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腰部以上的道服垂在腰际,呈现出打赤膊的模样。每当他挥出一次木刀,汗滴就会随之飞溅而出。
『不行,还不够强……!』
※上段、中段、下段、八相、协构……大上段,他一个接一个地尝试着。在练过一轮之后,他又从头开始练起了。(译注:上述为剑道的五种身构(握刀法)。)
可是,那与其说是要提升剑术的能力,倒不如说,他只是一个劲儿地要让自己的肉体感到疼痛而已。
这是为了什么?况且,让自己疼痛到这种地步,又有什么好处呢?然而,宗朗却很有可能默默地练到弄坏身体为止。他浑身充斥着焦虑的情绪。
那是恐惧。
宗朗心中的恐惧,那就是……
(当时,淀君……不对,在天草四郎所构筑的地下大板城里,我们就算是全体阵亡,也一点都不奇怪……)
崩塌的天花板,梁柱变成粉尘掉落而下,像是爆炸一样地喷出来的灰泥。大板城崩坏的场景在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
还待在大天主里面的宗朗他们,在幸村的引导之下,千钧一发地逃了出来。可是,现在回想起来的话——
(那是被对方放了一马吧……)
他们之所以能够逃脱,主要是因为,地下的大板城连细部构造都做得和以前的大板城一样。甚至连逃走的路线都是由同一个暗门连接过去的。
幸村注意到了这一点,但那是因为她平时就专注于研究古书,所以才在熟知大板城的构造之下换得了那次侥幸。换句话说就是偶然。或者
『从当时天草的口气听起来,我不认为她会犯下那种错……』
那应该是对方从一开始就准备好用来放他们一马的漏洞吧。只要你们发现这一点,即使让你们逃走也无所谓——这就是天草表现出来的游刃有余。
最后的那一瞬间,在天草背后现身的武将们——宫本武藏、佐佐木小次郎、宝藏院胤舜、荒木又右卫门等人,都散发出令人战栗的杀气。
即使让变身为剑姬的十兵卫上场,宗朗也没有绝对的把握相信她会赢。每当回想起当时的场面,宗朗心里的疑惑就愈来愈深。
(那是表示她随时都能打倒我们的意思吗?光是打倒我们还不够过瘾?或者是说,她很享受战斗……)
『喝……!』
宗朗咬起了下唇。挥舞木刀的手变得更加用力。
轻视敌人是大忌,但过于畏惧也不是好事。
可是在那个时候、当天草手下的武将们来袭的时候,有什么事是身为『将相』的宗朗能做的吗?
当时包含十兵卫在内,有七位剑姬在场,但他却丝毫看不见胜机。
(我是……我、是……!)
唰!他一边改变方向,一边抬起惯用脚。
『唔!』
突然间,他的脚没跨好而失去了平衡。就在快要跌倒时,他硬是想办法撑住了。
仔细一看,原来是草鞋的带子断了,因此他的脚才会滑了一下。
『呼,得去换……不对。』
就算没有草鞋也可以。宗朗把另一只草鞋也脱掉了。他赤脚踩在地面上后,再度挥起了木刀。此时……
『到此为止!』
锐利响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宗朗抬起了头。
『……千姬、殿下。』
『你锻炼过头啰,宗朗。到此为止吧。一下子练得那么拚命,也只会弄坏身体而已。』
说话的是千姬。半藏也来了。在庭院的另一端,她们打开篱笆的门靠了过来。
『是,我知道。』
宗朗解除了架式,垂下木刀。
宗朗光着上半身。直到刚才为止都被操过头的全身肌肉,有点发红发烫,甚至散发出微微的热气。
千姬注意到这一点之后,顿时满脸羞红,移开了眼神。
『宗朗你……锻炼得还满、结实的呢……你在我没注意到的时候做了不少练习吧。』
千姬慌张地说。
『公主殿下……』
半藏以略微担心的视线望向她,并来回地看着宗朗和千姬。当事人宗朗则说:
『就算有在练习,到头来我还是帮不上什么忙。但我实在是坐不住,所以才想,如果心无旁骛地练习一下的话,或许能想出什么好主意。』
他说完之后露出苦笑。
『啊,我忘了。抱歉,衣服没穿好。』
发现自己在千姬面前呈现半裸状态之后,他立刻将道服给拉上来,把手穿进袖子里。
看到宗朗总算把衣襟拉好后,千姬转了回来,.脸颊上还染着些许红晕。
『告诉你吧,我现在就有个好主意哦——来一较高下吧!』
千姬一说完,旁边的半藏随即恭敬地递出薙刀。她接过来摆出架势后,闪耀的薙刀前端,映照出宗朗的脸。
『咦!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怎能对千姬殿下动武……』
宗朗断然后退。但是,千姬并未收起薙刀。
『我的意思是,你与其一个人练习,还不如和谁比一场,这样对实战才比较有帮助吧?我可以当你的对手。我不会使用「剑姬」的力量,这样子总可以了吧!』
千姬说完之后,半藏便把练习用的套子罩在薙刀刃身。这么一来,就不会被刀刃给砍伤了。
『啊,原来是这个意思。那么,就麻烦您陪我练习了。』
宗朗在理解之后,也拿起木刀在身前摆出架势。就在练习赛即将开始的时候,千姬突然说:
『光是练习实在太无聊了,总觉得缺少一种认真的感觉。』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们来打赌好了。这场练习赛,如果是千我赢了的话……』
『如果是千姬殿下赢了的话?』
『嗯嗯!……你就要吻我哦!这次要正式的吻!』
她刻意地大声说话,并且移开了视线,或许是在掩饰她的害羞吧。原本已经褪红的脸颊,再次染上了红晕。
『您说吻!?这是为什么?』
『什么叫为什么啊!你应该知道的吧。那种……跌倒时的,不算是个吻!我一直都在忍耐耶!我今天可不准你耍赖哦!』
宗朗身为『将相』的能力,便是可以藉由和『武将』=武士订立契约,将该武士变成自己的『剑姬』。
不过,那个契约方法却是亲吻。
千姬和宗朗因亲吻而订立契约,变成彼此的『将相』、『剑姬』的契机,可以说完全是个偶然。在千姬仍是学生会副会长的时候,她前来袭击不肯服从的柳生道场,结果在跟宗朗战斗时,彼此纠缠在一起双双跌倒,四片唇瓣便交叠在一起了。
换句话说,就是意外。
他们的嘴唇确实碰触到了,所以是亲吻没错,于是,千姬变成了宗朗的剑姬。她对这个结果并没有什么不满。可是……
『这可是个大问题耶!事情的过程都很重要吧?况且,那是千的初吻耶!虽然已发生的事已经无法改变……但我要要求你带着诚意重做一遍!』
『公主殿下,那个……这种事不适合说得太清楚……』
在旁边待命的半藏,脸红得就像是话是自己说出来的一样。经她这么一说……
『我知道啦!可是,碰上这个迟钝的家伙,如果不说得直接一点,他就听不懂啊!所以、所以啊,千才得说到这种程度嘛!』
『迟钝……等等,请等一下。老实说,那个……把亲吻和练习绑在一起,会不会太勉强了一点……』
宗朗提出了锐利的辩驳。但是……
『一点都不勉强!好了,你打算如何!?要跟千一决胜负吗?不比吗?』
她都已经说成这样了,他想不比都不行。
『我、我知道了。可是,这怎么说都是练习赛哦。还有,如果我赢了的话,要怎么办?』
『呵呵,宗朗怎么可能会赢嘛,不过也对,那我先跟你约好吧!如果宗朗赢了的话,本公主就让你吻!』
……短短数秒的时间,却让他觉得像是过了数小时。
『那、那个……呃……』
『公主殿下,这个有点……』
连半藏都实在是看不下去而出声说话了。千姬噘起了嘴说:
『怎样啦!你们有什么意见吗?本千公主在说允许你吻我耶!如果你是男人的话,就应该高兴地拜领吧!』
千姬赢了的话,宗朗就要吻她。宗朗赢了的话,他也可以吻千姬。说是『也可以』,但其实除了『吻』对方之外,他根本没有其他选择。
『不论是赢是输都得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呜哇!』
『吵死了吵死了吵死了!已经开始了啦!我要上啰——!』
话声方落,千姬随即挥起薙刀冲了过去。
『哇哇!』
空气中响起了『咻』的一声。薙刀刀尖掠过了宗朗的腋下附近。
(真厉害……好快!)
即使刀身已经被包覆住了,要是被那股力道打中肋骨或其他骨头,也会很轻易地就骨折了吧。
(看来千姬殿下是认真的……但那个条件……可是,既然如此,我也……!)
宗朗飞身抽退拉开距离之后,摆出中段架势,让自己的身形稳固。
『哼。你很行嘛。躲得开第一刀,还满值得称赞的。但要是这样的话,又会如何……!』
第二刀。薙刀的刀刃配合她的臂长,画出大弧杀了过来。这一招,宗朗也在快被击中时闪开了。
(对方除了擅用武器本身的长度优势之外,还充分地利用离心力。要是一不小心被击中,那股冲击应该会把木刀弹飞吧……)
要是挡下那股冲击,木刀八成会因此僵持住。即使那是只是一瞬间的事,但对手可是武艺高超的千姬,瞬间的破绽就足以令人丧命。
『唉呀、唉呀,你只会逃啊?你没有退路了哦!』
虽然宗朗避开了,千姬还是直接拉回薙刀,用步法唰地转了一圈,进行下一波攻势。
这个庭院场地并不宽敞,如果想躲避攻击也只能后退。没过多久,宗朗就被逼得靠上外墙了。
(她的下一波攻势要是砍过来的话……)
该怎么躲呢?可是,他根本连考虑的时间都没有。千姬并没有给他思索的机会,这次她说:
『我不会因为在意墙壁,就不挥动刀身长的薙刀。相反地,狭窄的地方正是我最在行的!』
唰!她换了薙刀的握法,随即疾刺了过去。
薙刀比长枪更适合水平面、垂直面的攻击。而这种集中于一点的攻击,正是千姬最擅长的攻击方式。
『呜哇!』
宗朗蹲下身子,闪避猛地刺来的刀尖。可是,薙刀很快就又回到原位,然后再次刺来。她的速度真的很快。虽然又兵卫的枪术在她之上,但薙刀突刺能快到这般程度,真的只能说是太精彩了。
(唔……!千姬殿下即使不使用剑姬的能力,也强到这种程度了啊……!)
千姬对着依然在勉力闪避的宗朗这么说:
『你要逃到什么时候啊?这样可赢不了哦。哼,游戏时间结束了……差不多该做个了结啰!』
嘶……静悄悄地将薙刀拉回来的千姬,间不容发地使出浑身的一刺。
『……呃!』
但在那之前,宗朗已经猛然地往前踏出步伐。
反覆突刺的薙刀,在刺出之后必定会收回。这是为了下次突刺而做的『蓄力』。可是,当她一直反覆进行这个动作时,对手就会逐渐抓到可趁之机。宗朗配合薙刀收回的时点冲了过去。
『什……么?』
薙刀的刀尖距离宗朗的眉心不到数公分。此时,千姬只要再挥出薙刀或者不收刀,宗朗的额头就会被刀刃划开。
但,完美的突刺却又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