哲和宝音全是不谙水性的旱鸭子,吓得在水里拼命扑腾,一面呛着河水,一面大声疾呼。随着她们的呼喊,有人从天而降般,跳进河中,朝哲哲游来。
哲哲认出这人正是带着她们逃出了火场险地的金兵,大喜过望,连忙向他伸出了双臂,本能的挣扎着不使自己沉入河中。这个时候,已经完全顾不得追究何以车子会偏离道路掉下河中了,只要能死里逃生,就算是烧了高香!
那金兵游到哲哲身边,一把夹着她的脖颈,脸上忽地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嘿嘿”冷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说不出的得意。
“你、你笑什么!”哲哲感到了不对,一股寒意浸透心扉。
“上路吧!”那金兵阴沉一笑,手臂发力,陡然将哲哲的脑袋整个按进了水中!
“你要做什么!放开格格!放……”那边载沉载浮的宝音看见这一幕,骇得大呼出声,可惜她也不会水,喊得半句,便“咕嘟嘟”喝下一肚子水,又挣扎着沉了下去。
哲哲的求生意志猛烈迸发出来,在水面下拼命挣扎,对眼前这制住了她脑袋的敌人拳打脚踢。那人居然也有些吃力不住,被她挣出水面吸了一大口气,顿然恼羞成怒,更加死命的将她脑袋重新按了下去。
第七十一章 大麻烦
看到主子的车驾被个陌生同伴驾驶着飞快的离开营地,外面一群刚逃出来的金兵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有几十个人赶忙追了上去。然而车子奔行的速度极快,转眼就把他们远远抛到了后头。
这些金兵心中都有些奇怪,就算大火从山林延烧到营帐,靠近火场非常炙热,并且烟味呛鼻,也没有必要跑得那么远啊?大可以在相对安全的距离重新整顿好了再走嘛!
正疑惑间,突见前面的马车诡异的转了个弯,竟是朝着右边的河流冲了过去。这下金兵们可是大骇,吓得呼叫起来,拼老命的追了过去。
然而迟了!只见马匹到了河边,纵身一跃,朝河对岸跳去,那车子却重重的撞碎河边一块巨石,接辕断裂,跟马匹分了开来,并且连同碎石一起,栽进了冰冷的河中。
一众金兵全惊得呆若木鸡,浑身发寒,仿佛已可看到四贝勒府大办丧事,而自己被夺爵为奴,甚至杀头陪葬的场面。
有几个僵硬的转动脖颈,才发现远处正有两拨人马从两个方向在迅速的往这边赶来,最近的这拨,为首之人正是科尔沁的小贝勒乌克善,想是得着了讯息,赶来驰援的。
“哲哲福晋在哪?”乌克善马速极快,很快便到了这群金兵面前,疾声发问。几个金兵往车驾坠河的方向一指,乌克善也早已看到河流中正在下沉的车子,立即策马冲去。
眼看哲哲的动作逐渐无力缓慢,那黑衣人唇边阴险的笑容也越来越是得意,还差一点,还差一点,这个女人就……
突然有什么东西狠狠的扎进了后心,直刺心肺,剧烈的疼痛传来,黑衣人笑容一僵,努力的想要回头看看,身体却失去了控制,以一个扭曲的姿势沉入水中,终于,瞪着充满了不甘的眼睛,永远堕入了黑暗。
“姑姑——”乌克善抛下弓箭,大喊一声,忍着内心的焦灼,奔到河边,几乎是摔下马来,踉踉跄跄的扑进河中,朝那逐渐下沉的哲哲拼命游去。
……
科尔沁首领莽古思感到了从未有过的焦躁不安,他在帐中走来走去,把一干手下的眼睛都晃花了,同族的几个管事也都满脸哭丧在一旁呆坐着,气氛异常沉重压抑。
不时有人进出宫帐,禀告事态的发展情况。其中一人每次进来,莽古思都会抢着先问:“哲哲怎么样?醒了没有?”
可惜!那人每次的回答都是“没有”。
“一定要全力的抢救!务要使她活回来!”类似的话,莽古思已不知吼了多少次!哲哲不但是他亲生的爱女,更是大金四贝勒的福晋,她的身上,维系着科尔沁和大金国的友好盟约,一旦她出事,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或许大金努尔哈赤不会因此疏远冷落科尔沁,但也可能,因此而在努尔哈赤和四贝勒心里埋下芥蒂,从而不再每年都有丰厚的赏赐,甚而对科尔沁的能力产生怀疑,使得科尔沁在他们心目中的地位一落千丈!
烦心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哲哲生死难料,却又传来了乌克善被察哈尔来使齐赛诺颜扣押的消息,理由是乌克善无故射杀了他的副使。
消息传到宫帐,一众科尔沁大小头头们面面相觑,莽古思瞪大眼睛呆了半晌,才愕然惊问:“什么?乌克善射杀他的副使?这、这又是怎么回事?”
莽古思看向儿子塞桑贝勒,塞桑也很是疑惑,他只听说是有个身份不明的人下手谋害哲哲,乌克善远远的看见,一箭取了那人性命,然后救起哲哲……什么时候,变成了射杀察哈尔副使了?乌克善生性谨慎,他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得罪察哈尔?
一干人你望我我望你,正惊疑不定,帐外忽然传来了齐赛诺颜那嚣张的吼声:“莽古思!我看你是打算彻底的背弃祖宗,投靠努尔哈赤了!竟敢明目张胆射杀大汗的特使!”
莽古思坐不住了,抬脚出了宫帐。就看到齐赛诺颜带着一班察哈尔的精骑,骑在马上,用马鞭遥遥指着宫帐,在那里张牙舞爪的质问着。
“齐赛诺颜!”莽古思冷声道:“你说我们的人射杀察哈尔副使,有什么证据!”
“莽古思!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齐赛诺颜一挥手,后面两名卫士推出来一辆无蓬遮的勒勒车,上面倒卧着一具尸体,尸体的背心要害上,竟然还插着一支箭。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那支箭上还刻着你孙子的名字呢!众目睽睽之下,可是人人都瞧得清楚!你孙子不问青红皂白,一箭射出,取了我这副使的性命!”齐赛马鞭指着尸身,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
“乌克善在哪里?此事尚需当事人亲口叙述,齐赛诺颜你岂可妄下定论!”莽古思皱紧了眉头,张口就问这使者索要乌克善。
“这事可是有目共睹!山林大火,危及人命!我等出于一片好心,派了副使先赶往出事地点,伺机救人!”齐赛仍盛气凌人的道:“虽说匆忙中马车摔进了河流,可是我们的副使并没有放弃,不顾河水冰冷,亲自下水救人!这是何等可歌可泣的英雄行径!”
“可你们科尔沁的小贝勒乌克善!”齐赛词锋一转,厉声道:“他人一到就不问青红皂白,随手给了咱们的副使一箭!并且一箭致命!敢问台吉,您孙子这是何意!”
莽古思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齐赛诺颜!话不能乱说!我那孙子可是亲眼看着,有人要谋害他姑姑的性命,这才情急杀了凶犯……”
齐赛冷笑着打断了他的解释:“这人都死了,反正死无对证!您是护犊心切,于是想要借隙替自己的孙子辩解——这一点,我齐赛完全理解!”
“但这杀人一事,毕竟牵扯甚大!到底该如何判罚,当由大汗做主!”齐赛语气略缓,却是故作大方的道:“看莽古思台吉您的爱女性命危急,您无心旁骛,我且不来为难你,这就先把您的小贝勒押往察汉浩特,述明经过,等候大汗发落!您有什么要申辩的,也别来找我,您找大汗去吧!或许大汗看在姻亲的份上,不会让您的小贝勒难过!”
说罢不等莽古思反应,大手一挥,领着所部的精锐,拖走副使的尸体,大摇大摆的踏上了归途。那乌克善也不知被他囚在哪辆车上,就这么失去了踪迹。
“父亲!”塞桑一看齐赛竟然带走了自己儿子,又气又急。一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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