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夫居然要把你来消灭。
海和陆呀,快快来哀哭怒号,
伤心的大地自会同声悲悼。
吼叫呀,一切死亡和生存的精灵,
你们的安慰和保障已被摧毁,消灭干净
回声一
已被摧毁,消灭干净:
回声二
消灭干净!
伊翁涅
别怕:这是瞬息即逝的痉挛,
那“提坦”依旧没有被人消灭。
且看那边雪山顶上的峰峦,
中间显出一角蔚蓝的空隙,
有个身形踏着斜飘的天风,
他一双穿着金鞋子的脚
在紫色的羽翼底下闪动,
正象是玫瑰染红的象牙,
现在快要到了,
他右手举着盘蛇的魔棒
在半空中高扬。
潘提亚 这是麦鸠利,他为岳夫把命令传遍天下。
伊翁涅
那些九头蛇盘顶的又是谁,
张着铁翅在风中翱翔——
天地皱紧了眉头用力指挥,
象蒸气一般在后面飞扬——
这一大群吵吵嚷嚷的妖娘?
潘堤亚
这些是岳夫掀风作浪的走狗,
一向用呻吟和鲜血来豢养,
他们驾乘着硫磺般的浓云,
冲过了世界的尽头。
伊翁涅
他们莫非是吃完了旧的死尸,
又来找新的粮食?
潘堤亚
“提坦”始终是这般坚定,毫不骄矜。
鬼一 啊!我闻到一股生人气!
鬼二 看他的眼睛!
鬼三 虐待他的心思,正象吃死人的鸦鸟,
在一场恶战后嗅到了遍地尸体的味道。
鬼一 你竟敢迟延,传令官!诸位地狱的窦犬,
提起兴致来吧:也许迈亚的儿子
不久会变成我们的吃食和玩艺——
谁能长久保持那万能者的恩宠?
麦鸠利
快跟我滚回你们那些铁塔里去,
去到那火烧和痛号的溪流边上,
磨砺你们饥饿的牙齿。奇里雄,快起来!
戈耳贡,喀迈拉,起来!还有你,斯芬克斯,
最诡谲的恶魔,你也赶快起来,
你曾把天上的毒酒灌进底比斯城中——
不自然的恋爱,和不自然的怨恨:
这些都是你干下的好事。
鬼一
啊,求求你;
我们饥渴得要死:别把我们赶回去:
麦鸠利 那么,蹲着不许作声。
可怜的受难人呀I
啊,我真是不愿意,我实在不愿意;
天父的意旨逼得我不能不下来,
给你受一种新的苦楚,一种新的灾殃。
咳:我怜悯你,同时又怨恨我自己,
因为我没有一些办法:自从上次
见了你回去,天堂便变成了地狱,
白天黑夜总想到你毁伤的面容,
含着笑在埋怨我。你聪明、坚定和善良,
可是单独和那万能者去反抗作对,
简直没有用处;那些光洁的明灯——
他们测量和区分你无法逃避的
累人的岁月——早已教导了我们,
也永远会教导我们。就说在目前,
你的迫害者正把一种奇异的力量,
交给许多地狱里为非作歹的谋士,
来铸造各式各样意想不到的痛苦,
我的使命便是把他们带领到此地,
或是叫阴间更奸诈、卑污、野蛮的
恶鬼,留在这儿来完成他们的任务。
何必如此!你有的是一个秘密,
万千生灵中除了你无人知晓,
这秘密将使皇天的玉玺易手,
害得至高无上的元首担惊受怕,
快把它讲出口来,用它去祝告
御座万年无疆;你的灵魂也应该
象在华严的神殿里求灵一般,
低头祈祷,叫意志在你倔傲的心中
屈膝下跪:要知道贡献和顺从能使
最凶狠、最威猛的变成温良。
普罗密修斯 恶毒的心肠
竟把丰功化为孽迹。他所有的一切
全是我的赠与;他却反而拿我
无年无月、无昼无夜地锁在此处:
不管太阳裂开我灼焦的皮肤,
不管月明的夜晚那水晶翅膀的雪花
系缠住我的发丝:我心爱的人类
又被他的为虎作伥的爪牙恣意蹂躏。
那个暴君一定逃不过应得的报应:
这很公平,恶人决计得不到好果;
他获得了宇宙,或是失去了一个好友,
却只懂怨恨,畏惧,羞惭;不懂感激:
他自己作了恶反而要来惩罚我。
对这种东西发慈悲是绝大的错误,
这会使他更加恼羞,更加猖狂。
顺从,你明明知道我万不能做到:
所谓顺从,便是那一句致命的话,
它可以使人类永久受到束缚,
也可以象西西里人用发丝系住的剑,
在他的皇冠上面颤动。叫他来允承我,
还是我去答应他?我可决不肯答应。
“罪恶”只是暂时高踞全能的宝座,
让别人去向它献媚吧;他们没有危险:
“公理”获得了胜利,她只会挥洒
同情的眼泪,她不会惩罚,因为是
她自己的错误,使不法者作威作福。
我就忍受着委屈来等待吧。谈到现在,
那报应的时辰应该来得越加近了,
听呀,地狱的獒犬都在喧嚣;单怕迟延:
瞧呀!你父亲的脸色阴郁,天也低了。
麦鸠利 啊,但愿我们能逃过这个难关:但愿
我不必行凶,你不必受罪:我再问你,
你可知道岳夫的权势有多久多长?
普罗密修斯 我只知道那个时间一定会来到。
麦鸠利 咳!你算不出你还得受多少年痛苦?
普罗密修斯 岳夫有一天权势,我就有一天痛苦
我不怕多也不想少。
麦鸠利 且慢,你当真要
投入永久的无垠里去?在那里,
凡是我们想象中计算得出的时间,
无论千年万载,不过是一个小点,
哪怕倔强的心灵,在这种无休无止的
行程里也会精疲力竭,直到后来
变得头昏眼花、消沉迷惘、没有归宿。
也许你还没有估计到那些冗长的
接二连三地受着酷刑的岁月吧?
普罗密修斯 也许没人估计得出,可是总会过去。
麦鸠利 你何不暂时去和仙神们住在一起,
沉湎于声色的欢乐?
普罗密修斯 我见了刑罚不怕,
我也不愿离开这个荒凉的山崖。
麦鸠利 咳!我真弄不懂你,但是又可怜你。
普罗密修斯 可怜上天那些自怨自艾的奴隶吧,
不必可怜我,我现在真是心平气和,
好象万道的阳光。啊,何必尽说空话!
快把那些恶鬼叫来。
伊翁涅 啊,妹妹,你瞧!
白炽的火焰把那边一株披雪的老松
连根裂开;后面咆哮着可怕的天雷!
麦鸠利 我只得依顺你的话,又听从他的命令:
咳!我心头重重地压着良心的谴责!
潘提亚 瞧那天帝的孩儿脚上长着翅膀,
正沿着晨曦的斜辉飞奔下降。
伊翁涅 好姐姐,快把羽翼蒙住你的眼睛,
否则你看了会送命,啊,他们来了,
数不清的翅膀遮蔽着新生的白天,
他们的躯体象死一样空虚。
鬼一 普罗密修斯!
鬼二 永生的“提坦”!
鬼三 上天的奴隶的捍卫者!
普罗密修斯 只听得一声声可怕的呼啸叫着我。
普罗密修斯,那被囚的“提坦”在这里!
骇人的身形,你们是谁!你们是些
什么东西?想不到岳夫的万恶的脑子,
居然替鬼怪充塞的地狱,制造出这等
狰狞的幽灵。看到了这些可憎的形象,
我只觉自己也变得和他们一模一样,
又带着厌恶和同情一边笑一边细看。
鬼一 我们掌管着痛楚、恐惧和失望、
猜忌和怨恨,还有洗不净的罪恶孽障;
正象瘦瘠的猎狗,走遍树林和湖沼,
搜寻着那受了创伤在呻吟的麋鹿,
我们追踪一切啼哭、流血、生存的东西,
只等天帝出卖了它们,尽我们来收拾。
普罗密修斯 啊!千百种可怕的职务都出你们担负,
我认识你们;这些湖沼和回声
也熟悉你们翅翼的黑暗和张合的声音
可是为什么你们又从九泉之下,
带来这许多比你们更丑陋的家伙?
鬼二 我们不知道;姊妹们,请呀,请呀!
普罗密修斯 试问有谁喜爱这种破残的形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