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二十三天了啊!”苏浅兰叹了口气,她说的,是距离出嫁的日子。抬头望向窗外遮天蔽日的云层,高空中仿佛掠过雄鹰的影子。在草原的时候念着中原的好,到了此刻,才发现什么都比不上自由的生活更重要。
或许,要怪李循方给她找了个这么麻烦的假身份,否则随便安个普通客商之女的身份,不早就南下归隐一隅,自由度日了?
苏浅兰这一丝怨怼,仿佛为李循方所感,这天清晨当他走出府门的时候,看到那阴翳的天空,心头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彻骨的冰寒。竭力甩掉那份悔意,他才得以清醒过来,跨上马背,朝锦衣卫衙署赶去。
就在李循方离去之后没有多久,府邸后院一处无人的空地上,缓缓掠出了一道身影,正是寄住在李府的蒙古勇士蒙克。
小心地看了看四周无人,蒙克从怀中摸出一枚竹哨,对着天空狠吹了几下。没有多久,便有一道黑影从高空中俯冲而下,在一片旋风中落于庭院,稳稳站上了蒙克的左臂。定睛一看,赫然是只全身乌黑的猛禽。
深吸口气,蒙克手脚麻利地从鹰脚上的铁筒中摸出一张薄薄的纸卷,凝神看完,眼里划过一丝震动,呆了片刻,才迅速拿出另一张纸卷,塞回鹰脚铁筒,振臂将那只雄鹰放回了天空,在他眼里化作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
西山,是京畿大军驻扎之所,如今这里三军齐聚,正肃然迎候着信王的到来。经过试炮以及军容检阅之后,他们中将会有几千人携带十门红衣大炮开往宁远前线,汇入守将袁崇焕所部,成为抵御后金南下的中坚力量。
原本这试炮和检阅之事,当由皇帝亲临主持,可是天启皇帝一如既往的厌烦政事,竟将此事交给了信王,让信王代他出面,于是该负责皇帝安危的锦衣卫这次也成了信王的护卫,而李循方便是这支护卫队伍的首脑。
跟着信王往火炮营方向行进,李循方心思竟有些游移不定。年轻的信王,很快就要迎娶苏浅兰,成为她的夫婿。尽管信王不见得会喜欢苏浅兰,也没有想要夺人所爱的意图,可是圣旨之下,谁能违抗?他是愿意得娶,不愿意也得娶!旁人却无法恨到他身上。
看着青春年少便可独当一面,在众人眼中堪称优秀英杰的信王,李循方苦涩中不觉生出了一丝不忍。这么无辜的一个人,却不过因为被御赐了一名侧王妃的缘故,便招来了魏忠贤的杀意!
要如何对付信王,取其性命,魏忠贤并没有告诉李循方,甚至李循方苦口相劝,让魏忠贤勿动杀心,魏忠贤也没有答应。在他看来,众王之中最有能力、也最受皇帝信任重视的信王迟早威胁到他的权势,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及早拔除,顺便还能替李循方夺回所爱,何乐而不为?
那一刻,李循方才骇然发现,原来魏忠贤的野心已经膨胀到这般地步,“九千岁”这个衔头也不能再满足他的欲望,他靠着客氏的暗手将天启皇帝的后嗣诛杀干净,为的就是给自己铺好一条禅位登基,成为万岁的路!
李循方已不记得当时自己是如何震惊战栗,却记住了魏忠贤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李家仅剩下你一条血脉,而我的情况你也知道,不可能再有后嗣,百年之后,皇位必是要传于你!我这般为你谋取大明江山,你可不要令我失望!
说完了那些话,魏忠贤便扬长而去,留下他一个人独自思潮翻覆,整整呆愣了一夜!
他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可同样,他也不能出卖魏忠贤,搞什么大义灭亲,魏忠贤再坏,那也是他的至亲伯父!何况他也不是那种把皇帝看得高于一切的人物,国家换什么人来当皇帝,他真的不在意!
李循方神思不属,并不影响信王检阅三军,在成功试炮之后,他便又在一众侍卫的拥簇下到了火枪营,在这里,他将会观看到一场火枪打靶的献技。
到这个时候,信王此次检阅的行程已然接近尾声,观看过火枪营的表演之后,便会是打道回府的时刻,周围一直把神经绷得死紧的侍卫都暗中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护卫的任务是没有意外了,毕竟这里是三军驻扎之地,有哪个刺客敢选这种地方行刺?
李循方也抬起头来,收回那些纷乱的思绪,随意的游目四顾。只见前方山林脚下早已竖好一排木靶,这边则有五列扛着火绳枪的兵士,井然有序地上前射靶。
第一百七十章 刺驾
李循方不同寻常的举动刚刚出现,便引起了周围侍卫的注意,人人脸上变色,还没来得及询问出声,就听得“噗”地一声闷响,李循方左肩上骤然炸开了一小片血花。
“有刺客!”惊呼声起,一干侍卫迅速组成人墙,密密实实护住了信王。另一些人则在李循方的示意下迅速冲出,向靶场扑去。
“头儿!没事吧?”几名手下纷纷急问。
“没事,保护好王爷!”李循方眉头微皱,吸了口气。伤口很痛,但幸得距离遥远,弹药威力大减,也没伤着要害,以他的抗击打能力,忍这点痛不在话下。
信王一脸惊骇,面色发白,但他仍能强自镇定,既没有惊惶后退,也没有慌张惊叫,这份胆气果然强胜其他兄弟,甚至超越天启皇帝,令人暗暗点头。
军营四处一阵骚动,好在有上官压制,很快归于平静,没有出现太大的乱子,只有窃窃私语不断流传,都在猜测刺客的身份。火枪营已经暂停献技,在骁骑营和锦衣卫的联手管制下开始配合调查搜检。
一支人马冲入靶场后方的山林,没有多久便搜出了五六名可疑人物。令人惊讶的是,这些可疑人物全都穿着火枪营兵士的服饰,人手一杆火绳枪。为了抓捕他们,锦衣卫折损了起码十五名好手,这还多得他们的枪上镗太慢,本身武艺不高的缘故。
抓住的嫌犯被带到李循方面前,李循方目光一转,很快就锁定了其中一名壮汉,从其他人游移的眼神来看,此人显然是他们的首领。
“说吧!谁派你们来行刺的?这西山军营,你们又是怎么混进来的?”李循方淡淡审问:“想必你们都明白锦衣卫的手段,不要妄图逃脱罪责!”
“呸!”那壮汉并不答言,目光在李循方身后搜索到侍卫环绕的信王,陡然朝他面门喷出了一口唾液,李循方眉头方皱,其他几名嫌犯也都纷纷吐出唾液,目标直取护卫着信王的侍卫,而那些唾液之中,竟然有蓝芒闪动。
“毒针?”李循方脸色一变,袍袖一卷,鼓起劲风,向那些毒针兜去。
但闻惨叫声起,信王面前已有三名侍卫躲避不及,被漏网的毒针刺中,顿即皮肤溃烂,捂着伤处摔倒在地,挣扎没有片刻,便都气绝身亡。
“好厉害的毒!”李循方骇然,赶忙望向信王。好运的是,信王竟然侥幸躲过了毒针的袭击,脸色刷白的吓傻在那里,倒是没什么事。
“你们……”李循方怒极,转头正要击残那几名嫌犯,却发现那几名嫌犯也都脸泛乌青,嘴部溃烂,带着一种诡异的神情僵死在地。
这是死士!不管行刺成功与否,一旦出手,便不打算活着离去。意识到这一点,人人都倒吸一了口寒气,真不晓得这些刺客跟信王之间哪来这么大的仇恨。
李循方心神一凛,油然想到了伯父魏忠贤,也只有他那样权势熏天的人物,才有可能召集死士,并且通过重重封锁,把人混进军营里去。但这次行刺,显然遭遇了失败。
便在这时候,火枪营以及临近几个有机会藏进靶场山林里的其他营都已点查完毕,竟是查不出那几名刺客的来历,他们不属于任何营,却能藏于三军之中,实在让人诧异!看来这事只能以后慢慢彻查了。
“大人您的伤势?”几名手下将现场清理完毕,便望着李循方关心询问。
“不碍事!”李循方在军中医官的帮助下小心取下袍袖上那十几根见血封喉的毒针,脱下衣裳,往左肩伤口撒了些金创药包裹完毕,这才又披衣而起。
信王这时走进营帐,对着李循方抱拳为礼,感激道:“多谢李大人鼎力相救,使小王得免于难!此事小王必定上奏天听,对李大人重重赏赐!”
李循方眼神复杂的望着信王,摇头婉拒:“这都是在下的份内职责,王爷无需放在心上!”其实刚才只要他稍有迟疑,不把那毒针拦下,说不定信王就会死在此地,而他虽然身负护卫职责,但有魏忠贤从中周旋,最后定不会有多大的事。
哪怕魏忠贤对信王早有杀心,却也是为了他而提前动手,这般功亏一篑,刺杀计划就毁在他手上,不知魏忠贤知道之后,又该是怎样的震怒?
李循方的苦笑看在信王眼里,只以为他伤痛难忍,婉言道:“李大人若是感觉不适,莫如多休息一夜,明晨再返回京师?”
“这点小伤,无碍行动!王爷尽管照原来计划,动身回京便是!”李循方摇头。
信王闻言,问了旁边那医官几句,得知李循方并未伤及筋骨,这才答应了即刻回京,毕竟他成了刺客的目标,自然早一日回京便早一日安全,李循方等人也才能松一口气。
然而事情并不如他们预料的那样顺利,眼看距离京城只剩下百十里路程,经过一片山林的时候,他们又遇到了一波袭击。
先是山林中弓弦嗡鸣,箭如雨下,直取马背上的信王,跟着便冲出好几十名身手高绝的黑衣蒙面人,对着信王杀了过去。
变故一起,李循方便不顾伤势,挥舞手中鞘剑替信王挡住了箭雨,他武功超卓,哪怕肩上带伤,仍替信王挡住了所有的箭支,直到对方箭支告罄,高手扑出。
这一波攻击却没那么好对付了!对方身手之高,实在出乎人的意料,虽然人不多,却个个都能以一当十。而在西山失去十多名好手之后,信王身边的护卫总体实力却下降了不少,带出来的人马又不多,很快就在混战中落了下风。
难道伯父魏忠贤为了稳取信王性命,竟安排了后手,两重袭击,以策万一?李循方心中惊疑,咬牙跟面前冲到信王身边的三五名高手竭力周旋。耳边听得其他侍卫喝骂纷纷,那些黑衣人却都默不作声,闷头砍杀。
若在平时,李循方身上无伤,左右开弓要解决这些人不算太难,但他一来左臂不便,二来又怀疑这些袭击跟伯父有关,内心未免犹豫,出手便留了几分余地,结果也就堪堪拦住了所有集中到信王身上的攻击,却没怎么向对方下手反击。
一时之间,战况胶着,这些黑衣人伤不到信王,李循方等人却也奈何不了对方。
激战中,又有一名黑衣人摞倒对手,腾出手来,猱身向信王扑去。李循方眼光瞥见,连忙加紧攻势逼退面前对手,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返身回护。
“嘭!”地一声,刚好赶在信王被刺之前拦住那名高手,两人对了一掌。李循方毕竟功力深厚,这全力施为之下,那黑衣人受伤不轻,闷哼一声,一口鲜血全喷在面巾之上。但那黑衣人倒退之中,手中利刃却突然脱手向信王当胸飞了过去。
李循方大吃一惊,连忙抬手去挡。不料他仓促之间动用的却是受伤的左臂,不但伤口迸裂,并且因伤之故略微慢了一瞬,只堪堪够到利刃的柄部,却不能阻住或拍飞利刃。于是那利刃划着流星般的迅猛的轨迹,眨眼便到了信王眼前。
信王吓出一身冷汗,本能的抬手便闪。所幸李循方那一记轻碰稍微改变了利刃的准头,也拖慢了一丝利刃的速度,信王侧身之际,利刃便贴着他的胸膛擦了过去,带起好一蓬鲜血,而他的身子也失去了平衡,落马坠地。
“王爷!”李循方疾呼一声,连忙上前要去查看信王伤势。可惜先前被他击退的几名黑衣人这时也反应过来,对他一齐围攻而上。
李循方腾不出手来照顾落马的信王,心头暗急,下手又比先前凌厉了几分,终于稳稳拦住所有攻向信王的武器。
便在这时候,那名飞刃伤了信王的黑衣人突然摸出哨子,厉声一吹,转身便撤,几十名黑衣人闻讯,也都纷纷摆脱对手,杀出血路,往山林深处闪去。
“头儿?”尚有余力的侍卫纷纷望向李循方,等他决定。李循方看看满地或重伤或身亡的侍卫,心情沉重的下达了放弃追击的命令。
对方身手无一不是拔尖的高,总体实力超过己方不止一筹,虽然也被他们伤到了小半,但这般隐入山林,以他们剩下的这支人马,可不够追击截杀的,再说他们也要回身紧紧的护住信王。此外,李循方却也有点担心对方是魏忠贤的死士。
“王爷!王爷?”掠到信王身边,李循方吓了一跳,但见信王胸前染红了一片,更糟的是,他脸色发白,双目紧闭,竟是晕了过去。
李循方不敢迟疑,连忙左臂扶起信王,右腕一振,师传绝学截脉止血的技能施展开来,连续点了信王胸膛好几处穴位,摸着信王脉搏不算太过微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信王虽说受了不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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