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别作声,我的耳朵里听见
那个坐在晨星中的小精灵把银笛子
吹出了清脆微细的声音。
海神 你该走了,
到了晚上,你的骏马休息的时候,
我们再见:那喧嚷的深水已经在
催我回家,要喝我宝座旁翡翠坛子里
永远盛满着的定心安神的蓝色仙浆。
且看碧绿的海里那许多仙妖,
玲珑的肢体穿出了泛泛的水面,
雪白的臂膀高过了披散的发丝;
有几个戴着黑白的花冠,有几个
戴着好象星星一般的浪花的皇冕,
急急忙忙地奔去向她们姐姐道喜。
(一阵波涛的声音。)
这是饥饿的海在渴求着安慰。
别响,小妖怪;我来了。再见吧。
日神 再见。
第三场
高加索山岳。普罗密修斯、赫拉克勒斯、伊
翁涅。大地、众精灵全在台上。阿西亚、潘堤亚
和“时辰的精灵”一同乘车来到。赫拉克勒斯为
普罗密修斯松绑。普罗密修斯便从岩崖上走下来。
赫拉克勒斯 一切神灵里面最光荣的神灵!
我全身的力量现在要象奴隶一样,
来侍候智慧、勇敢和受尽折磨的爱,
还有你,你本是它们所化身的形象。
普罗密修斯 你这些亲切话,简直比我们日夜盼望,
可是拖延了好久才降临的自由,
更来得甜蜜。
阿西亚,你这生命之光,
你的丰姿真是人间难得,天上少有,
还有你们这两位娇滴滴的仙妹,
多亏你们的眷怜和照顾,竟使
经年累月的痛苦变成了甜蜜的回忆,
我们从此决不分离。那边有一个洞窟,
长满了牵萝攀藤、香气袭人的植物,
鲜叶和好花象帘帏般遮住了日光,
地上铺着翡翠般的叶瓣,一激清泉
在中央纵跃着,发出清心爽神的声响。
山神的欢泪冻结得象白雪和自银,
又象钻石的环现,从弧形的屋顶
往下垂,放射着恍恍惚惚的光亮;
洞外又可以听见脚不停步的空气
在一棵树一棵树中间絮语,还有鸟,
还有蜜蜂;周围全是些苔藓的座位,
粗糙的墙壁上蒙着又长又软的青草,
这一个简陋的居处便是我们的家宅,
我们虽然自己永恒不变,却坐在里面
谈论着时间的转移,以及世事的更替。
有什么办法不让人类变化无常?
你们如果叹气,我偏要和你们打趣;
还有你,伊翁涅,该唱几段海上的仙谣,
唱得我哭,洒下一行行甜蜜的眼泪,
然后你们再把我逗引得回复笑颜。
我们要把蓓蕾和花朵,连同泉水边
闪霎着的光彩,别出心裁地放在一起,
把普通的东西缀合成奇幻的图案,
象人间天真烂漫的婴儿一般游戏,
我们要用爱的颜色和辞令,在多情的
心头,去探寻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找到了一个再找一个,一个比一个
更来得亲切;我们要象笙萧一样,
被情浓意深的风,用着灵巧的技能,
把那些轻重缓急,融洽和谐的音节,
编制出新颖别致的仙神的曲调;
人世间一切的回声,将从四面八方
驾着神风,好象蜜蜂一样,离开了
它们岛上的窝巢,——成千上万朵
受着海风喂哺的鲜花,——飞到此地,
带来了轻微得听不清楚的情话腻语、
带来了怜悯的心肠低诉着的苦衷,
还有音乐——它自身是心灵的回声——
和一切改善及推进人类生活的呼号,
现在都自由了;还有许多美丽的
幻象,——起初很模糊,可是当心灵
从爱的怀抱里烁亮地升了起来,”
把积聚的现实的光芒加在它们身上,
(它们原是爱的许多形式的化身),
立刻便大放光明——都会来拜访我们:
这些全是绘画、雕塑和热狂的诗歌,
以及各种各样目前还想象不出,
可是早晚会实现的艺术的儿孙。
还有些飘零的声音和黑黢黢的影子,
那是人类和我们之间的媒介,传递着
最受崇拜的爱,一忽儿去,一忽儿来,
人类一天天变得聪明和仁爱,
它们也变得更加漂亮和温柔,
罪恶的魔障从此一重一重消毁:
这便是洞窟里和洞窟周围的环境.
(转身向着“时辰的精灵”。)
漂亮的精灵,还有一件大事要你办,
伊翁涅,你去把你藏在空岩底下,
草丛中间的那个大法螺取来给她:
这法螺原是老海仙送给阿西亚的
结婚礼物,他当年曾把一阵仙音
吹进里面,等待到了今天来显灵。
伊翁涅 你这位左等右等才来到的“时辰”,
你比你的姊妹更好者,也更可爱。
这就是那个神秘的法螺。且看淡蓝
逐渐变成了银灰,在里面涂抹上
一层柔软的却又耀眼夺目的光彩:
岂不象沉迷的音乐在那里安眠?
时辰这当真是海洋中最娇艳的螺壳:
它的声音一定是又甜蜜又神奇。
普罗密修斯 去吧,驾起你的马匹,叫它们撒开
旋风一般的蹄子,走遍凡间的城市:
再一次赶过那绕着地球打转的太阳;
但等你的车辆划破火光溜烟的长空,
你就吹起你迂回盘旋的法螺
散放它伟大的音乐;它会象雷鸣般
带动一片片清晰的回声:到那时,
你就回来;从此住在我们洞窟近边。
还有你,我的母亲!
大地 我听见,我也感到;
你的嘴唇吻着我,那种亲热的力量
竟然流过了这些石筋石脉,直送进
坚硬、幽暗的脏腑;这是生命,这是快乐,
长生不老的青年的温暖深深地
在我这衰老又冰冷的躯壳里循环。
从此我怀抱里的孩儿们:一切的植物,
一切地上的爬虫,和彩翅的昆虫,
一切的飞禽、走兽、游鱼和男女的人类,
过去经常从我的干枯的胸脯上
吸着疾病和痛苦,喝着失望的毒药,
将来都要享受到甜蜜的养料,
他们会象一大群同母所生的
姊妹羚羊,自得象雪,又快得象风,
在潺缓的溪流边把百合花当作食粮.
露雾笼罩着我的不见阳光的睡眠,
它们将会在星光下象香油一般流淌;
夜晚蜷缩的花朵,又会乘它们偃卧的
时候,来啜饮那经久不变的色素;
人类和野兽将会在甜蜜的欢梦里
积聚起精力,但等明天去尽情作乐;
那位执掌生死的神灵,随时会吩咐
“死”带来她最后一次的温存,正象
母亲搂着她孩儿一般,说;“别再离开我。”
阿西亚 啊,母亲!你为什么要把“死”来提起?
那些死了的,是不是不再爱,不再动,
不再呼吸和说话?
大地 回答也没用处:
你是永生不死的,这一种语言,
只有那些和大家隔绝的死者能懂得。
死是一重幕帏,活着的把它唤作生命;
大家睡了,它便完全揭开。在另一方面,
温和的季节却制造一些温和的玩意:
它们带来了身上披着虹霞的雷雨、
扑鼻的馨风、扫净夜空的长尾誉星,
带来了燃烧着生命的太阳的利箭,
又有清静的月光捧着露珠往下洒;
它们要把常青的树叶、不落的花果,
“来装饰这些森林和田野,哪怕是
草木不生的高岩深谷也不肯忽略。
再说你!那边有一个洞窟,我当初
看到你受尽苦难,心里气得发了疯,
我的灵魂就含着一股怨气冲了进去,
凡是闻到这股怨气的也变成疯狂,
他们便在洞窟边盖了一座庙宇,
在里面说神过鬼,求他问卜,引诱得
那些为非作歹的国家互相残杀、
忘恩负义,正象岳夫对待你一样。
那股怨气现在变作了紫罗兰的芬芳,
从高高的野草丛中袅袅地上升,
它用素静的光亮,和那又浓厚、
又温柔的绯红色的氤氲,去布满
四周的山岩和材林;它朝暮喂哺着
那些滋长极快、蛇般身段的驾萝,
和牵连缠绕的深暗色的常春藤,
以及那些含苞未放,焕发盛开,
或是香气已经消损了的花朵:
一阵阵风奔进它们中间,穿过了
悬挂在它们自己的青绿世界里
一个个光亮得象金球般的鲜果,
又穿过了它们筋络分明的叶片,
和琥珀色的花梗,还有一朵一朵
紫色的花象透明的酒杯,永远盛满着
甘露,精灵们所喜爱的美酒佳酿,
这些风就带上一身宝星,金碧辉煌,
那股芬芳又象白昼的好梦一般。
插上了翩跹的羽翼到处去翱翔,
散发着安宁和快乐的念头,如同
我心里的感想一样,因为你现在
恢复了自由。这座洞府归给你了。
小精灵!快来!
(小精灵化身作一个长着羽翼的小孩出现。)
这是我的掌灯使者,
他在多少年以前熄灭了他的灯,
尽对着人家的眼睛痴望,又从里面
取得了爱,把他的灯重新点上;
因为爱便是火——火是我亲爱的女儿——
你们的眼睛里就有着这种光亮。
快走,淘气鬼,快带领了这几位神仙,
跨越尼萨的峰顶,酒神聚会的山头,
跋涉印度河和它的支流,再飘渡
湍急的溪泉和琉璃一般的湖沼,
衣履不湿,精神不倦,脚步也不迟慢,
走过深谷,登上翠冈,只见水波不兴的
池潭里,永存着上面那一座庙宇的
倒影,精雕细接的圆柱、弓门、楣梁,
和手掌般的斗拱,都看得分明,
里边更挤满了普拉克西特里斯手制的
栩栩如生的偶像,它们大理石的笑容
使静寂的空气载满了天长地久的爱。
这庙宇曾经供奉过你,普罗密修斯,
现在已经荒废。可是当年有不少个
争雄斗胜的青年,曾经持着火炬,
来到这黯淡的圣地,向你虔心礼拜,
那火炬使是你的象征;正象有些人
紧紧地捧着希望的明灯,经过了
生命的黄昏,一直走进他们的坟墓,
如同你抱着“希望”,功德圆满地到达
“时间”最后的终点。你们去吧,再见。
庙宇边上便是那天造地设的洞府。
第四场
森林。背景是一座洞府。普罗密修斯、阿百
亚、潘堤亚、伊翁湿和“大地的精灵”一同在
台上。
伊兹涅 姐姐。这模样儿凡间少有:你看它
在树叶里面东落西游!它头上发着亮,
象一颗碧绿的星;它那翠色的光芒
在金黄的发丝中间闪映!它一边走,
一边把光辉点点滴滴地洒在草上!
你可认识它?
阿西亚 这就是那个娇小的精灵:
它时常带了大地上天。大小星宿
把这一点光唤作最美丽的游星。
它有时在咸海的浪花里飘浮;有时
在迷蒙的云团里驰骋;有时乘着人们
睡觉的时候,在田野和城市里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