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炎成倒是没有想到,春海年纪虽小却敢在众前辈面前把决定交给旁亲。
正如孟炎成诧异,在坐的人也都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特别是孟德文,脸都黑了,目光瞪着孟春海,那意思……小兔崽子,你爹白养你了竟然把决定权交给旁亲。
……
此时的孟德福家中,异常冷清。进屋的时候,君姒把披风脱了交给晋芳,厅中一个人也没有。
君姒让王滔在厅里等着,她与晋芳进了内屋,看到季氏的女儿春梅捧了一碗药从里边院子进来。
“二嫂。”孟春梅喊了一声,站在原地不动,只不过一瞬间眼眶都红了。
“怎么了这是?”君姒走过去,看着她噙满泪水的双眼,心疼的极了。
孟春梅摇摇头,眼泪也跟着大颗大颗往下流,委屈道:“婶婶们都说我们家不吉利。”
一句话令君姒感到心寒,想着往日这家中的风光,那些女人们几乎每日必来此报道。而今孟老六前脚走了,留下孤儿寡母的就成了这般冷清。
“没事了,她们不来不是还有二嫂吗。别哭了,跟我说说你娘的情况。”
原来季氏自公堂回来后就病了,又不小心感染了风寒,这几日基本上都是卧床不起。家中三兄妹着急去找人帮忙,可是大过年的那些伯伯婶婶都推说有事要忙,没有一个人愿意来帮着照顾。
三兄妹从来没受过这样的待遇,倒是大哥孟春海默默的承担一切,请大夫,抓药熬药,三兄妹一起照顾母亲。
季氏躺在床上,冷风吹开窗子灌进来,就见孟春梅赶紧将窗子关上,才将药端到床边。
“娘,起来喝药了。”
小手端着药碗不稳,晃出去不少。君姒走过去帮忙。恰好季氏睁开双眼。
“小婶,先把药喝了再睡吧。别让孩子们担心。”
季氏却是看着君姒愣了好久,清瘦的脸上扯出一个笑但是却比哭更加悲伤。
“依旧不是二嫂,不是方氏,不是陈氏,也不是四嫂……”
孟春梅不知道她娘的意思,抬头看君姒。君姒让她带晋芳去厨房,给她娘煮点吃的端过来。
房间里就剩下君姒和季氏,季氏坐在床头抹着眼泪自嘲,抑制不住内心里的悲伤。
等她平静一点君姒把药给她,“今时已不同往日,你要做的是好起来,保护和照顾好你的孩子们。”没有煽情的安慰话,她知道季氏不须要。
季氏长长叹气,看着君姒道:“你真的让我很意外。不计较我出千,不计较这家中的冷清。”
“这有关系吗?”君姒笑笑,并不在意。“我不需要跟你算什么帐,这些日子你的所看所感,再到所想就是你对自己最好的解释。人都是在经历中成长。你刚才说那句话就足以证明你看透了世事,也懂得了自己该怎么做。这就够了。”
作为一个风光了十几的女人,突然遭遇厄运失去光环。这种打击确实令季氏醒悟。看着君姒,她也在想她那么高贵,是怎么样做到与平民为乐的?
“今天天气不错,我扶你出去走走吧?”
季氏没说什么,任由君姒扶着去了院子,清晨的空气,雨后的清晰,就像让她又活了一回。而这一次活过来,都是因为君姒。
“她二嫂,今儿一早族长叫走了春海,说是要处理德福的生意。这事你怎么看?”
君姒扶她坐下,将自己的暖手套给了她。
“生意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我看族长很正真,一定能将事情处理到让人人的信服。你放心养病吧,别想太多。”
不知道为什么季氏却是摇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并没有说什么。
君姒也不说话,两人沉默着,直到季氏又是长叹一声。
“事已致此,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不过我相信春海。”季氏的眼中终于亮起了一丝光芒,“早上出门的时候春海跟我说,他说这个世界上他只相信一个人。”
……
厅中,阵炎成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春海,相信爷爷!”
孟春海点头,这算是给了族长答案。那边孟德财几兄弟收回目光同时松了一口气。
孟昌武拍案,第一个问题算是解决。孟春海同意选个人全盘接手老六孟德福的生意,待孟春海成年以后再慢慢交回。
“现在是第二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由谁来接手老六的生意最适合。”孟昌武凛冽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垂下眼皮。
场中无人说话,一直活跃的孟德文也沉默下去。孟炎成发现他看了一眼二叔孟朝东。不过孟朝东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好像他只是来参加旁听,最终结果是什么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片刻的,孟昌武放下茶杯走到门边看外面的天空,“老六在天之灵,一定希望找一个能够担得起重任的人,不仅要扛得起生意,还要能照顾上他的妻儿四人。所以这个人选必须慎重。”
身后依旧是一片安静,谁都知道这个人选有多重要。
孟昌武转身扫过众人,“老大德财不作为参选人。炎成是朝廷命官不能从商,也排除在外。侯选人是德寿,德盛,德文,朝东,和继业五人。在场九人,春海不用投票。另外八人每人手上有一票,投给认为最适合的人选。”
孟昌武回到位置上,默默转动着拐仗,才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这个方法你们有意见吗?”
孟德财略为不服,但自己身体不好生意的事都是儿子忙,他也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另外几人大眼瞪小眼也没谁发言。
“我……我说一句。”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看过去,说话的是一直不作声的孟朝东。看他那样子说话都结巴,看得出来心里怯得很。
族长瞪了一眼众人,让孟朝东说话。
孟朝东捏着手掌里都全是冷汗。很紧张的样子。
“我的生意跟老六的不太同,我觉得……要不我还是退出吧。不过春海你放心,我保证以后在生意上只要我能帮的,我一定帮,绝不说半个不字。”
孟炎成端着茶杯看向自家大哥,大哥也正好看过来,兄弟俩给了个眼神。由孟继业开口。
“二叔您不用退出。您的为人所有人都知道。要说诚实守信您要说第二谁敢说第一。业内您的好口啤可是有目共睹的。反正我们选择也是给春海提供一个我们认为最合适的人选,最后是否同意也是春海说了算。”
“这……”孟朝东坐如针毡似的挪动两下。
“朝东你不用多想。反正选谁都还没有定。我刚才说的不记名投票如果你们不反对,那就开始吧。”
“等一等。”孟德文突然叫停。“爹,如果有人弃权怎么办?”
孟昌武想了想,加了一条,“如果有三人同时弃权,则投票结果无效果。最终结果由春海自己决定。”
孟昌武朝外头喊了一声,小厮得了吩咐去拿纸笔。趁着这空档孟昌武解释,说因为五个侯选人虽然生意有大有小,但为了公平所以不管谁的生意大谁的生意小都有资格参加侯选。至于能不能选上得看大家。
“大爷爷,这个方法很好。”孟炎成接过话。“五个侯选人为人都不错,相信不论是谁接了六伯的生意都会尽心尽力做好。我觉得这一点我们都不用怀疑。”
孟春海咽了咽口水,想到自己要做最后的决定也有点不自在。在坐的全是长辈,他爹生前得爷爷疼爱,也因为生意做得好得到大家的奉承。但他也知道,爹这一走身后这块肥肉想要看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小厮拿来纸笔,每人分了一份,也就是将谁的名字写下,就等于票投给了谁。这个看起来很公平,即使到最后想接手的人没成功,也没法找人出气。
孟德财扫过自己家弟弟一眼,像是给了提示。对面孟炎成已经刷刷刷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然后吹干墨迹折好,装进一个信封内。
再看孟继业也完成了,接着是孟朝东。
“春海,你收一收。”孟昌武发话。
投票的八人。孟春海将每个人信封收了回来。又听爷爷说将顺序打乱,他照做了。
“行了。票已经投完了。在揭晓答案之前我先说一句。不论选择的人是谁,另外的人都不得有异意。还有就是春海。我们给你选出的人我相信他是优秀的,所以你的选择也要慎重。”
“是的,爷爷。”
“好,话说完了。炎成,你跟春海揭晓答案吧。”
孟炎成应了声是,拿起纸笔做记录,让孟春海一个一个的拆。只消片刻时间,他的手上已经有了答案。
孟春海盯着他手中的纸,默默的抬头看他,欲言又止。
……
院子里,晋芳和春梅端来了一碗面。春梅说她娘喜欢吃豆酱,晋芳特意弄了一碟。
自病后都是孩子们做的饭,不是饭没熟就是菜没盐,已经好久没有吃到好吃的东西。这碗面着实令季氏感动。
“娘,刚刚晋芳姐姐已经教我怎么煮面了,下次娘想吃的时候我一定会做。”
季氏忍着泪摸着女儿的头,让她下去带弟弟,显然已经很欣慰了。
“六夫人,您快吃吧。别凉了就不好吃了。”晋芳在一旁侍候着。
经过君姒的一翻开导,季氏已经想通了,所以人也精神了不少。一大碗面吃了干净。感谢君姒和晋芳的帮忙。
晋芳收了碗下去,就见脸色凝重的孟春海回来,见到君姒陪着他娘而且他娘气色好了很多,脸上的愁云也少了一大半。
“春海,你怎么了?”
孟春海咬着唇看着他娘,“娘,我想自己做一个决定。可以吗?”
季氏吃惊,连君姒也感到意外。
“人选的事,爷爷说最后由我做决定。娘,我可以吗?”
这一次季氏却是看向君姒,“好。”
孟春海临走时对君姒表示感谢,说她是除了二嫂子和常慧嫂之外唯一来看他娘的人。
一路跑回到族长家里,孟春海站在门口喘息着看众人。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是他的至亲,他也知道所有人的希望都在自己身上。
“春海,做决定吧。”孟昌武低着头,一副答案是什么他都接受的样子。
孟朝东一如既往的呆在自己的世界里。
孟德财着身边的孟德寿,只见孟德寿轻轻点了点头。
孟德盛干脆闭上眼睛转动手中的核桃,发出轻轻脆脆的声音。而孟德文则是到处扫一眼。
孟炎成看向自家大哥,发现他只专注于手中的茶水。
“春海,这个结果你来说吧。”孟炎成提醒他该做决定了。其实他刚才去了哪里他并不知道,当然另外的人也不知道。
孟春海将每一张纸拿起来,抽出三张空白的给大家看。
“爷爷说过,投票超过三张弃权则表示此轮投票无效。”
众人盯着他手中三张空白的纸,好些个激动的人腾腾腾站起来不可置信。连孟德盛都无法再淡定下去。
孟德文:“这怎么可能?”
孟德寿:“竟然真的有人弃权?”
孟朝东:“……”虽然也很震惊,但依旧懦懦的缩在自己位置上。
孟继业扫过孟家几兄弟,皱眉看向族长。
“好啦,都别争啦!”孟昌武站起来,目光没看众人一眼。“投票作废。春海,为了不引起无必要的争斗,刚才说的五个人中只有一个可以成为代替你爹经营生意的人。在场的你觉得谁最做到公平,公正,你就选谁吧。选定之后,任何人都不能有异意。”
孟炎成将写了名字的五张纸撕成了碎片,连同信封一起交给小厮带走。
“既然结果是这样的,那么春海,替你爹选个人吧。”孟炎成拍了拍孟春海的肩膀,后面这句话只对他说。“不论你选谁,二哥都支持你。”
最后的决定落在孟春海身上。眼前的伯伯们都是满眼期待,谁都想分得这一块肥肉的利润。可这也为难他了。
二伯,三伯,四伯,他爹的亲兄弟。可是自他爹走后谁来问侯过一句?他想起那日公常审问结束,几个伯伯愤然离去,照顾他们孤儿寡母的却是旁亲二叔父子。这几日母亲一病不起,来看望的不是那些平日里奉承的牌友,而是一向被人看不起的二婶子和包常慧婆媳。
大难临头,鸟雀各自飞。他虽十六岁,读的圣贤书,但也早就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依靠。
“春海,别犹豫了!”孟昌武再次催促。
孟春海看向二哥孟炎成,见他对自己点点头后,他更加有了勇气,直接走到孟朝东面前跪了下去。
砰——
孟朝东吓得手中的杯子砸到了地上,腾一下跳起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切。
“春春春……海。你你你……”
在孟德财,孟德寿,孟德盛以及孟德文的眼里,结结巴巴窝窝囊囊的孟朝东,此刻就是个极度讽刺的笑话。
“二叔,请您答应替我爹接手生意吧!”
孟炎成