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两百多年,多少打着反清复明旗号的汉臣遗民,从此将这一天定为亡国祭日,每年此日,定沐浴更衣,北向而拜,失声恸哭!
第二百九十九章 新的朝代
三月十九日晨,面对闯王大军攻城的压力,内城中的明臣终于抵受不住,主动打开城门,将刘宗敏的精锐迎入了内城。
公主殿内,宫女美仪已经醒转,并且寻来上好的膏药给坤兴公主于断臂处敷上,细细包扎之后还备好了燕窝粥,坐在床头守候。可是,一夜过去,清晨的太阳也早已在天边高挂,公主却仍然昏睡不醒。
外头闹腾了一夜,到天明反而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嗓门宏亮的各种口令。
事到如今美仪反而不怕了,大不了是个死字,只可惜了原本说不定能逃走的公主如今却断了一臂,重伤昏迷不醒。
“哗啷”一声,殿门终于像预期的那样被人蹬开,几个服饰大异明军的兵士手持武器冲进了公主殿。
“殿内何人!报上名来!”为首一人喝问。
“这是我家主子坤兴公主!我是她贴身宫女窦美仪!”美仪不卑不亢作答,人要豁出去了,反而会有股大无畏的气势。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大顺的叛军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没有上来动手动脚,也没有像土匪一样翻找财物,而是在为首那队长的命令下退出公主殿,把守在门外,分出了一人去给上峰报信。
没一会儿,一名相貌粗犷黝黑,头戴毡笠身披蓝袍的男子在兵士们的拥簇下踏进了公主殿。
“闯王驾到,还不赶快过来行礼参拜!”
听到兵士呵斥,美仪冷冷的扫了这些人一眼,一动不动:“反贼而已!有什么理由叫人当成天子来叩拜?”
“你……”兵士正要发怒,闯王却摆手将他阻住,一瞬不瞬的对着美仪瞧了半晌,忽然柔声疑问:“你就是窦美仪?阿仪?”
美仪一怒,回头正要骂此人无耻乱叫,目光触到此人颜面,却不由微微一怔,生出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我!我是闯儿!当年在米脂县城,你我曾是儿时玩伴,可是好景不长,才两年,你就被宫里的太监选上,远离家乡,到皇宫中当了一名小宫娥。”
“你走的那天,我还追出了好一段路,只想再见你最后一面!”闯王压抑着内心激动,重见儿时同伴的欣喜意外,连忙提示对方过去的经历片段:“你……你还记不记得?”
“闯儿?是你?!”美仪记得,她怎么不记得,当年那个傻小子追在车子后面吃灰尘,大声喊自己的名字,差点害得自己被管事太监训斥一顿,但她仍然很感动,把这段珍贵的记忆藏进了心底。
怎么会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眼前?他怎么会是闯王?他怎么就是这段时间大家说起来就百味杂陈的反贼李自成呢?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好些年了!自己已经从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变成了二十来岁的老宫女,而当年的闯儿也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不同的只是,自己在宫中年深不知月,而对方却已在外头闯出了偌大的名头,甚至,打下了大明的江山,改变了国家的命运!
兵士们都被赶出了公主殿,没有人知道里头两个人都说了些什么话,但等闯王再走出公主殿后,却是当场宣布,将宫女窦美仪封了贵妃,而坤兴公主则获得了最优渥的待遇。
崇祯的尸体在两天后寻获,李自成下令礼葬,还在东华门外设厂公祭,并停桓于佛寺,一连祭了七天,方与田贵妃合葬一穴。
崇祯的三个儿子,太子、定王、永王逃离皇宫的当夜,果然去了投奔他们各自的外祖父周奎和田弘遇。
悲哀的是,周奎和田弘遇都是怕死贪生自私自利的人,生怕收留皇子会给自己带来祸患,不约而同大门紧闭,将自己的亲外孙儿冷冷的挡在门外,最终令他们落入了闯王手里。
好在闯王并没有打算杀死他们,非但好吃好穿把他们留在皇宫里养起来,还将太子封了宋王,让他们仍然做他们的小王爷。
期间坤兴公主终于苏醒过来,倍受打击的她变得沉默而冰冷起来,每天只是木然被动地接受太医治疗,仿佛行尸走肉般活着。
没有人知道的是,每当无人独处的时候,她的脑海中便会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一张更呆滞可怕的面孔来。别人见到那样的面孔,或许会惊吓恐惧或者厌恶,可是在她看来,这没有表情的面孔反而令她心定。
他是谁?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宫中,为什么会出手救她呢?听太医的话说,若不是有人替她止住了断臂的血流,再截了她的穴道让她沉睡,她早就失血过多而亡了,他,实在是她的救命恩人!
可奇怪的是,闯王军中并没有这样一号人,难道他只是一名小卒,身处万军之中是以难觅其踪?坤兴公主坚定的摇了摇头,他那么高绝的身手,绝不可能只是一名小卒!可是,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坤兴公主自然是万万也不会知道,她心中所念的人,鬼面李循方,此刻就行走在京师的街头上。
占据京师入住了皇宫的闯王果然采纳了他的建议,军纪严明,对百姓秋毫无犯,市井民间的生活秩序没有受到战乱的影响,惊魂过后,店铺依然照常营业,百姓依然寻常度日。
明辽东总督吴襄吴府侧门附近,一家包子铺内,刚刚又出笼了一大锅白面肉包子,热气腾腾,香味扑鼻。李循方停住脚步,拐进去要了几个包子、一壶热茶就坐在店铺门口的桌旁慢慢享用起来。
明亡之后,目前赋闲在家空有爵位没有实际掌兵的吴襄总督自然不再是一名总督,而成了大顺朝治下的普通世家老爷,或许李自成会招揽他为己所用,也或许他不愿意效忠大顺,就此远离朝堂。
吴襄是李循方的老友,交情匪浅,可是李循方此刻却在犹豫,想跟老友见见面,又怕自己这副模样吓着了老友,扰了人家平静的生活。最关键的是,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已经是个死人了,忽然活生生再出现对方眼前,岂不要徒惹对方家人猜疑,以为自己别有所求?
李循方捏着半个包子,望向吴府侧门巷口,正缅怀着跟老友过去的种种回忆,忽然那巷口处,却走出了一主一仆,李循方瞥眼间,正好威风吹来,掀开了那女主人的半边幕笠。
“浅兰?”李循方手一震,包子骤然脱手落地。
那吴府出来的一主一仆,正是吴三桂新纳的小妾陈圆圆和贴身丫鬟雁儿,她们这次出门,却是为了要采买一些急用的私人物件。
凝神望着那一主一仆匆匆走进了街道斜对门一家售卖女子衣饰的店铺,李循方这才缓过气来,惊讶且眩惑地低语了一句:“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模样相似之人!”
若不是年龄不对,气质神态衣着也都不对,他只怕早已冲了过去,隔了这么多年,他才发现,心中那一份情,竟是未曾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淡忘,而是有如醇酒般,时间愈久,便愈加浓烈醉人。
一杯热茶被他缓缓地举起来,将饮而未饮,但直到热茶已冷却不再冒气,仍然未被他放到唇边稍尝,他就像在举起杯子的瞬间变成了一尊石像,唯有一双眼眸,透出了无限伤感、欢喜的回忆。
陈圆圆带着雁儿很快买好了东西,谈笑着走出了店铺。左右观望着预备穿过街道回转府邸。
然而就在这时,一队大顺的精骑当街疾驰而来,速度之快令街道两边的行人匆忙闪避。雁儿忙一把拉住陈圆圆,带着她往后退。
后面是个货郎担,陈圆圆不小心被扁担一头勾到衣裙,顿然失去平衡,踉跄一跤跌倒在地,头上戴着的幕笠也滚落下来,露出了她那一副娇美绝世的容颜。
那一队大顺精骑刚好从她面前过去,马背上的那些男人们居高临下把她的容颜瞧了个清清楚楚,都发出了“啧”的一声赞叹,周围行人更是眼睛发直,都盯住了她的脸蛋愣愣的看。
陈圆圆又羞又急,连忙爬起身来,接过雁儿捡回来的幕笠重新戴上,阻隔了所有人的恼人视线。
可就在她们预备赶回府邸之际,那一队本已过去的大顺精骑忽然又折了回来,当街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一人满脸惊艳神情,宛若一只发情的癞蛤蟆般,张着大嘴,垂涎地盯住了陈圆圆。
“各位军爷!你……你们要干什么?”陈圆圆心头剧跳,控制着自己不要吓晕过去,战战兢兢抬头向那马背上为首的军官勉强发问。
那军官眼珠一转,猥笑着道:“小娘子别怕!本座乃大顺闯王座下左都督刘宗敏是也!请问小娘子姓甚名谁?是哪家的姑娘?”
陈圆圆咬着牙,小心回答:“回禀刘都督,小女子姓陈名圆圆,已适了人,夫家乃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大人!”
“吴三桂?你是他夫人?”刘宗敏颇感意外,魂授色与的神情为之稍敛。吴三桂跟他父亲不一样,他的官爵不如吴襄,但胜在他是实际掌握兵权之人,坐拥数万关宁铁骑,镇守山海关要塞。
虽然明朝已亡,但李自成的人马还没有来得及将山海关这一线边塞收入囊中,对于吴三桂这样手握兵权的明朝将领,闯王定下的策略,是收买招降,这样的将领,自是轻易不能得罪。
感觉到对方的退缩,陈圆圆心中一喜,连忙承认:“是!小女子是吴将军妾室,此事刘都督一问便知!”
“原来是这样!那就请你代本都督,问吴将军好吧!”刘宗敏点点头,恋恋不舍的望了陈圆圆几眼,才带着手下策骑离去。
陈圆圆松了一口大气,再也不敢多作停留,带着同样饱受惊吓的丫鬟雁儿匆匆穿过街道回了吴家府邸。她却不知道,这刚刚的一幕,都被李循方全部看到了眼里。
第三百章 恐怖策令
李自成坐在金銮殿宝座上,身子不自在的挪来挪去,这龙椅又宽又大,背后靠不到,左右没扶手,实在不知道有什么好坐的!坐得他眉头皱成一团,猛考虑着要不要换张椅子另坐。
但比这个还要更令他烦心的是,经过接手查验之后,他才发现原来大明就是一颗牛屎,外面光鲜,里头糜烂,整个国库里空荡荡的,即便是宫中财物没有失窃,也没有多少饷银可用,都不够他给付军资。
想想大顺那班军队,就等着他打入京城夺得江山好分红发财,升官进爵呢!可现在,他拿什么去犒赏这班兄弟?告诉他们,宫里没钱,咱付不起饷银,那不得天下大乱,到处炸营啊?!
李自成头疼地捏了捏太阳穴,忽然感到管天下比打天下要枯燥麻烦得多!当初为钱所逼,杀官造反,却不料到头来一样为钱所苦!
钱!缺钱哪!钱到底从哪里来啊?等各地的税收?嘿!那当初一句均田免赋的口号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就在这时,外头内侍进来禀报,左都督刘宗敏应宣而至,已在门外等候传召,李自成一听,连忙让宣。凭什么就该他一个人头疼,底下那么多臣子干什么吃的?自然得有谋出谋,有力出力!
刘宗敏进得殿来,先喜气洋洋的按大顺礼节拜见了闯王,才抬头笑问:“大哥……哦不!皇上!您召我何事?”
李自成对着这位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发小兄弟叹了口气,也懒得再跟他计较称呼问题,紧着把自己头疼军饷的为难告诉了他。
刘宗敏听得环眼一瞪:“啥?国库没钱?我不信!”
“你看我像在骗你么?”李自成苦笑。
刘宗敏搓着大腿瞪眼说道:“大哥您别怪我不信!想当初咱们只是打下一座小小县城,也能从县太爷的家中搜得上万的银子!县太爷那是几品?七品啊!皇帝呢?一品之上,绝品!他能这么穷?!”
李自成无力的摆摆手,他自然没有怪刘宗敏,刚得到这消息的时候,他也难以置信来着,还特地跑去核查了一番,这才接受的事实。
刘宗敏嘴里说不信,其实心里还是信的,李自成不会诳他,他说国库没钱,那就是真的没钱,或许崇祯这么穷,都是因为要打仗,要付军饷的缘故,连年打下来,不知不觉就没钱了?
深知打仗费钱的刘宗敏,很快对国库空虚有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不再纠结在这上面,而是抓耳挠腮拼命想起辙来。
“都说是‘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我看那些官们,有谁是没钱的了?怎么皇帝老儿偏偏就穷了呢……”刘宗敏嘀嘀咕咕叨念了一阵,陡然一拍大腿高叫:“有了!”
李自成惊喜忙问:“有主意了么?你快说说!怎么办?”
刘宗敏“嘿嘿嘿嘿”一阵阴笑,神情又狠又得意的道:“大哥!我看这样!咱们就拟个条文出来,公布天下,但凡朝廷的官员,都必须捐资助饷,依官爵品级的高低,中堂十万银,部院京堂锦衣七万或五万三万,道科吏部五万三万,依次类推!您看怎样?”
李自成愕然:“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刘宗敏大喇喇的道:“别忘了咱们是如何起事的!兄弟百姓们最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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