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来馨悄悄地告知贵妃:事件的起因是咸宜公主提出的,设法使寿王和贵妃在外面见一次面,王利用是参与这项秘密的人,咸宜公主打算以王利用作联络人,所有的商议,从未提及以寿王长子病危诓贵妃出宫。因此,魏来馨肯定,王利用必是被太子的人收买了,陷害寿王和贵妃。
她尽力避免参与权力斗争,可是,皇家的权力斗争,终于套到她的身上。
她为此而伤感,在烦恼中,不愿再问事,托言有些头疼,到房中去——新来的侍女告诉她,在宫中的皇帝于贵妃走后大发脾气,有两名内侍吃了大亏——她心灰,懒得多问。
杨贵妃关起了房门睡觉,而杨氏家人则在无比紧张中,杨铦和杨锜商量,自行上表请罪辞官。
太华公主则和魏来馨在一起,商量着如何挽救寿王,她们认为王利用必是被人收买,今日的事又必然会使寿王获罪,她们商量着如何才能使寿王的罪名减轻。但是,她们无计可施——咸宜公主也得讯,但为了避嫌,不敢到杨锜的府邸来,她派了人来警告:事体严重,不可作任何的活动,只能听天由命。
于是,杨氏的人更加忧惶了——杨贵妃没有得知咸宜公主派人来的事,她躺在床上,回想着自己的经历,她有无穷的遗憾。但在灰心和遗憾中的她,却睡着了,人们认为严重的事,她不觉得。
于是,杨氏家族中最杰出的人物杨钊,偕同自称天子小阿姨的杨怡来到了。
他们得知杨贵妃已睡着,不欲去叫醒她,可是,杨怡却不理,她入房后,把贵妃叫醒了。
她看到杨怡立在床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忽然,她笑了,一挺身而起,信口而说:“花花,你说过你是小寡妇,现在,我被丈夫赶走了,和你差不多,我们两个该在一起住!”
杨怡嬉笑着说出:“那很好啊!”但是,她并未自此发展下去,伸手按在杨贵妃肩上,面容徐徐转为严肃:“玉环,我们两个在一起可能会活得快乐,但是,你可曾想到,你一出事,杨家满门都会遭殃?”
“我一出事会使杨家——”她的话只说到一半,愕住了。
她对自己的事很任性,不曾想后果,可是,一经杨怡提及,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宫廷中的故事,宫廷中凡与政治有关的事,她虽然少于理会,可是,她身在宫中,也无可能完全不知,此刻,她联想到太子妃一门的事,太子自请离婚避嫌,皇帝以空前的宽大处置,保全太子的婚姻。可是,太子妃的兄弟家人亲戚,都获罪贬放。自己和皇帝吵嘴,被放逐出宫,表面上似儿戏,但宫中事,有时是变幻莫测的,儿戏性的小事也可能演变成大事,如此一转念,她无法轻松了,不过,在口头上,她依然不肯认输,哼了一声说:“难道皇帝会杀了我?”
“玉环,不要负气,我听人说了经过,阿钊客观地判断,这件事原是你做错了,落入人们布好的圈套,如果在当时冷静一些,不会出事,现在——阿钊说,你要设法把局面挽回!”
“皇帝把我赶了出来,我有什么办法挽回?”杨玉环负气地说。“我也许有错,可是,皇帝也有错啊!他气势汹汹来欺侮我,我为什么要受他的?”
“玉环,现在不要说气话,我想,你和阿钊谈谈,我们有一句老话,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你低头一次,上表认罪……”
“不,我决不!”她几乎是尖叫出来。
“好了,我不懂这些的,你和阿钊谈谈吧,低头不低头,等你听了他的再说!”杨怡笑着说出。
杨玉环没有拒绝,于是,杨怡在不久之后出去,邀杨钊和杨玉环到一间小客室私谈。
玉环和这位流浪在巴蜀地区的再从兄是很陌生的,杨钊到长安后,他们虽然见过,也在宫廷内宴时相会过,但在心理上,杨贵妃对被人称为能干的再从兄依然有距离,可是,杨钊却有办法使得陌生人和自己熟悉。
他们在私室中很快地进入深谈了。
在宫中,大唐皇帝因杨贵妃的事而大发脾气,依例,一个悖逆到如此地步的妃嫔应予处死!可是,李隆基爱她,根本没想到处分她,他散朝后匆匆来质问,因为事出突然,他必须弄明白内幕。而质问,也不是为了降罪,反而是为了化解。因为,李隆基不相信杨玉环私出是为了会寿王,他和杨贵妃相处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本性,喜动,好欢乐,但对政治是没有兴趣的,此其一;其次,他认定自己是以情感化而取得她的,不是强夺儿子的妻子。他以为玉环和故夫间情分已断。
然而,事出意外,温存的杨玉环居然会以乖戾的态度相对!使他在不能自忍中发了皇帝脾气。如今,他暗有悔意,但潜藏的悔意在表现时却是无比的忿忿不平。
他绕室彷徨,他向所有向他来请示的人发怒,自然,他没有吃午饭。
高力士在午后到了,内侍密告皇帝的情况,这位帝皇家的老奴忖度情势,最后,决定不和皇帝相见。他嘱咐了左右小心侍候,自己到内侍省相候,查问经过。
他已到过内侍省,叮嘱小心看守王利用,暂时不可盘问。
老练的高力士明白,王利用的背后,必有一个阴谋集团在,事件的牵连可能很大,因此,他不愿先予审讯。
再到内侍省时,袁思艺独自在发怔,高力士问了几句,就进入自己的治事所,于是,有一名精干的内侍李守静来晋言了。
李守静的阶位不高,但有办事能力,高力士时时派他作一些私事,原来,李守静只是管马厩的内侍,高力士有一次巡看马厩,发现李守静养马有过人之处,和他谈话,又发现他读过书,乃擢用于内侍省,为他改名为静忠,但内侍省人多,李守静并无表现自己的机会。
现在,他来见高力士,提出了一项严重的问题,李守静以为王利用这人是不能审问的,如果问出与太子或其他的王或大臣有关,那会引起大狱,使大唐皇家出现一次可怕的骨肉相残之事。
高力士耸动了,他问李守静是否已有所知,李守静肯定地回答没有。接着,他再衡情析理:寿王绝无可能派王利用入宫,同时,他又指出,据记录,王利用出身内廷,外调,流转公主府和王府,个人关系相当复杂。
经过他的陈说,高力士领悟了,他在思索了一些时之后,命李守静领人负责监守王利用。
接着,高力士又赴内寝,侍从报告:皇帝饮了酒,大约睡着了。
于是,高力士又退出,另外派人去寿王府打听消息。
寿王李瑁有似热锅上的蚂蚁,他得知的报告并不完全在无限惊惶中,又有谣言传入,他无法找人商量,但他认为自己会难逃一死!他也以为,自己被判罪而死,还会累及儿子们,于是,他想到自杀,在事发前畏罪自杀,那末,父皇可能不穷究此事,大约,儿子们可以免受牵累。
他将自己的主意告知了王妃。
第二任寿王妃韦氏性情平和,她的婚姻并不幸福,但她又获得丈夫的尊敬,她知道丈夫的故事,甚至也明白丈夫和已为贵妃的前妻旧情未了,于是,当丈夫提出自杀时,她和泪说出,愿意相从地下。
韦氏出身名臣之家,她晓得政治上的风暴到了使一位皇子非自杀不可时,作王妃的人若不相随,他日也极可能被赐死。
但是,他们夫妻的自杀意图被侧妃魏来馨赶回来阻止了。
魏来馨所知较多,她告知寿王,王利用被人收买,已露出破绽,事件会很快揭开的,如果自杀,那反而落入人们的圈套。她再相告:杨贵妃和皇帝之间,估计必会和好。随后,她建议把府内和王利用来往密切的人悄悄监视起来,以静待变。
一个紧张、充满了危险的下午过去了,在太华公主府的杨贵妃,与再从兄杨钊谈了几乎一个时辰,她的气忿平息了,在杨钊建议下,她赶在宵禁之前移居杨铦的住宅——那是杨氏直系的长房。
至于在宫中,皇帝饮了酒,一觉睡醒,已近天黑,一名宫女来请示晚饭,被李隆基喝退。睡了一觉的皇帝余怒未息,喝退了宫女,独自走出,到花萼楼去,没有人敢和失常的皇帝说话,袁思艺奉高力士之命相侍皇帝,也不敢说话。
皇帝在花萼楼的楼上长廊踱步了些时,很晚才吃饭,不过,在晚饭时,他的情绪似很平静了一些,饭后,他召来梨园子弟奏乐,高力士曾想进入,但是,著名的舞伎谢阿蛮悄悄地劝阻,她告诉高力士:据乐工马仙期的观察,皇上的情绪依然没有稳定,因为皇帝点选的乐曲与平常不同,有些是具有杀伐性的,有些是威严的,她解释,自音乐可以见到一个人的情绪。
高力士对音乐没什么造诣,但他的世故使他接受。他笑斥谢阿蛮:“你小心些,今天的事闹出来,你也会没有命的!”
谢阿蛮如一溜烟地逃开了——听了将近一个时辰音乐的皇帝,好象平静了,他回内寝之时,曾经自言自语:“没有她,我一样能过日子!”
侍从内侍把皇帝的自语报告了高力士。
——从杨贵妃被逐出宫以后,皇帝发了一天脾气,直到此时有一句及于贵妃的话。
高力士体味着,他肯定皇帝未曾忘情。
不久,李守静来了,悄悄地报告了一些事,高力士点点头,然后,他去睡了。
第二天,大唐皇帝依然赴早朝——高力士得知皇帝其实一夜未眠。
早朝,与平时一样,没有特别的事故,自然没有人提及宫中的事,虽然百官们都已得知杨贵妃被逐出宫的事,但皇帝不曾有任何表示,自然没有人会提出。
朝散后,宰相李林甫想打听一下消息,借故入内殿奏事,但是,皇帝又没有提。当李林甫退出时,高力士施施然而入了,皇帝看着他,忽然笑斥:“我以为你死了,去了什么地方,怎的不见人?”
“老奴守在内侍省,昨日闻皇上大振乾纲,天威莫测,未奉召唤,不敢入觐——”高力士故意以轻松的口气说。
李隆基听到大振乾纲四个字,在有些尴尬中失笑了:“杨妃太嚣张,不懂规矩,事关纪纲,我不能不斥逐她出宫!”
“是,陛下——”高力士拖长声音应着,但不再往下说。
“你来为她求情?”皇帝耐不住而问。
“老奴不敢——只是,有几件事涉及老奴职掌,应宜奏闻。”他稍顿,再说:“寿王邸内侍王利用,被留宫中,昨夜自缢而死,寿王邸内侍总管呈报,从未派王利用入宫,特为呈明——监守王利用者,已收禁,据报,王利用可能在后半夜自缢的!”
李隆基稍稍感到震动,以他为皇帝四十年的经历,凡是这样的事,必然包含有政治阴谋在内的,不过,此时的他以事涉贵妃而不愿向这一方面询问,便哦了一声,再说:“我知道王利用这人,要查明他!”
高力士应了是,又说:“有关人等已交讯问,宫门状报,局丞状报已经对证,王利用在两处所说不同;再者,王利用有内苑出入牌!”
皇帝皱了一下眉说:“前时所发内侍入苑牌一概收缴,不得再用。”他稍顿,终于耐不住了,自行询问出:“贵妃被逐后,可有状闻来?”
“据内侍省承事例报,贵妃为上命所逐,入驸马都尉府邸,后来发现与制度欠合,即移居长房——”
“长房?她的长房是谁?”
“贵妃长房从兄殿中少监杨铦!”
皇帝又哦了一声,等待,见高力士没有下文,他心知杨贵妃没有谢罪的奏启,有些失望,哼了一声,说出:“她很倔强啊!”高力士很乖巧,应了一声,随说:“有时,皇上宠纵,亦有因——”
皇帝又哼了一声,再说:“宠她,规矩总要懂的啊!”
“那也是,听说,昨日早朝未散时,王利用来,贵妃和舞妓谢阿蛮在一起,就此召车出宫——谢阿蛮此女,在宫中是最不守规矩的,梨园告诫过,她总是不听,由她陪侍贵妃,可想而知,此女应惩戒!”
皇帝本来有些沉滞的面色,此时现出了一丛幽秘的笑容:“谢阿蛮——”他道出这个出色的舞伎的名字,自我联想,不久之前吧,和杨贵妃在一起,谢阿蛮也在,贵妃说谢阿蛮是一个软骨人,皇帝曾说不信,杨贵妃把谢阿蛮推入皇帝怀中,要皇帝抱抱就会知道,他抱了——其实,这不是第一次,有过一次,贵妃不在,谢阿蛮在舞蹈时,他也曾因势抱过她,这名舞女,的确柔若无骨的,而宠纵谢阿蛮,让她到处乱走,其实出于皇命。但此时的他,不便承认。不过,他内心又好过了一些,他想:贵妃即使是私赴寿王邸,至少还有一个不相干的人相偕行。
只是,皇帝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愿多说,他徐徐地起身回内苑,内殿门阶有车,可是,皇帝没有乘车,他缓步向内走,高力士很知趣,相随入内苑门时,请皇帝上步辇,大唐皇帝摇摇头,但走出几步,他还是接受了,高力士在告退时,忽然提出:“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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