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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些时,六之介不见哥哥来,终有些牵挂,偷个空儿,又到戏院宿舍里来探望他哥哥。谁知一到宿舍里卧房前,只见房门紧闭,推了几遍没人应,叫个仆欧来问时,说小山先生请假回大岛村去已经五六天了。六之介听了惊疑,暗忖哥哥决不会回家,难道真做出来,这倒是我误了事了。转念一想,下女花子,虽则哥哥恨她,哥哥的真去向,只怕她倒知些影响,回头就向仆欧道:“这里有个下女花子,可能叫她来问一下?”仆欧微笑答道:“先生倒问起花子?可巧花子在小山先生走后第二天,也歇了出去,不知去向了。”说时咬着唇,露出含有恶意的笑容。这一来,倒把六之介提到浑术里,再也摸不清路头,知道在这里也无益,出来顺便到戏院里打听管事人和他的同事,大家只知道他正式请假。不过有几个说,他请假之前,觉得样子是很慌忙的,也问不出个道理来。六之介回家,忙写了一封给大岛村亲戚的信,一面又到各酒吧间、咖啡馆、妓馆去查访,整整闹了一星期,一点踪迹也无。
六之介弄得没法摆布,寻访的念头渐渐淡了。
那时日本海军,正在大同沟战胜了中国海军,举国若狂,庆祝凯胜,东京的市民尤其高兴得手舞足蹈。轮盘赌场里,赌客来得如潮如海,成日成夜,整千累万的输赢。生意越好,事务越忙,意气越高,连六之介向前的眼光里,觉得自己矮小的身量也顿时暗涨一篙,平升三级,只想做东亚的大国民,把哥哥的失踪早撇在九霄云外。那天在赌场里整奔忙了一夜,两眼装在额上的踱回寓所,已在早晨七点钟,只见门口站着个女房东,手里捏着一封信,见他来,老远地喊道:“好了,先生回来了。这里有一封信,刚才有个刺骚胡子的怪人特地送来,说是从支那带回,只为等先生不及,托我代收转交。”六之介听了有点惊异,不等他说完就取了过来,瞥眼望见那写的字,好象是哥哥的笔迹,心里倒勃地一跳。看那封面上写着道:
东京下谷区龙泉寺町四百十三番地
小山六之介
小山清之介自支那天津
六之介看见的确是他哥哥的信,而且是亲笔,不觉喜出望外,慌忙撕开看时,上面写的道:
我的挚爱的弟弟:我想你接到这封信时,一定非常的喜欢而惊奇。你欢喜的,是可以相信我没有去实行疯狂的自杀;你惊奇的,是半月来一个不知去向的亲人,忽然知道了他确实的去向。但是我这次要写信给你,还不仅是为了这两个简单的目的,我这回从自杀的主意里,忽然变成了旅行支那的主意。这里面的起因和经过,决定和实现,待我来从头至尾的报告给你。自从那天承你的提醒,又受你的看护,我顿然把盲目或疯狂的自杀断了念。不过这个人生,我还是觉得倦厌;这个世界,我还是不能安居。自杀的基本论据,始终没有变动,仅把不择手段的自杀,换个有价值的自杀,却只好等着机会,选着题目。不想第二天,恰在我们的戏院里排演一出悲剧,剧名叫《谍牺》,是表现一个爱国男子,在两国战争时,化装混入敌国一个要人家里;那要人的女儿本是他的情人,靠着她探得敌军战略上的秘密,报告本国,因此转败为胜。后来终于秘密泄漏,男人被敌国斩杀,连情人都受了死刑。我看了这本戏,大大地彻悟。我本是个富有模仿性的人,况在自己不毛的脑田里,把别人栽培好的作物,整个移植过来,做自己人生的收获,又是件最聪明的事。我想如今我们正和支那开战,听说我国男女去做间谍的也不少,我何妨学那爱国少年,拚着一条命去侦探一两件重大的秘密。做成了固然是无比的光荣,做不成也达了解脱的目的。当下想定主意,就投参谋部陈明志愿。恰值参谋部正有一种计划,要盗窃一二处险要的地图,我去得正好,经部里考验合格,我就秘密受了这个重要的使命,人不知鬼不觉地离了东京,来到这里。
我走时,别的没有牵挂,就是害你吃惊不小,这是我的罪过。我现在正在进行我的任务,成功不成功,是命运的事;勉力不勉力,是我的事。不成便是死,成是我的目的,死也是我的目的。我只有勉力,勉力即达目的。我却有最后一句话要告诉你:死以前的事,是我的事,我的事是舍生;死以后的事,是你的事,你的事是复仇。我希望你替我复仇,这才不愧武士道的国民!这封信关系军机,不便付邮,幸亏我国一个大侠天彛毓歉鲋沂的凶樱换嵝孤冶阃懈读怂恪
并祝你的健康!
你的可怜的哥哥清之介白
六之介看完了信,心中又喜又急。喜的是哥哥总算有了下落;急的是做敌国的侦探,又是盗窃险要的地图,何等危险的事,一定凶多吉少。自肚里想:人家叫哥哥“大痴”,这些行径,只怕有些痴。好好生活不要过,为了一个下女要自杀;自杀不成功,又千方百计去找死法;既去找死,那么死是你自愿的,人家杀你,正如了你的愿,该感谢,为什么要报仇?强逼着替你报仇,益发可笑!难道报仇是件好玩的事吗?况且花子的同时失踪,更是奇事。哥哥是恨花子的,决不会带了走;花子不是跟哥哥,又到哪里去呢?这真是个打不破的哑谜!忽然又想到天彛侵髡欧鲋歉锩钠嫒耍上С倮匆徊剑挥屑都对跹桓鋈宋铮幌糜性偌幕崦挥校咳羧淮蛱玫剿淖≈罚欢ㄒバ恍凰A樾睦锫移甙嗽愕叵肓艘徽螅降滓裁挥欣沓龈鐾沸骼矗坏冒研攀掌穑怨俗匀バ奈缇酢4哟诵乜谧芊路鹧棺乓豢榇笫Σ豢矗笔绷粜目纯幢ㄖ剑蛱蛱泄南ⅲ创永疵挥泄厣嫠绺绲氖隆V挥姓绞さ慕荼ǎ榕诩鄞矗换逗舻纳耍缯侨盟苹鹕奖岩话悖焊悸÷〉卣鸲恕2欢嗍保煜盏穆盟扯脊テ屏耍a艘舱剂炝耍豕阂灰鬯餍园阎泄暮>蓟倜鹆恕=景脸尚缘牧椋耸彼男睦砩弦晕哟丝梢钥谕滩澈#盘呱裰荩蠛突暌创嫔衩麟辛耍绺绲男悦脖徽馊ㄍ腔ぃ鑫薹涟:鋈惶拦隼吹魍#推瓶诖舐睢:罄慈照芫俗⒄倭焦梗姆咂制搅艘坏恪2幌氩痪茫照钩腥狭送悴娜ù笫梗卑阉萌銮希欠商欤杖赵诩依镒当谂募傅芈钫斓啊
正骂得高兴时,房门呀的开了,女房东拿了张卡片道:“前天送信来的那怪人要见先生。”六之介知道是天彛λ怠扒搿薄V患桓鑫按笄傻娜耍吟钻牛抗獾缟粒罘⒗妫ū墙C迹泶┖头魅髀渎涞乜缌私矗愕溃骸扒叭彰辉导妫裉煊置懊晾创蚰愕慕痢!绷橐槐谡泻糇兀槐诘溃骸霸缦氲礁幌壬诺母咭澹嘣诓恢≈罚沟⑽罅恕=裉旆疵赏鞴耍植牙ⅲ只断病!碧鞆|龙伯道:“我向不会说客气话,没事也不会来找先生。先生晓得令兄的消息吗?”六之介道:“从先生带信后,直到如今,没接过哥哥只字。”天彛胰坏溃骸霸趺茨苄醋郑苛钚衷绫磺骞悴绷耍 绷橥皇苷饩浠暗拿突鳎绷⒘似鹄吹溃骸罢饣翱烧妫俊碧鞆|龙伯道:“令兄虽被杀,却替国家立了大功。”六之介被天性所激,眼眶里的泪,似泉一般直流,哽噎道:“杀了,怎么还立功呢?”天彛ǖ溃骸跋壬倚荼撸饧抡两窕故孛孛埽胰慈馈N野颜馐碌母紫赶父嫠吣恪A钚质鞘芰瞬文辈康拿孛芪危ネ档林呛>莸芈盟场⑼!⒘豕喝ι璞赶晖嫉摹N姨媪钚执攀保姑恢滥谌荩朗俏夜木抡焯桨樟恕V钡脚ㄗ踊毓虐蚜钚值恋玫牡赝即嘶乩础A钚盅彻牟沂罚埠宥苏!绷椴镆斓溃骸笆堑酃吩旱南屡ㄗ勇穑吭趺匆沧隽思涞扛绺缂纫驯簧保趺椿沟恋玫赝迹看乩吹模趺吹故腔ㄗ幽兀俊碧鞆|龙伯道:“这事说来很奇。据花子说,她在戏院里早和令兄发生关系,后来不知为什么,令兄和她闹翻了。令兄因为悔恨,才发狠去冒侦探的大险。花子知道他的意思,有时去劝慰,令兄不是骂便是打,但花子一点不怨,反处处留心令兄的动作。令兄充侦探的事,竟被她探明白了,所以令兄动身到支那,她也暗地跟去。在先,令兄一点不知道,到了天津,还是她自己投到,跪在令兄身边,说明她的跟来并不来求爱,是来求死。不愿做同情,只愿做同志。凡可以帮助的,水里火里都去。令兄只得容受了。后来令兄做的事,她都预闻。令兄先探明了这些地图共有两份,一份存在威毅伯衙门里,一份却在丁雨汀公馆。督署禁卫森严,无隙可乘,只好决定向丁公馆下手。令兄又打听得这些图,向来放在签押房公事桌抽屉里,丁雨汀出门后,签押房牢牢锁闭,家里的一切钥匙,却都交给一个最信任的老总管丁成掌管,丁成就住在那签押房的耳房里监守着。那耳房的院子,只隔一座墙,外面便是马路横头的荒僻死衖。这种情形令兄都记在肚里,可还没有入脚处。恰好令兄有两种特长,便是他成功之母:一是在戏院里学会了很纯熟的支那话,一是欢喜喝酒。不想丁成也是个酒鬼,没一天不到三不管一爿小酒店里去买醉。令兄晓得了,就借这一点做了两人认识的媒介,渐渐地交谈了,渐渐地合伙了。不上十天,成了酒友,不但天天替他会钞付帐,而且时时给他送东送西,做得十分的殷勤亲密。丁成虽是个算小爱恭维的人,倒也有些过意不去,有一天,忽然来约他道:‘我有一坛“女儿红”,今晚为你开了,请你到公馆来,在我房间里咱们较一较酒量,喝个畅。’令兄暗忖机会来了,当下满口应承。临赴约之前,却私下嘱咐花子,三更时分,叫她到死衖里去等,彼此掷石子为号,便来接受盗到的东西,立刻拿回寓所。令兄那夜在丁公馆里,果真把丁成灌得烂醉,果真在他身上偷到钥匙,开了签押房和抽屉,果真把地图盗到了手,包好结上一块石头,丢出墙外,果真花子接到,拿回了寓,令兄还在丁公馆里,和丁成同榻宿了一宵,平平安安地回来。令兄看着这一套图虽然盗出来,但尺寸很大,纸张又硬又厚,总、分图不下三十张,路上如何藏匿,决逃不过侦查的眼目。苦思力索了半天,想出一个办法,先尽着两日夜的工夫,把最薄的软绵纸套画了三件总图,郑重交给花子,嘱她另找个地方去住,把图纸缝在衣裤里,等自己走后两三天再走。自己没事,多一副本也好;若出了事,还有这第二次的希望。自己决带全份的正图,定做了一只夹底木箱,把图放在夹层里,外面却装了一箱书。计议已定,令兄第三天在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