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这么晚?”
“我没跟你说我会晚点回来吗?”理沙子脱下另一只鞋,看见玄关放着两只陌生的鞋子。“有谁来了吗?”
“美式橄榄球社的朋友。”
“这我知道,是谁跟谁来了?”
“一个是须贝,你猜另一个是谁?”
理沙子对于哲朗的问题,露出厌烦的表情。“我很累了,别再跟我打哑谜。”
她提着一个装了摄影器材的大包包,就要走向客厅。哲朗抓住她空下来的另一只手,“等一下。”
“干嘛啦。”理沙子皱起眉头。刘海垂落在她的眉毛上。
“是日浦。”
“咦?”她睁大了眼,不悦表情顿消。
“是日浦美月,那家伙来了。”
“美月?真的吗?”喜悦之情使他嘴角上扬。理沙子似乎等不及要见她。
然而,哲朗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见她之前,我有话想先跟你说。”哲朗低头看着理沙子一脸诧异的表情,继续说道:“她不是以前的她了。”
“什么意思?”
这时,客厅门打开。理沙子往门的方向望去,美月就站在眼前。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她说道。
5
就哲朗的观察,理沙子并不怎么惊讶。她虽然没有一眼认出她是谁,但随后真情流露,表现出见到许久不见的老友的喜悦。
美月像先前告诉哲朗他们一样,也对理沙子进行了告白。理沙子坐在刚才哲朗的位子,抽着Menthol香烟。美月告白的过程中,她几乎没有插嘴。难以和美月五官联想在一起的低沉嗓音笼罩着静谧的客厅。
当美月的话告一段落时,理沙子在烟灰缸捻熄了香烟。
“我的确是吓了一跳,”她说,“不过我多少也料到了。”
“你早就知道了吗?”须贝瞠目结舌。
“倒也不是。我没有想过美月的内心是男人,可是,我一直觉得你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是哪里不同,不过这下总算解开了谜底。”理沙子对着从前的女性友人笑道:“你早点告诉我不就好了。”
“我很想说,但我说不出口。”
“嗯,我想我懂你的心情。”
帝都大学美式橄榄球社过去的两名女经理看着彼此。她们的视线交会处,似乎带有只有两人才懂的心灵相通。或者,这是超越性别的友情呢?
“那么,”理沙子说,“你结婚生子之后怎么样呢?乍看之下,你似乎并没有成功变成一个百分百的女人。”
“嗯,我失败了。”美月指着理沙子面前的香烟盒,“可以给我一根吗?”
“请。”理沙子递出香烟盒,等美月抽出一根后,用打火机替她点烟。美月道了谢,将衔在嘴里的香烟凑近打火机。
“我刚才也说了,我的结婚对象人并不坏。他工作勤奋又顾家,对我也很体贴,可惜的是他的温柔必须对方是女人才受用。这么说很对不起他,但对我来说,那反倒造成我的困扰。”
“困扰?”理沙子侧着头一脸不解。
“我觉得很烦。他在我旁边,我就觉得很碍眼;他对我说话,我也觉得很烦。他一碰我,我就全身起鸡皮疙瘩。当然,责任不在他,原因全都在我。如果要找借口推托的话,我原本以为如果结婚生子,或许我也能有所改变,但现实却不是如此,反而让我更加意识到自己肉体和精神之间的落差。我努力过了,我一直……一直不断地演戏。我想这么一来,总有一天会弄假成真,但是我没办法。这种事情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所以你选择离家出走?”
美月吐出一口长烟。“就在去年年底。我早就想那么做了,母亲的去世使我的决心更加坚定。”
“令慈往生了吗?”哲朗问道。
“嗯,食道癌。他最后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我得照顾她,所以不能在那之前离家出走。”
“令尊呢?”
“我父亲的身体还很硬朗。我母亲死后,他似乎松了一口气。不过,自从我母亲的葬礼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
“我问你,”理沙子开口说道,“你说你离家出去,是指你和你先生离婚了吗?”
哲朗也很想知道这一点。
美月吸了两、三口烟之后,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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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我突然冲出家门。我送他出门上班,带儿子去幼儿园之后,我就离家出走了。行李几天前就打包好了,钱也准备好了,剩下的就只有付诸行动了。我怕他向警方报案找我,为了省去麻烦,我写了封信给他,放在厨房的餐桌上。”
“你在那封信上写出所有事实吗?”
“不是。”
“为什么?”
“我原本也想那么做,”美月用手指夹住香烟,用手抵着额头。“可是我怎么也没办法向他坦白长久以来都在骗他,而且,我也不想让儿子知道。如果我儿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男人的话,不知道会有多伤心……,一想到这里,我就无法下笔。”
“那,你先生和儿子会不会在找你呢?”须贝担心地问。
“大概吧,我想。”
“总觉得你先生他们很可怜。”须贝看了哲朗和理沙子一眼。
哲朗没有点头,但和须贝的意见相同。美月的丈夫是否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你离家出走后在做什么?”理沙子问道。
“很多啊,像是在酒店打工……”
“以女人的身份?”
“不,”美月用力地摇头。“当然是以男人的身份。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哪有错失良机的道理。”她在烟灰缸中捻熄香烟,双手一摊,“怎么样?你们觉得我看起来像不像男人?”
看在哲朗眼中,她与其说是男人,不如说是少年。不只是因为她个头娇小,而是她身上有一股少年特有的中性气质。
须贝说:“怎么看都像男人。”理沙子说:“还蛮像的啦。”
哲朗问她一直好奇的事,“你有注射荷尔蒙吗?”
,美月的眼神很认真,目不转睛地盯着哲朗,缩起下颚。“有啊。”
“从什么时候开始?”
“离家之后不久。我一直想那么做,拜药物之赐,喏,好像连胡子都长出来了。”美月指着自己的下巴,将脸凑向理沙子。
“真的耶。”理沙子说道。须贝也仔细看着她的下巴。
“再来就是胸部了,可是它怎么也不会变小。”美月站起身来,开始解开黑色衬衫的纽扣。她不给人机会问她要做什么,二话不说地脱下衬衫,露出古铜色的肌肤。不过,胸部缠着漂布之类的布料。因为这个缘故,她胸前的女性曲线完全被压扁了。
但是美月想展现的似乎不是胸部。她将右臂举到肩膀的高度,握紧拳头,用力弯曲手肘,在上臂挤出一团肌肉。
“怎么样?挺不赖的吧?感觉上能长传十八码。”
她的确锻炼得很结实。但哲朗心想:这副身躯还是令人看得有些心疼。
理沙子也默默地抬头看着。哲朗发现,她的目光仿佛像透过观景窗看着拍摄的对象。只有须贝发表感想:“真是不简单。”
“你的声音也是注射荷尔蒙造成的效果吗?”哲朗问道。
美月别有深意地噘起嘴角,“不光是那个。”
“你还做了什么吗?”
“嗯,”美月做了一个将食指插入口中的动作。“我用好几只铁签弄伤声带,虽然痛苦得让我在地上打滚,但是马上就得到了这个声音。”
听到她这么说,须贝皱起眉头,“光用听的就觉得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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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得那么做不可吗?”哲朗问道。
穿上衬衫的美月再度脱掉衬衫。
“如果能得到男人的身体,任何事我都肯做。就算会缩短寿命,我也在所不惜。我要订正造物主所犯下的错误。”
6
哲朗和理沙子搬出冰箱里所有的灌装啤酒,打开别人送的白兰地,成了意想不到的第二摊。话题还是大学时代的回忆,没有人提起赢球,记忆中尽是输球或意外。
“你们记得三年级时的西京大战吗?”须贝一张脸红通通的,贼贼地笑着说,“当西胁传球被抄截,球差点落入对方手上时,竟然集中阻截员,然后顺势飞到空中……”
“不知怎么搞的,球最后居然落入了安西手中,对吧?”理沙子摆出抱着球的动作,“然后大家大叫:快跑!”
“安西那家伙,莫名其妙地跑了起来。他的前面没有半个人,在她的美式橄榄球生涯中,那是空前绝后的达阵机会。”
“我也觉得他会达阵,激动得不得了。”
“谁知到他居然摔了个狗吃屎,所有人都快晕倒了。”
听到须贝这么一说,哲朗也想起当时的情景,忍不住笑了出来。当时持球的安西,竟然在得分线前面跌倒。
“那家伙,打那时起就开始中年发福了。”须贝说完又笑了。
往事诉说不尽。一聊起美式橄榄球,好像没人在意美月的特殊状况。大家都变得饶舌,酒量大增,喝酒的速度也变快了。
结果须贝第一个醉倒。大家将他抬到客厅旁边的和室,酒席也宣告结束。
“日浦到寝室和理沙子一起睡。”
哲朗说道,但美月没有点头。
“我睡沙发就行了。”
“可是……”
“你把我当须贝一样对待就好了。”她微微抬头看着哲朗。
哲朗猛然一惊,重新意识到情况的复杂,以及尚未完全接受眼前情况的自己。
他只说了声“好”,理沙子也默默地将毛毯搬过来。
凌晨三点,哲朗和理沙子并排躺在寝室的双人床上。其实,他已经许久不曾睡在这张床上了。但是,两人都没有谈到这件事,各自熄掉床边的夜灯。
哲朗闭上眼睛,但是全无睡意。越是想睡,脑袋越是清醒。他睁开眼,在微暗中看着天花板模糊的影像。
脑中浮现了一幅景象。
美月身上一丝不挂。她支起腿来,双脚微张,两只手向后撑住身体。她的体态匀称,鲜少赘肉,肌肉紧实。不大但形状姣好的Ru房对着哲朗,|乳头是偏粉红色的淡咖啡色,耻毛并不浓密。日光灯照亮了她全身。
大学四年级那年五月,窗外持续下着看不见的绵绵细雨。窗帘没有拉上,窗玻璃上映照出哲朗的身影。他刚从厕所出来,眼角余光捕捉到自己映在窗上茫然的身影。
“来吧。”美月抬头看着他说。她的脸上浮现冷冷的笑,“还是,你不想要?”
“不……”他从她身上别开视线,全身燥热起来。
在酒店举办的聚会结束后,美月不知为何跟着哲朗回到住处。到QB的房里再喝一点吧;噢,好啊——说不定两人有过这样的对话。确实经过,哲朗不记得了。
两人不知道喝了几杯廉价的波本威士忌。美月的酒量很好,哲朗的酒量也不差。不过那晚两人都喝得很醉。
美月是在哲朗进厕所时脱掉了衣服,她赤身裸体地等待从厕所出来的他。
之后的事,哲朗记不太清楚了。但是直到现在,他都还能想起美月身体的触感。滑嫩的肌肤,弹性十足,紧拥她时,她的身子如幼竹般柔韧。
美月并非处子之身。但是当哲朗进入她时,她还是痛得紧皱眉头。熄掉日光灯后,灯泡的微弱光线洒在她的脸上。哲朗抱着她的身体,数度窥看她的表情,认识她的反应。她紧闭双眼,抿紧双唇,没有发出一点欢愉的呻吟,耳边只听见呼吸声,哲朗怀疑,她是否只有疼痛的感觉。
然而,第一次She精后不久,美月自动将手伸向他的荫茎。当荫茎再度勃起时,美月问他:“要不要再一次?”
哲朗立刻趴在她身上。他当时正值精力旺盛的年纪,将精力和体力全都发泄在美月身上,而她也有一副足以承受哲朗攻势的肉体。两人在黎明之前交合了好几次。那是个闷热的夜晚,两人汗如雨下。铺在榻榻米上的棉被被汗水弄得濡湿。时候掀起棉被一看,汗水甚至渗入了榻榻米。两人事毕沉沉入睡,睡醒时只见一团团的面纸散落四周,室内充满了腥臊的气味。
哲朗直到现在还是觉得不可思议,自己那一晚究竟是怎么了?在那之前,他并未特别意识到美月是异性,作梦也没想过和她发生关系。哲朗认为,她应该也是如此。正因为这样,哲朗才会毫不在乎地和她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时她那样邀自己,只能说是唐突。
那天早上,美月是怎么离开他住处的呢?哲朗想不起来。她大概是若无其事地回去的吧。实际上,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从那天之后变得亲密。他们和之前一样来往、交谈,并没有产生橄榄球队的四分卫和球队经理这层关系之外的情愫。甚至就连两人独处时,那一晚发生的事也不曾成为话题。
哲朗不想太过深入思考这件事,他告诉自己,那不具特别意义。他认定自己和美月就像不少年轻人因为搭讪结识,当天就上了床一样,只是在半开玩笑的气氛下偷尝了禁果。
但是这种想法当然说服不了自己,而且美月不是那种会随便和男人上床的女人。话虽如此,哲朗也没有勇气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他总觉得,这么一来会一脚踩上危险的空中绳索。于是,他选择了逃避。
十多年来,那一晚的事深藏在哲朗心里,化为一个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