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
“对,参议员,”将军插话说,“无可挽救。我想你懂得这句话的意思。要不要向总统详细说明,由你决定。也许最好是……”
“你们必须对一切都探讨一下。”参议员打断了将军的话。“我上星期同艾博谈过话,他告诉我说,有个寻找德尔塔的策略正在中。苏黎世、银行、纹石的名字,都是它的一部分,是不是这样?”
“是的,然而已经成为过去,”克劳福说。“如果你认为七十一号街事件还不够作为证据,那么加上这事该够了吧?对德尔塔已经发过一个明确的信号,要他进来。他并没有来。这还不够?”
“我要绝对有把握。”
“我要他的命。”康克林的话,虽然声音很低,但是好象突然吹来了一阵寒风。“他不但破坏了我们每个人为我们自己定下的规则——无论是什么规则——而且还陷入了地狱。他在发臭;他是该隐。德尔塔这个名字我们叫得太多了——甚至不叫他伯恩,只叫他德尔塔——结果我想我们已经忘记了。戈登·韦布还是他的弟弟。找到他,杀掉他。”
第三部
23
伯恩走近库安旅馆的前厅服务台时已是凌晨两点十分。玛丽继续朝门口走去。使贾森松口气的是柜台上并没有任何报纸。然而柜台后面的夜班服务员的样子和巴黎中心的那位一模一样。他是个秃顶的胖子,丙眼似闭非闭,身体斜靠在一张靠背椅上,双臂交叉放在胸前。漫长的夜晚使他显得无精打采。但是,伯恩想道,除了楼上那个房间,虽然它要到早晨才会被人发现遭到破坏,这个夜晚将使这个服务员久久不能忘怀。在红山区,一个下晚班的服务员总得有交通工具。
“我刚刚打电话到鲁昂,”贾森说,双手放在柜台上,一脸怒气。一件没法对付的私事,叫他气得直跳。“我必须马上离开这儿。我要租辆汽车。”
“有什么不可以?”那人哼了一声,说着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先生,你喜欢哪一样?金马车还是魔毯?”
“对不起,你说什么?”
“我们出租的是房间,不是汽车。”
“我必须在天亮前赶到鲁昂。”
“不可能,除非你能找到一辆出租汽车,那司机神经有毛病,愿意在——时候送您去。”
“我想你不明白这一切。如果我不能在上午八点钟前赶到我的办公室,可能会遭到相当大的损失和难堪。我愿意多出钱。”
“你遇上麻烦了,先生?”
“这里想必有人愿意,比如说,我出一千……一千五百法郎。”
“一千……五百法郎,先生!”服务员半闭的眼睛立刻睁得老大,连皮肤都绷紧起来。“是现钞吗,先生?”
“那当然。我的同伴明晚就把车子还回来。”
“不用那么着,先生。”
“对不起,我没听清你说什么。当然,没有理由找不到出租汽车。只要出够钱,也能保密。”
“我想不出哪里能找到车。”服务员赶紧挡住。“再说,我的雷诺车虽说已不那么新,兴许也不是公路上跑得最快的,但还是一辆好使的车子,甚至是一辆体面的车子。”
变色龙又变了颜色。他的伪装再一次哄住了人。但是,他现在已知道自己是谁,明白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天亮了,但是他们不是在乡村旅馆的暖和的房间里,也没有透过屋外层层绿叶射入窗口的斑斓多彩的光线点缀在墙纸上。太阳的第一束光线从东方洒开来笼罩着法国的乡村,显出圣日耳曼昂莱山峦和田野的轮廓。他们俩坐在一条荒芜的小道边的小汽车里,香烟的烟雾从半开的车窗袅袅而出。
他第一次在瑞士讲自己来历的时候,他的开场白是:我的生活开始于六个月前在地中海的一个名叫诺要港的小岛……现在,他一开始用平静的声音说道:人们叫我该隐。
他说出了一切,凡是他所能记忆的毫无遗漏,包括在阿根托尔那家烛光摇曳的饭店里当他听到雅格琳·拉维尔所说的话时那些在他脑海里轰隆而出的可怕形象、人名、事件、城市……暗杀。
“所有的事都对得上。没有一件不知道的事,在我脑海深处的每一件事都试图涌现出来。这是事实。”
“是事实,”玛丽重复了一句。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我们那时错了,你难道看不出来?”
“也许是,但是我们也是对的。你是对的,我也是对的。”
“什么是对的?”
“你、我必须冷静地、逻辑地再说一遍。在认识我之前,你就用自己的生命换取我的生命。那不是你描绘的那个男人所能作出的决定。如果那个男人曾经存在过,现在也已不存在了。”玛丽的眼神充满恳求,但是声音仍然平静。“你说过,贾森,‘一个人记不得的东西,对他来说就不存在。’也许这就是你目前面临的情况。你可不可以舍弃这些东西?”
伯恩点点头;可怕的时刻已经到来。“可以,”他说,“但必须单独一人。不能带你。”
玛丽吸了一口手上的香烟,两眼望着他,手在颤抖。“我明白了。这么说这就是你的决定?”
“只能这样。”
“你将象个英雄似的隐退,免得我受到玷污。”
“我只能这么做。”
“不胜感激。但是,你该死的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
“你说什么?”
“你该死的积压物资自己是什么人吗?”
“我是别人叫我该隐的人。我是从亚洲到欧洲所有政府、警方都要捉拿的人。华盛顿的那些人要杀死我,因为他们以为我知道美杜莎这个组织的事。一个名叫卡洛斯的刺客为了我对他的冒犯想朝我的咽喉给一枪。这些你不妨想一想。在外面那些势力中的某个人发现我、设圈套抓住我、杀死我之前,我还能继续躲藏亡命多长时间?难道这里你想结束自己生命的方式吗?”
“上帝,绝不!”玛丽叫道,她那善于分析的头脑显然在想着什么。“为了我在苏黎世蒙受的莫须有的罪名,我打算在瑞士的一所监狱里呆上五十年或者绞死在那里!”
“苏黎世的事有办法解决。我已经想过了,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她把手中的烟卷戳到烟灰缸里。
“止天知道,这又有什么区别?去自首。我去自首。我还不知道如何做,可我能办到!我必须让你重新生活。我必须这么做!”
“不能用这种办法。”
“为什么不能?”
玛丽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她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了。突发的刺耳声音消逝了。“因为我刚才又一次证实了自己的论点,即使是一个受天谴责的人,一个如此肯定自己有罪的人,也能看清这一点。那个叫做该隐的人,也无论如何不会做你刚才说的事情。不论为谁。”
“我就是该隐。”
“即使我当初被迫同意你就是他,你现在也不再是他了。”
“最终恢复健康?自发的脑叶切除手术?完全丧失记忆?这些都是事实。然而并不能阻止任何人继续追寻我,也不能阻止他们扣动扳机。”
“这恰恰是最糟糕的。我还不想接受这一点。”
“你不愿正视事实。”
“我正在正视两个你似乎不想正视的事实。我对它们不能视若无睹。我将在我的余生中永远记着它们,因为我对它们负有责任。两个人被同样残忍的方法杀害了,只是因为他们妨碍了某一个人试图将一个信息捎给你,通过我。”
“你得到了考勃利尔的信息了。上面有多少个弹孔,十个、十五个?”
“那是他被利用了!你在电话里听到他说的话,我也听到了。他不是撒谎,他当时是想帮助我。”
“这……有可能。”
“一切都有可能。我没找到答案,贾森,只有无法解释的矛盾——它们应该得到解释。你一次也不曾表示过有一种冲动或者欲望,能证明你就是你说的那种人。也就是说你不可能是他。”
“我就是他。”
“听我说,你对我说来非常宝贵,亲爱的。这会使我盲目。我明白这一点,可是我也明白我自己。我不是一个睁着一双大眼睛的大娃娃,我见过不少世面。对于那些吸引我的人,我是非常认真仔细观察的。也许是为了证实我自以为具有的品德吧。它们也的确是我的品德。我的,不是他人的,”她停顿了一会儿,从他身边挪开了一些。“我一直都在看着一个人受折磨——受自己也受其他人折磨——而他却不愿声张。你心里也在嘶叫,可是你独自承担,不让这些痛苦成为他人的累赘。而你探索、发掘并且试图弄清一切。我的朋友,这不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刺客的胸怀。那种人的胸怀也不可能做出你所做的和想为我做的一切。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什么,不知道你犯有什么罪,这些罪不是你耠意相信的——是别人要你相信的。这个事实把我带回到我说过的我的那些品德。我了解自己,我不会爱上你所认为的你,我只爱我所认为的你。刚才你又一次证实了这件事。没有一个刺客会提出象你刚才提出的那种好意,而这个好意,先生,我敬谢不敏。”
“你真是一个天大的傻瓜!”贾森非常生气地说。“我能够帮助你,你无法帮助我!看在耶稣基督的份上,让我留下点什么吧!”
“我不能用这种方法……”突然,玛丽停了下来,张着两片嘴唇。“我想我刚才已经这样做了。”她低声说。
“做了什么?”伯恩生气地说。
“让我俩都留下点什么。”她又偎近了他。“我刚才说的;其实早就说过多时了。别人要你相信……”
“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的罪行……别人要你相信的就是你的罪行……”
“罪行确实存在,是我的罪行。”
“等一等,假设罪行确实存在,可不是你干的呢?假设证据是硬栽到你的头上,象苏黎世戕害我一样巧妙,而实际上是他人所为呢?贾森,你不知道,当时你丧失了记忆力。”
“诺阿港。”
“那是你开始建立记忆而不是你开始失去记忆的时间。在诺阿港之前。这可以解释许多问题,可以解释你,解释存在于真正的‘你’和人们所认为的‘你’之间的矛盾。”
“你怕了,什么东西也无法解释那些重新出现在我脑中的记忆和形象。”
“你也许只记得人家告诉你的东西,”玛丽说,“一遍、一遍又一遍,直至脑子里再也没有洒,相处、录音、刺激视听感观的东西。”
“你描述的是一个经过洗脑的、会走路的、各种功能正常的植物人,不是我。”
她看着他,温和地说:“我在描述一个患了重病的有高度智力的人,他的背景和别人寻找的东西相符。你知道要找到这样一个人该有多么容易?在各地的医院里、私立疗养院里、军队的病房里都能找到。”她停顿了一下,然后很快又继续说下去。“那份报纸上的报道说出了另一个真相。我精通电脑,任何干我这一行的人都是这样的。假如要找一条由孤立因子结合在一起的曲线范例,我知道怎么做。相反,如果有人要找一个记忆丧失症的住院病人,这个人的背景包括特殊技能、语言和种族特征,那么医学资料库能提供合适的人选。天晓得,象你这样的病例并不多,也许只有几个人,甚至只有一个。可是他们要寻找的,他们全部需要的也只是一个人。”
伯恩眺望田野,试图撬开自己头脑里的铁门,试图发现与她所抱的类似的希望。“你是说我是一个复制的幻影。”他语气尽量保持平淡。
“这是最终效应,可不是我所说的。我说的是你有可能被人操纵,被人利用。这能解释很多情况。”她触摸着他的手,“你告诉我说有时许多东西要从你身上迸发出来——把你的脑壳炸开。”
“一句话,一个地点、一个人名能引发许多事情。”
“贾森,它们有没有可能引发出不真实的事情呢?有人一次又一次告诉你的那些事情,你不能再去体验的?这些你无法看清楚,因为那不是你。”
“我不太相信。我已经知道我能做到些什么,以前我已经做过。”
“你可能是为了其它缘故去做的……该死的你,我为了自己找生路在拚命,为我们俩找生路……好吧,你能思考,你有感觉。现在思考吧,感觉吧!看着我,告诉我说你已经看到自己的内心、思想深处和感情深处,并且毫无疑问地知道自己是一个叫做该隐的刺客。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确实做到这一点,那么带我回苏黎世,把一切罪责都承担下来,从我的生活中消失掉。可是如果你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和我在一起,让我帮助你。还有,看在上帝份上,爱我!爱我吧!贾森。”
伯恩拿起她的手,象握着一个气得发抖的孩子的手那样紧紧地握着。“这和思考或者感觉都无关。在联合银行我看到了账目上入账的时间。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那日期和我所知道的事情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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