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
贪睡鬼。
葛德像是回应索拉心中的想法,喃喃的说著梦话,作出奇怪的笑声。从索拉的角度看来,她就像一个沉睡的大魔王,只要一醒来就会毁灭世界。
壁炉里的火种熄灭,灰黑的柴堆频频传来烧焦的气味。老婆婆仍睡在停下的摇椅上,而医生就不见了。
「噢!你醒啦少年。」
从突然打开的木门後面,传出了一把精神奕奕的声音。一卷米白色的物体伴随那声音飞出,直接撞上索拉的头。
「待她醒来以後,由你帮她包扎。」医生用食指,指住葛德说。
「要怎样缚?」
「把她的左肩固定,再缚成三角绷带。」
「嗯。」
「对了,附近的战争打成怎样了?我的国家是赢还是输?」
「呃……」
他知道我们的身份?
「我早猜到你们不是旅行者啦。说什麽跟商队失散,拉薇这瞎掰的谎话怎会有人信。商队才不会带你们这些小孩。」
索拉把手伸向床底,把指头放在藏好的剑上。
「别做傻事啦!孩子,我已经通报了,只要你肯乖乖的被捕,那个女的我会放她走。好好跟她道别了,你们以後也不会再看到对方。我中午会再来,好好准备。」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我们不是敌人吗?」
「救那女孩是因为我是医生,通报你是因为我是这个国家的国民。至於是不是敌人,我想这不关你事吧,那时你应该还没出生。」
「什麽意思?」
「你不知道吗?这是你们领主的恶行。他吩咐偷日者们将太阳从这个世界抢走,分散在各个领地的故事。」见索拉真是不明白自己所说的,医生老伯又补充道:「去问下你的父母亲,他们总会知道些事。」
又是父母亲。
门关上,锁头发出卡嚓一声。葛德虽是如猫儿般把双眼眯成一条线微微张开,但她似乎仍没睡醒,只愿用些微的力量去活动嘴唇。
「发生什麽事了?」
「没有,只是医生刚刚来过。」
「他有说了什麽?」
「他要我帮你缚绷带罢了。」
葛德鲜少有的听索拉的话坐起身子,让背脊对向他,然後把自己的上衣脱掉。
「快,这里很冷。」
索拉终於明白医生为何要把这工作丢给自己,他想医生是怕看到少女的身体而尴尬吧。
「不要看啦,色鬼!」
「那你教我怎样把绷带绕过前面!」
葛德用右手抢过绷带头後,绕过自己的肩头,从腋下交回给索拉。
「这事是不是交给老婆婆比较好?」
「缚紧点。」
「嗯。」
「这些事还是交给你好了,谁叫你是我的仆人。」
「我又变回仆人了。」
「当然啦,你常常都喜欢服待人,无论是什麽都听人的。」
我听到喔。你跟医生老伯的对话。
「才没有。」
「你有。」
索拉不想再反驳,只顾手头上的绷带。
「縳好了。」
「谢谢。」
葛德穿回上衣,换正面对著索拉了。索拉用她的右肩作支点,缚起新一轮的三角绷带。
「索拉,不如我们现在就走吧。」
「你很赶吗?在这里休息多两三天再启程也无妨。」
「嗯哼,我想回去了。走吧,索拉。」
「那至少也要向医生道谢吧。」
我想你平安。
「不用了,用不著跟那个庸医道谢。」
我想跟你一起逃,无论你要怎样想我。
「人家可是尽心尽力给你医治,你嘴巴最好放乾净点。」
到了现在还是耍任性。
「那你就要给人抓走吗?就因为他医治我?」
「你在说什麽了?为什麽我会被人抓走?」
「你说过以後也要陪著我……」
葛德跪在床上、低下头,不再发一语。
「对不起。」
索拉突然地紧抱葛德,让还没意识到发生什麽事的她,喘不过气来。一股暖流就包围在四周,鼻腔就只留有索拉的味道。
如果时间可以停留就好了。
「永别了。」
门再次关上。索拉消失在眼前。但停留在原地沮丧的话,这会是葛德吗?
她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穿起索拉没带走的毛大衣,随得没能穿过的左袖在空中悬吊。右手拖出收起来的大剑,预备用武力救出索拉。葛德就在没吵醒老婆婆的情况下,慢慢打开门走出小房子。
怎麽了?
村庄里烟火四起,尖叫声不断,还有些爆炸的声音夹杂其中。
是魔石枪。
是雨之都的士兵来到了吗?但这也没有关系,因为葛德只想找到索拉。
他走去哪边?
葛德随心的选了右边,那是一条通往村庄中心的石路。她拖行重钝的大剑,慢慢的前进,爆炸声和惨叫声愈来愈接近。
长矛的顶端在十字路口突出,葛德握紧剑柄,准备作出反抗。从路口出来的是一个身穿轻盈装甲的女兵,她的长矛指向葛德,作势前刺。
是我军的士兵?
「啊!!!」
葛德拖著大剑先冲向女兵,可是剑的重量使她不带一点速度。不过,女兵却收起矛头,举起单掌示意葛德停下。
「是我!是我啦!」
就算指著自己半罩式的头盔,还是不可能令人认出她是谁。女兵迟迟才察觉到这点,於是慢慢的解下面罩。
「是我,格蕾呀!葛德你还记得我吗?」
确实在哪里看过她。
「酒馆。」
「啊!是是。」葛德记起来了。
「你为何在这条村庄?你的部队不是撤退了吗?」
对,索拉!
「索拉给……」
葛德把事情的原委讲一次给格蕾听,然後格蕾就二话不说,向葛德原本走著的路前去。
「要去哪?」
格蕾没有回答她,继续以高速奔跑。葛德嫌弃大剑的累赘,於是乾脆抛弃了它,追著格蕾跑往村中心。雕像後的一幢建筑已经烧成灰烬,穿铠甲的战士们,从道路的出口走出,聚集在村中心的小广场。
「请不要杀他!」
是索拉的声音。
格蕾为葛德在人群中开路,围成一圈的士兵中间就站著一个红发的少年,还有一个老伯。
「请不要杀他,他不是士兵。」
「哼!你说啥就啥了?你是谁呀!」
军官一脚踏上索拉,把他踢倒在地上。
「老子要杀他就杀他!我连你也可以杀呀!」
「慢著!」
葛德从人群中走出来,站在索拉之前。
「我们都是雨之都的士兵啦!」
「我知,但那个老头子也是吗?」
「……」
「那我就杀死他了。」
「他救过我。」
「又如何?」
虽然军官依旧想杀死医生老伯,但聚在一旁的士兵开始起哄了。
「不是嘛!救过这麽可爱女孩的人,不会是坏人,放过他吧!」
「医生都杀,人渣!」
「你们想作反啦!」
众人立即住口,但格蕾在这时平淡的说了一句:
「是医生的话就帮我们治疗部队,留他一命有何不好。」
「对啊!对啊!」
士兵们都点头同意,缺乏威信的长官理亏,一时之间被人群的说话压迫。格蕾知道要是再没下台阶的话,那军官肯定会恼羞成怒,於是补上一句:
「反正刚才的大风雪冻伤了很多人,就让他去看看,好吧?」
「算了,今天你走运,有那麽多人给你求情,快去看我的兵,滚!」
医生老伯一仆一倒的走开,跑去士兵们让出的道路。相反葛德转过身子,俯下身子给予索拉一记正拳。
「蠢材!你怎麽要自己走啦!」
再在索拉的脸上打了一下。葛德的表情开始绷得紧紧,下眼皮微微的抽动。
「明明可以一起逃走,但你硬是要一个人面对!你以为你是谁啦!」
被打中两拳的索拉躺在雪地,但葛德仍不愿停手,骑上索拉继续攻击。
「你这家伙!你死了的话你怎样完成跟我诺言啦!」
不断甩动的马尾松开,散落的长发触碰索拉的脸颊。拳头依然搥打他的胸口,但已经成乏力的敲击。
「你这笨蛋仆人……」
「葛德!葛德!」
葛德忽然无力的倒在索拉的胸口,只见她闭上眼呼呼地睡著了。
始终就没回复体力吗?对了,医生老伯好像忘了医她的瘀伤。
看戏的士兵散去,索拉也明白到是时候要走了。他又一次背起葛德,沿来的路回去老婆婆的小屋。
「你竟然拖著剑走出来,难怪会累成这样。」
背上的葛德没有回答。索拉单手捡起躺在路上中心那把被遗弃的大剑後,浅浅的一笑,他沿著葛德拖行出来的痕迹,继续走下去。
沿途上开始有村里的居民走去索拉的反方向,他们拿著大包小包的物品,感觉就似逃难一样。一个熟口面的老婆婆从行走的中的队伍走出来,向著索拉挥手。她的背後亦裹上了一个包袱,约略一看也很感觉很重。
「这村庄发生什麽事?」
「是士兵要我们迁走,说要把这里改成前线军营。」
「军营?那你们不就没地方住。」
「不要紧,我早就想去领城走走,可惜一直也没有契机。」
「领城是?」
「领主所住的城都,有机会的话真是要看看领主的脸哪,听说她是个年轻的小女孩呢。」
「那你要保重了,婆婆。对了,我没知道你的名字。」
「拉薇,我叫做拉薇。不用记住也可以啊!反正我也活不长了。」
「请不要这样说。昨晚很感谢你,拉薇婆婆。」
老婆婆开心地笑了,虽然满面的皱纹变得更深,但她的笑容比任何人都年青。
「好好照顾那女孩啦!」
「她叫做葛德,我叫做索拉,今次的事麻烦了你,很对不起,希望你会原谅。」
「好了,索拉,今次的事与你无关啊,所以你不用道歉。我要走了,如果你去领城的话,去我的新家坐坐吧。记得带上她一起来喔。」
「嗯,我会的。保重。」
「再见啦。」
婆婆无奈地挥手,背著沉重的包袱回到离开村庄的队伍。真想去帮他一把,但索拉还有地方要去。
「要回家了,葛德。」
背上的葛德仍在睡,对索拉的说话不瞅不睬。
真是个贪睡鬼。
在雪地上留下新的脚印,索拉背著她走下去。
明明早已经厌倦那场雨,但此刻却有点怀念,真是奇怪。
雨之都 五
口是说回家了,但世界就是事与愿违的。
又过了两个月,索拉仍是在一片白茫茫的雪原之中,跟著部队作无意义的徘徊。葛德列入了伤员,虽是再休养一个月左右,就可以重返前线。但她的家族多少都运用了些影响力,过不久後应该会先送回雨之都吧。
一个八人的小队在一望无际的雪原中进行侦察行动,索拉人在其中,只不过他不明白为何要在一眼看尽地平线的原野上起劲的走。
随便望一望都知道没有敌人了吧。
四周无人,无异常。雪还是那一堆雪,颜色不会变迁,顶多也只是厚薄不同。公发的皮靴子磨破了外皮,表面增多一个个小洞,大概多走十公里左右就会变回原状,再次成为一块皮革。
「其实雪国的人也算是我们的同族,为什麽我们要相残哪?」雪原中的步行有够无聊,一名手持魔石枪的少年士兵不经意地扔出问题。
「笨问题。」另一名看似比较老练的剑兵回答道。「要是不打仗,我们的国家根本不能居住。」
「什麽意思?」
「你别以为你袋中的魔石可以卖很多钱,最多只够一个人正正常常用一个月,但这对一块领地来说实在太少了,不抢夺其他领地的话,我想雨之都早就灭亡了!」
「不要散播叛乱言论。」满面胡渣的军官出声说道,但他的焦点一直放在手中的地图,完全不理会他身後发生了什麽事。
「我是说事实啦。在每日都下著雨的地方,要畜牧已经很困难,更不用说种田之类,雨水肯定会浸死植物。而且长年看不到太阳,光是待在那里就阴沉死了。」
「那我们为什麽会被称为偷日者了?」索拉把问题插进两人的对话之中,其他人也因为这猝然的问题看著他。
「啊,这个可不好说了。不如请长官来讲解一下吧。」
「哼!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我才刚是高年生,怎样也不够你这老鬼的资格讲吧。」
「真是没问题?」
「我可是真相支持者,我接这个任务也是为了真相。」
「既然你们不愿讲,不如就由我来说说吧……」另一头的长枪兵举手说道,他的脸色苍白,身材高瘦,架眼镜,後面扎了条小辫子。看起来就是一个书生,与武器和战争谈不上关系。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