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没意见?她不是在闹别扭吗?”
“我说了,她是在为直巳将来的发展方向闹别扭。总之没什么问题,妈的事你就不用担心了。”
“是吗?那就好。不过你也别大意,她时不时会突然做出些奇怪的举动,你们还是把嫂子的化妆品什么的藏起来比较好。”
“化妆品?”
“妈最近似乎对化妆发生了兴趣,不过也不是成年女性的那种正常的化妆,嗯……小女孩有时会模仿着母亲拿口红瞎玩吧?就像那样的。”
“她还会这么闹?”
昭夫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说来章一郎也干过这等事。那还是政惠告诉他的,而她本人现在却在重复着同样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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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们可别随便把化妆品放在眼睛看得见的地方啊。”
“知道了,我也会对八重子说一声的。”
“那么就交给你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
昭夫站在玄关处目送着春美离去,想到他们接下来要做的那件事,他的心就因歉疚而疼痛难耐。
回到饭厅,八重子立刻过来问他情况。
“春美她怎么说?”
“连续三天都说不需要她照顾,她好像感到挺奇怪,不过总算是被我糊弄过去了。”
“我好像听到你们在说化妆品什么的。”
“嗯,是老太太的事儿。”昭夫把春美的话告诉了八重子。
“她还会干这种坏事?我真一点都不知道。”
坏事这个词令昭夫感到介怀,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你去把直巳叫来。”他说。
“我都跟你说了,这事……”
“不能再处处宠着他了,知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吗?我要让他也明白没有拼死一搏的决心这事就干不成。他以为一闹情绪父母就能为他做任何事可大错特错了,真是的,把父母都当成什么了。总之你去叫他来,你要是不愿去,那就我去。”
看他准备起身,八重子先站了起来。
“你等等,好吧,我去叫他。不过我拜托你,不要对他太严厉。因为你即使不教训他,他也已经很害怕了。”
“害怕是应该的,快去叫。”
八重子应了一声,走出了门。
昭夫很想喝酒,一直喝到烂醉如泥。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手上还提着从春美那儿接过来的超市购物袋。他叹了口气,离开饭厅,打开里屋的拉门后,发现政惠背对着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
好想喊她一声妈,可是昭夫明白,就算喊了,对方也不会有任何反应。现在的政惠已经不认得自己是谁了,虽然春美说过叫她“小惠”时她倒是常会有所回答,然而昭夫并不情愿这么叫。
“有三明治了。”
听他这么一说,政惠忽地转过身来朝他微微一笑。或许可将这表情称为少女般的笑容,但是见此情景的昭夫却只感觉到一阵阴森。
政惠爬着来到昭夫跟前,抓起购物袋,又爬向了壁龛。然后从袋子里取出三明治,开始一个挨一个地摆放起来。
昭夫注意到她又带上了那双手套,他完全无法理解这东西究竟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他只知道,如果想硬把它们从政惠手上摘下来的话,对方就会发疯般地狂怒。
他离开房间,拉上门,一边走在漆黑的走廊上,一边想起就在刚才自己对八重子说过的话。
把父母都当成什么了——
发现这句话其实该说给自己听后,他颓丧地垂下了头。
15
昭夫刚搬过来时还在庆幸和母亲一起住是个正确的决定。八重子似乎已习惯了新的生活,而政惠看来也能保持自己的步调,不受打扰。然而这一切都只是表面现象,沉闷的空气开始明明白白地飘荡在这个家里。
第一次可见的变化是在某天晚饭时,和平时一样坐在餐桌前的昭夫因政惠没有出现而起了疑惑。
“妈好像要在她自己房里吃饭。”面对昭夫的问题,八重子的回答十分简练。
等他再追问原因时,对方则摇头称自己不知。
从此以后,政惠就再也没有和家人一起进餐。不仅如此,饭菜也都各自准备。那时八重子已经开始出去打零工,而政惠就趁她不在家时做自己的晚饭。
“你去跟妈妈说,让她别洗煎锅了。那么用力地洗,好不容易被油浸透的锅底又要浪费了。”如此被八重子责备的情形也越来越频繁。
昭夫虽然很想问她们分起炉灶究竟是为了什么,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大概能想象到原因。八重子和政惠喜好的食物及口味都截然不同,一定是她们为此起了争执,直至产生后来的局面。
昭夫把婆媳纠纷视作这世上常有的事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家里的气氛令他感到烦闷,后来他就常去酒馆消遣。就在那阵子,他认识了一个女人,两人关系渐进。那是一个在新宿打工的女人。
正当此时,八重子因为直巳被人欺负而来找他商量。他认为这是个令人不快又浪费时间的问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就骂了直巳一通,家里烦心事的增加使他变得焦燥起来。
由于那段时间他对家庭的漠不关心,使他一头栽进了那个女人的怀抱。两周一次变成一周一次,最后每隔不到三天就要去一次那家店,有时也会在那个女人的房间里过夜。
八重子也终于有所察觉了。
“是哪儿的女人?”一天晚上她诘问道。
“你在说什么呢?”
“别装蒜了,你每天晚上都去什么地方了?给我老实交代。”
“我只是跟熟人去喝酒了,你别胡思乱想。”
此后他们每晚都会发生口角,当然,昭夫直到最后也没有承认那个女人的存在,而八重子似乎也未曾掌握什么证据。但是她的疑心并没有因此散去,相反,她更加确信了这件事。昭夫知道,尽管自己已经跟那个女人分手好几年,但妻子仍会时常偷看他的手机。
在沉闷的生活持续了一些时日后,有一天,政惠从早到晚都没有走出房间。当感觉奇怪的昭夫去看个究竟时,发现她坐在走廊上,两眼望着窗外。
昭夫问她这是在干什么,而对方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家里好像来了客人,所以我就不出去了。”
“客人?没有啊。”
“明明来了的,你听,他们在说话。”
在说话的只有八重子和直巳。
昭夫感到不悦了,他以为政惠是在挖苦自己。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都发生了些什么,但请你不要再跟她计较了好不好?我也已经很累了。”
然而政惠依旧是一副茫然若失的神情。
“那些客人我都不认识吧?”
“算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昭夫说完离开了房间。
他当时还没有任何的怀疑,以为政惠只是因生八重子的气而把对方视作外人。事实上她后来也跟平时一样地和八重子及直巳相处着,当然不是和睦美满的那种,只是一如既往罢了。
然而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地了结。
某天晚上,昭夫躺在被窝里刚开始朦朦胧胧地要入睡,却被八重子给摇醒了,因为楼下似乎有什么动静。他揉着惺忪的睡眼到下面一看,发现政惠正把放在日式房间的矮饭桌拖进饭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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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干什么啊?”
“你看,这应该是在那间房里的吧?”
“怎么会?我们不是说好把它放在日式房间的吗?”
“可是得把它摆在吃饭的地方啊。”
“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是有餐桌吗?”
“餐桌?”
昭夫打开门指给她看,他们准备一起生活时,把紧挨着厨房的日式房间改装成了饭厅,这餐桌就是那时候买的。
“啊。”政惠张着嘴,站在原地不动了。
“好了,你快去睡吧,我会把它放回原处的。”
政惠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
昭夫对此的解释是母亲睡迷糊了,然而当他这么想着把事情告诉八重子后,妻子的意见却和他不同。
“妈妈开始痴呆了。”她冷冷地说。
“不会吧。”昭夫答道。
“你平时在外上班,可能不太了解,她真的开始痴呆了。做完饭就撂在那儿,好像是忘了吃似的。我问她要不要吃锅里的粥时她却跟我说自己没做过那玩意儿,不过也不是天天如此就是了。”
昭夫无言以对,他从没想过继父亲之后,连母亲也会变成那样,他感到眼前一阵发黑。
“你准备怎么办?我可有言在先,我不是为了照顾别人才搬进来的。”
“我明白。”这是昭夫能尽力给出的唯一答复了,可是,他没能想出任何一种解决方案来。
政惠的痴呆情况迅速加重。这是一种患者表现各异的疾病,而她的症状特征则主要是记忆力的衰退。她会忘记刚说过的话、刚做过的事和家人的外貌,甚至严重到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了。春美虽然带她去了医院,可也没能得到什么治愈的希望。
八重子建议送她去养老院,也许她认为这是能赶走婆婆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然而春美却表示了激烈的反对。
“妈住在家里才最为安心,而且她执着于改建之前的房子,以为自己还和爸住在那栋旧房子里。因为她相信这一点,才能够平静得下来,去别的地方一定会令她感到痛苦,我绝不允许这种情况的出现。”
八重子反击说话虽如此,可到头来还是要自己这边来照顾老人,春美便回答说她会想办法。
“不会劳烦哥哥和嫂子的,我来照顾妈,所以就请你们让她留在这里,可以吗?”
妹妹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昭夫也就不好再辩驳什么了,他们就决定先这么安排试试。
刚开始,春美白天来陪政惠、为她做饭,等昭夫回家时她就走。可后来发现,她还是晚上来更好,因为白天政惠常常在睡觉,到了傍晚时分才起床。之后春美每晚都会在固定时间过来,还总是带上自己做的饭菜,那是由于政惠不吃八重子烧的东西的缘故。
有一回,春美说了以下这段话。
“妈把我当成是她的母亲了,她好像觉得自己是被寄放在陌生人家里,到了晚上母亲就会来看她。”
昭夫没能立即相信这个说法,但是政惠却又实实在在地表现出向儿童心理退化的症状。他翻了几本相关的书籍,里面都记着同样的建议。
痴呆老人都有一个自己创造的世界,决不能去试图破坏那个世界,只能一边维护着它,一边和老人们接触——
在政惠的意识中,这里是一栋陌生的房子。而住在其中的昭夫等人,对她而言,也都成了陌生人。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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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松宫他们跑完了所有被分配下来的住户时,已经是晚上了,两人包里放满了装有采集来的青草样本的塑料袋。
松宫自己也不清楚他们此行是否有所收获,走访过的所有家庭中,似乎都没有住着一个看上去会杀害小女孩的人。在他看来,每个人都是如此平凡,虽然生活条件多少有些差异,但是他们都在努力地过着每一天。
“不会在这个街区。”松宫一边走向巴士路一边说,“也只有变态狂才会干那种事,比如那些有着扭曲的性取向的独居单身汉。你想想,他可是突然把正在走路的女孩子拖进车里就地劫持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肮脏的勾当,可一般情况下总会想尽量逃得远一点吧?然后他在不知什么地方把人杀了之后,又回到这个街区弃尸,为了使我们以为凶手就住在这个街区。这么分析的话,凶手就不会是这个街区里的居民。我的推理有问题吗?”
走在旁边的加贺没有说话,他低着头,表情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恭哥!”松宫叫了他一声。
加贺终于抬起头来。
“你没在听我说话吗?”
“不,我在听。我懂你的意思了,这假设听来也不算牵强。”
这种兜圈子的回答方法令松宫感到急躁。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加贺苦笑了一下。
“我没什么可说的,我说过,辖区的人只是遵照一科的指示行事。”
“你这种说法听来令人光火。”
“我这话没有冒犯你们的意思,如果让你听着不舒服,我道歉。”
二人来到巴士路上,松宫刚想叫一辆出租车,加贺却先开口了。
“我想去个地方。”
正见到一辆空车而把手举到半空的松宫急忙放下了手。
“你想去什么地方啊?”
加贺犹豫了一下,或许是觉得瞒不过松宫,叹了口气后作了回答。
“有一户人家挺令我在意,我想去调查一下。”
“是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